虽然洛清棠已有好几年没去怀远侯府了,但曾静兰偶尔还是能在外头遇见,在别的府邸作客时也曾碰到,洛清棠向来对她客气,叫她表姐,并无今日这般冷淡疏离。洛清棠确实如洛清玉所言像换了个人。

    曾静兰朝一旁的七哥曾存衡看一眼,又觉得或许洛清棠不喜七哥,所以才这般不客气。表婶已经与刘氏提了怀远侯府想结亲的想法,或许洛清棠不满七哥是庶出。

    想到此处,曾静兰嘴角微泛起不屑之意,暗想洛清棠既中过邪气,如今名声又不好,若不是老太君执意要七哥娶洛清棠,七哥又怎会看得上她。

    曾静兰心中不悦,便板起脸道:“洛清棠,你家长辈教你这般对表姐失礼吗?”

    洛清棠眸色微冷看她。曾静兰开口便拿她“中邪气”一事戏谑,竟还想她以礼相待,真是可笑至极。

    曾静兰是怀远侯府世子嫡女,向来眼高于顶,更自视比洛清棠这个四品官员之女尊贵,见面说话向来带几分傲慢,前世清棠虽然不惧,可基于教养体面对她礼数周到。这一世,既知怀远侯府与洛涌串通害了她父亲,怎能还讲究什么礼数教养,没有恶语相向已是克制。且佛门净地,清棠自是不能与曾静兰争执的。

    于是清棠冷眸一扫,并不言语,转身便走。

    不料曾存衡大迈几步过来,拦在了洛清棠前头,笑道:“表妹,表姐说你一句,也是为了你好,你这气性怎么这般大,一声不吭扭头就走。表哥已有几年没见到你了,没想到表妹已经出落得这般楚楚动人,比花还娇。今日我们表兄妹在这寺里相遇可谓是缘分,表妹可知这寺里有片梅花林,极为好看,表妹不如跟表哥去那林中走走,我们表兄妹叙叙旧,说说话。”

    洛清棠冷着脸,耐着性子让曾存衡说完了这番轻浮的言辞,绕着他便要走。

    曾存衡面色一沉,伸手便要抓她,“表妹——”

    水漾眼疾手快,抱住洛清棠往后一退,曾存衡便抓空了。

    曾存衡恼怒,喝斥道:“你这贱蹄子。”说着,抬脚就往水漾后腿踹去。

    他那一脚还在半途,倏地往后一缩,惊叫着整个人往后倒去,不仅后背打出一声响,那脑袋也打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曾存衡的小厮惊吓万分,忙扑了过去,“少爷——”

    曾静兰也吓着了,一脸呆愣状,回过神来,冲着洛清棠瞪眼喝道:“洛清棠,你对我七哥做了什么?”

    曾存衡虽是个纨绔,但学过骑射,知晓是怎么回事,忍着小腿剧痛撑起半身,怒声说道:“不是她……”说着,他怒目转头朝游廊的另一端看去。

    众人也随着他的目光朝那方看去,只见那端站着一个身穿月白色素面细葛布直裰的男子,长身挺拔如松,俊面淡淡,黑眸幽亮,手中握着把短剑。

    洛清棠见是秦六爷,微微一怔。

    只听曾存衡说道:“是他伤了我。”

    曾静兰见那男子俊美儒雅,气度不凡,心头一动,听她七哥怒斥,先是一怔,然后厉声道:“你是谁,为何伤我七哥。”说着,她便沉着脸朝那男子走去。

    她身边的丫鬟见状,吓得赶紧跟上她,怕她也被那男子伤了,劝道:“小姐,别过去。”

    曾静兰哪里听劝,冲那丫鬟瞪了一眼,继续朝秦沐走去。站在秦沐身后的许成走了出来,拦住了曾静兰。

    曾静兰面色不悦,“你这奴才,走开。”

    许成面无表情,站立不动。曾静兰瞪他,但毕竟是个男子,她不敢伸手去推。

    曾存衡想要起身,可伤脚一碰触石面便刺痛,站不起来,只能坐着,恼怒地拍打扶他的小厮,说道:“爷被人伤了,你还愣着干嘛,赶紧去把那人抓了,爷要将他大卸八块。”

    那小厮讷讷地去了,可面对高大健壮的许成,他顿时心中犯怵,畏缩不前。曾存衡见状,气恼得很,叫道:“你这没用的奴才,赶紧去叫人,爷今天非出这口恶气不可。”

    小厮听了,立马应诺跑下游廊,跑远了。

    洛清棠见曾家兄妹俩的闹剧,心中鄙夷。她见秦六爷正望着她,便走过去,从许成身边走过,立于秦六爷两三步远。

    曾静兰见许成竟让洛清棠过去了,既疑惑又气恼,盯着洛清棠看。

    洛清棠微曲膝行礼,“见过六爷。”

