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手足无措,当场被捕,没有任何能为自己辩解的证据。

    “你……醒了啊。”

    齿缝间终于挤出一句话。

    除了牙齿,他的脸上没有一处不是粉色的。

    整个人跟在腮红盒子里滚了一圈似的,眼睛被粉尘迷了,逞强去瞪人,也差点力气,反倒像是委屈。

    “嗯——”

    时雨长长哼了一声,吸吸鼻子,装作没看到他幼稚的行为,一头倒在他肩上。

    “我睡不着。”

    她没提刚才的事。没看见一样。

    “睡不着?”

    池一的手迟疑地放在她背上,安抚性地拍了拍。

    装没看到?还是真没看到?

    台阶都到脚边了,池一不会不下,继续轻拍着她的后背。

    “好了,快起来,”他说着要分开,却加重动作,揉树袋熊似的捋了好几下,“很快就到了……到酒店再睡。看一集剧吧,你不是下载好了吗?嗯?”

    时雨还是一声不吭。

    他很耐心地说:“再忍忍,好不好?”

    “不要。”她就这样懒洋洋地趴在他耳边,小声道,“你黏住我了。”

    黏住。

    羽毛般细小的声音,钻进狭窄的耳道里,酥麻一瞬爬过整个身体。

    这是有预谋的中伤!

    他没有想到,时雨故意叫他放松警惕,就是为了这样恶劣的埋伏!

    他当然要闹别扭,想把她推开,但全然没使劲——他不想在司机面前让她难堪。恰逢时雨正在扮演一块强力磁铁,怎么也挣不脱。

    没打算逃跑的人,怎么能逃出笼子呢。

    “笨蛋。”池一只能骂人。

    时雨吐舌:“是啊,我很坏。”

    他放弃挣脱,干脆抱着她,不放她走,等她自己觉得难受,再主动离开他。时雨却不觉得难受,只是赖在他身上,头埋在他温暖的颈窝里。

    他穿的衣服太多了。

    一件软软的灰色薄毛衣,再加一件白棉服。怀里暖乎乎,软绵绵的,小火炉一般散发着热气,烧到她的脸上。

    温暖是睡梦的催化剂。

    “呼……”

    她缓慢地眨眨眼,脑袋和眼皮越变越沉。

    思维忽然飘走了。昨晚的场景一闪一闪,不断回放——点开店的地址,点开路线图,给池一打几句话,又删掉,再回到第一个界面,挨个点开……

    没注意到,窗帘把她裹了起来,月亮把她吞了进去。流过月亮的食道,她降落在一片软软的云上。一片黑暗,她却很自然地躺了下去。

    月亮要在夜里的天上转一圈,但是云和她是稳稳当当的,不管飞多远,她都能很安稳地做梦。

    “到了!”

    咣当一声,司机打开车门,打火机的声音在车门嘎达一响,之后她才意识到,车停下来了。

    “呼……嗯?”

    睡着了?

    时雨睁开眼。

    自己是倒着的,枕在池一的腿上。池一勾着小小的笑,看向窗外。

    可是窗外明明一片灰败,什么也没有。

    她拍拍脸,慢慢坐起来,脸上传来什么异物毛茸茸的,又有点硬刺刺的触感。

    “这是什么?”

    一根狗尾巴草似的东西在她的脸上搔来搔去,她捉住它,另一只手举起手机,用反光一照。

    是一条小小的麻花辫。

    粗糙,麦子一样不整齐,但发量取得很合适,顺着头发的走向垂下来,因此不难看,很俏皮,和周围的头发浑然一体。

    “你编的?什么时候?”

    “你昏迷的时候。”

    “我昏迷了?我只是睡着了吧……”

    刚醒的人懵懵懂懂,脑子卡壳,开玩笑的话也分辨不出来,真跟昏头了一样。

    池一笑了笑,打开车门,转身冲她伸出手,要拉她下来。

    盯着那只的手,时雨打趣道:“也不用这么隆重吧。”

    只是下出租车,又不是下马车。冷风一吹,时雨渐渐醒了,有把握自己下去,不至于下个出租车还能摔地上。

    不要算了。

    这次池一却没有这么说,把手抬了抬,非要她把手放上去。

    “谢谢你。”时雨被他逗得笑了,走下车,小辫子扬起来,又落回她面颊边。

    他却没有松手。

    就这样一直拉着?

    可是前面不到五十米,就是酒店门了,就算拉着,也只能走五十米的路。

    两人牵着手走进酒店。

    这不是连锁酒店,而是本地的老酒店,大堂前台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因为服务态度恶劣敷衍,被网上的评价骂了十几条,依旧没有被开除,估计是店里老板的亲戚。差评都在说,除了他,这酒店什么都好。

    “证件给我!”

    大叔果然没好气,当然,也没认出池一。

    时雨特意选的这家。虽然她不在乎别人看不看见他们在一起,但还不至于大喇喇地走出去,别人不发现都不可能。

    池一左手还拉着时雨,拿右手掏出身份证,递给他,被大叔一把夺走,低着头,嘴里还骂了一句“染了一头鸡毛”。

    当然,他是在骂池一。

    池一不计较,也不回嘴,只是嘴角抿得更紧。

    时雨看得出来,他不服气,又觉得和他置气有点不至于,所以忍着。

    “他不好看吗?”时雨扬起语调,很天真似的问。

    “呵呵!”

    大叔报以他在网上新学的“流行词”,把两张房卡砸给她。

    “我觉得很好看。”时雨不依不饶。

    “走了。”

    池一拉着她上电梯,表情依旧紧绷着,明显比之前高兴了不少。

    房间号分别是607和608,他们很有共识地开了两间房。

    面向同个方向,池一不动声色地松开手,把其中一张递给她,两人同时用门卡刷开房间。

    “明天见。”池一一进去,就关上房门。

    “明天见?”

    时雨诧异,一说话,门又打开了。

    池一露出半张脸,一只眼睛,看着她,等她说话。

    “才三点。”她说。

    “去哪?”

    时雨早有准备:“去挂锁!”

    “你不是说是骗钱的吗?”

    池一说出这句话时,时雨已经带着他包车来到了雪松山顶,当然,他的一百块在三分钟前不翼而飞。

    当地大娘熟练地操作电脑,用输入法拼出两个人的名字,点了一个按键,带钻头的大机器自己就刻出字来,冒着岩浆般的铁红色。

    时雨,池一。

    听起来很像情侣名。时雨看着机器,忍不住心想。

    池一等着拿锁,她走到石头边,一个个数着别的锁上的名字,想看一看别的情侣的名字会不会也有什么联系。看到一半,忽然诶了一声。

    视线继续往下移,又连着诶了好几声。

    池一早已经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悄悄瞟着她,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心里好奇,又不想主动去问。只是把两张印着挂锁日期和雪松山远景的纪念券捻着,整理来整理去,装作很忙的样子。

    时雨把视线一转过来,他就马上把头转回来,把纪念券小心揣在口袋里。

    “咋了?”大娘问他。他刚已经交完钱了,现在还留在这,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没事。”

    这时身后的时雨叫道:“快过来!”

    “怎么了?”池一走过去。

    时雨指着其中的几块锁,手指一下下点着:“一,二,三——这里还有,四!”

    四块锁上都写着池一的名字,不比写宋威廉的少。

    当然,锁上的另一个名字都是不一样的,看起来,就好像是池一也和这么多人一起挂了锁一样。

    时雨很幽怨地问:“你什么时候找了这么多女朋友。”

    “你不在,我当然和别人来了。”池一说得理所当然。

    “现在我来了呢?”

    “那也晚了。”

    “唉!怪我。”时雨唉声叹气。

    “以后不会了。”池一敷衍地立下保证。

    “那以前呢?”

    “以前啊。”池一叹气,作势要走回去,“我叫人把这些都解开。”

    “别了别了!”时雨深深叹气,比他还要沮丧千倍似的,“原谅你了。”

    两个人看着这块笨重的大石头,都没说话,也没主动提起挂锁的事,就只是站着。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开展的服务,石头什么时候成为的仙石,上面的名字才能这么新。”

    上面是有池一的名字,一些新兴演员的名字,外国团体的偶像都有,都是现在还有热度的人物,那之前大火过的那些明星,他们的名字去哪了。

    “留不了多久的,什么时候都差不多。”池一道。

    “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时雨叹道,“过一阵就收一批,可持续赚钱,铁融成新锁,又刻上新的字。”

    风雨雷电,日月光阴,仿佛总是这样爱折腾。好像什么都没变,但一切又都消失了。

    “如果很快就被摘走了怎么办?”她想不通,只得哈哈大笑道,“那就等三十年后,笑话我今天花了一笔冤枉钱吧!”

    “给我吧。”

    她接过他递出的锁链链尾,费力拎着生锈锁链的一头,绕过石条,挂上去,把另一段塞到池一的手中,潇洒地一昂下巴。

    “挂上吧!”

    池一无言,拉住锁链沉甸甸的另一端,另一只手却抬起,勾下自己的黑口罩,稳稳按在她的肩上。

    “怎么了?”

    任性的吻落下,没有回答。

    嘴唇温热而柔软,雪花一碰上来便会融化。

    他的面颊那么苍白,贴上去怎么会是烫的?如果雨里面有一滴是甜的,那么雪里会不会有一片是炙热的,因为热情,反而成为了最孤独的雪花。

    她眨眨眼,慌乱又喜悦地接受,听见他含糊的声音:“我一定会的。”

章节目录

别对我说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艾右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艾右并收藏别对我说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