    秦六爷身怀绝技神功,他身边那个护卫许成功夫也是不俗,洛清棠知必定是其中一人悄无声息伤了曾存衡,为她解围。她本应表示感谢,可若是谢了,便给曾家兄妹俩递了把柄。

    秦沐垂眸看洛清棠,温声道:“外头冷,殿内烧了炭火,三小姐进去坐吧。”

    洛清棠犹豫了一下,微颔首,随秦沐往前走,进了接引殿内。

    曾静兰惊诧,想要绕过许成跟过去,许成移身,又拦住了她。她怒目与他对视,许成面无表情,眸光微凛,似是在警告她,然后他转身而去,站在殿外守着。

    曾静兰蹙眉思索,觉得那被洛清棠称为“六爷”的男子虽长相俊美,气度不凡,但穿着并不华贵,不像富贵人家的公子。她转身回到曾存衡身边,问道:“七哥,洛清棠称那人为‘六爷’,你可知是谁?”

    曾存衡右边小腿还痛着,直皱眉,听了曾静兰的问话,不由想起一人来,面露惊异之色。可转念一想,据闻那位大人心狠手辣,怎会多管闲事,替洛清棠解围。

    曾静兰见曾存衡神色复杂,似是认得那人,又似不认得。她见远处有个小尼姑,便吩咐丫鬟去把那小尼姑带过来。

    那丫鬟便跑去叫那小尼姑,那小尼姑已在远处观望了一会儿,知那两个少爷小姐非善人,不愿过去,那丫鬟便拉扯着她过来了。

    曾静兰眼神凌厉问小尼姑,“那个男人是谁?”

    秦六爷与李老夫人常来灵碧寺,小尼姑自是知道他是谁,低垂着头说道:“是秦六爷。”

    曾静兰一怔,脱口而出:“莫不是……”

    曾存衡抢话道:“可是大理寺少卿秦沐?”

    那小尼姑点了点头。

    曾家兄妹俩便对视了一眼,二人面色皆是惊惧之色。他们一个是闺中小姐,一个是只知吃喝玩乐的庶出少爷,这官场上的事不甚了解,但曾听府中下人私下议论这个大理寺少卿是天子近臣,但为人颇为冷酷无情,侯爷与幕僚们谈起此人都是不喜。

    这时曾存衡的小厮带了怀远侯府的护卫过来了,曾存衡哪敢指使他们进接引殿内找秦沐的麻烦,只带着怒气叫小厮与护卫架着他回去。

    曾静兰虽疑惑洛清棠怎会与秦沐如此亲近,可她胆子再大,也是不敢去招惹秦沐,与曾存衡一起回去找祖母。

    接引殿内,一张长桌几旁只有一张杌子,秦沐让洛清棠坐下,然后吩咐小厮再拿张杌子过来,因殿内只烧了一盆炭火,怕不够暖和,又叫小厮再烧一盆过来。

    他先前交代那个婆子,如若洛三小姐问起他在哪,可以告知,却没想到她真过来了。若说她只是路过,未免太凑巧了。

    洛清棠并不扭捏,道了谢后坐下。水漾和水绿站在她身后,随行的两个婆子站在殿门口侯着。

    洛清棠抬起眸来,只见秦沐站在桌几另一边低头垂眸看着她,面色虽淡,但眼眸微凝,略显专注。

    她想起还未谢过秦六爷,于是起身,曲膝一礼,“清棠谢六爷相助。”

    秦沐微微一笑,“你怎知是我助你?”但不等洛清棠回话,接着又说,“不必客气,坐下吧。”

    小厮拿来了杌子,秦沐等洛清棠坐下了,便也坐下,然后亲自给她倒了杯热茶,温声道:“喝口热茶暖一暖。”

    洛清棠谢过,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茶并非秦六爷喜欢的蒙顶甘露,茶味略苦了些。

    秦沐放下茶壶,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这是寺里的茶,苦了些,你若是不喜,喝几口暖暖即可。”

    洛清棠抬眸看秦六爷,轻声道:“虽是苦茶,但我能喝。”

    前世那么苦的日子都尝过了,得菩萨垂怜让她重活一世,不过一杯苦茶有何喝不得的。

    秦沐微怔,垂眸一笑,竟觉得洛清棠说这话,倒也并不意外。

    他抬眸看她,问道:“你并不喜那二人”

    秦六爷既叫那婆子去打听过了,应当已经知晓曾静兰与曾存衡的身份。洛清棠说道:“我与怀远侯府的少爷小姐平日并无来往。”

    秦沐仍看着她,眸色幽深,淡声说道:“既然不喜,便无需来往。”

    洛清棠听了心头一动,暗想莫非秦六爷也知道了谢老太君的心思。她沉吟片刻,抬起眸来看秦六爷,只见他已拿起了一卷书,垂眸看着。清棠凝目细看,他手中的是《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经书已显陈旧,看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似乎数不清已经被翻阅了几回。看那封面字体,竟是梅花篆字,又细看,应当是李老夫人的字迹。

    洛清棠眸色微动,暗想这经书想必是李老夫人抄的。

    她虽有话问他,可见他看得专注,便犹豫着垂下眸来,摸了摸手中那杯茶传来的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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