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凌霄已经在书房待了一夜,他翻看着岐城这些年的剿匪记录,试图寻找“虞山山匪”的身影,但发现这些年来岐城根本就与虞山山匪毫无交集。

    所以岐城之前并未与虞山山匪有任何关系?

    不过对于正事的思考是断断续续的,他更多的心思还飘在“星辰大海”之中。

    也不知黎禾现下如何?是生是死?还是在煎熬之中?

    他微蹙眉头,满脑子都是祝余抱着黎禾的画面,心中焦虑难耐又无可奈何。他知道现在自己没有多余的功夫去管这些事。

    心力交瘁,以至于他脸色苍白。他丝毫没有注意到雷盼儿正倚靠书房门框、凝视着他。

    “昨夜我二哥来寻我,说你追着一个女人跑了。”

    朱凌霄惊讶抬头,看向雷盼儿。

    雷盼儿依旧一身男子侠客装扮,高束马尾,身姿与眉眼当真与雷驹有几分相像。

    “我让他放心,告诉他,我们都是各有所求之人,都明白自己的处境,行事自有分寸。我二哥就没过多追问,与我说了些虞山山匪的事情后就离开了。”

    朱凌霄眉眼一亮,“他说了什么?”

    雷盼儿嗤笑一声,“这才想着来问我呢?我看你在书房待了一夜、魂不守舍的,还以为你没有心情顾及这些了。”

    朱凌霄蹙眉,疲惫一笑:“抱歉。”

    “不需要向我道歉。”雷盼儿迈过门槛,走进房中,“所以你昨晚上见到她了?济中三贤黎公之女?”

    朱凌霄愕然。

    “我倒是好奇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尽然能够在经历了半月楼一事后还活了下来,还能来岐城过梨梦节,实在有意思。”雷盼儿不知不觉眼中透露出欣赏与艳羡之情,“应当是个品性坚韧的女子,若是以后有机会,记得介绍给我认识。”

    朱凌霄敛眸,她不知道黎禾已成妖?看来雷驹没有将昨夜的情形告知她。

    “还是说正事吧。”朱凌霄起身,走向窗前的茶案旁,“坐。”

    “虞山山匪已经在虞山盘踞了十几年,朝廷剿了许多次,都未能成功。后来为了节省人力物力,只要他们不过分,朝廷也就没管他们。有意思的是,这些年来他们确实安分守己,低调得很,几乎没有惹出任何风波。”

    朱凌霄暗忖,韬光养晦?

    “前段时间,虞山所在的虞县偶然发现这些山匪好似在迁徙,而且在运输什么东西。不久后那边的探子就发现这些山匪很早开始就在往岐城迁徙。”

    朱凌霄道:“据我所知,虞山山匪经常劫富济贫,怕都是些急公好义之人。这样的人有起义之心,很是正常。与岐山势力汇聚,也是明智之举。岐山,确实是个造反的好地方。它易受难攻,又临近北城,一旦起兵,也不太担心被包围,反而可以选择夹击北城——”

    说到此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念头在朱凌霄脑海中一闪而过。

    朱凌霄看向雷盼儿,“你说岐城会不会和勃破人联合?”

    “与勃破人?”雷盼儿脸色一变,“那这可不就是简单的起义,而是叛国啊......”

    朱凌霄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转而询问:“关于虞山山匪,你二哥还说了些什么?”

    “虞山山匪之人有一个显著的标记,他们的肩膀上都有一个形如蛇的刺青。还有,他们现在的山匪头子,叫徐大。”

    “徐大?名字?”

    “不清楚。”

    “刺青......虽然特点明显,只怕是不能直接去搜查,怕是会打草惊蛇。”

    “我已经让我二哥派了一些人去市集里私下搜查了。”

    “嗯。上次让你调查的商户如何了?”

    雷盼儿饮一盏茶,“更有意思了。我本以为这件事很难,但逛了一圈,发现几乎所有大型商户都是来自南方的秦商。”

    “没有其它的?”

    “除了岐城本地的,就是秦商的。”

    朱凌霄深吸一口气,秦商、虞山山匪、岐城......金钱、武力、地势......准备完全,无懈可击......

    窗外早鸟“叽叽喳喳”叫着。朱凌霄侧首看向院中的梨树,梨花在清晨温和的阳光散发清香、格外柔和。

    雷盼儿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朱凌霄。朱凌霄沉默着,凝望窗外,他棕色的眼珠在眼光的投射下宛若琥珀。

    雷盼儿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见他眸光逐渐深沉,半晌,一道光一闪而过。雷盼儿放下茶杯,问:“你想到什么了?”

    朱凌霄转过头,略显兴奋,“或许关键就在勃破人身上。”

    雷盼儿诧异:“如何说?”

    朱凌霄本来愁云满面的脸上好似突然破出一道光,“勃破人或许就是周明解局的那一子......看来我们需要找到的曹之利与勃破人勾结的证据。”

    “勃破人?”雷盼儿有些想不明白,“勃破人深陷北城的战场,与岐城势力联合,确实有机会破局。但是若是这样,秦商商人就算了,虞山山匪怎么可能愿意加入岐城?据我所知,虞山山匪很多都是因为与勃破人的战乱而无家可归之人。而且若是曹之利与勃破人勾结,他能打着什么旗号起义?出师无名,行军大忌。”

    朱凌霄得意一笑,“正是如此,所以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勾当。”

    雷盼儿大惊,“所以一旦他与勃破人勾结的证据公之于众,那么他这起义也就起不成了!”她恍然大悟后频繁点头,好似终于看破了迷雾,“难怪丞相大人要派我二哥前来。我二哥在边疆与勃破人纠缠多年,对于勃破人的习性很是了解。”

    朱凌霄却认为,雷驹这颗棋子的主要目的或许还不是在找证据之上。找证据,应当是他这颗棋子的作用,因为他很特殊。

    雷盼儿还想细问,却见朱凌霄起身道:“走吧,我们今日去拜访一下曹县令。”

    “行,等我换身衣服。”

    收拾片刻,两人乘坐一辆马车,朝曹府前行。

    马车路过了南水街,恰巧与回归的四人擦肩而过。

    乐桃拍着一路上都红着脸的展旬,“哈哈”大笑,“这小子菜得不行!见到水妖都要吓得尿裤子了!还想跟老娘比武!”

    展旬羞得更红了,“指导!我是想让你指导!”

    “你跟着祝余这么久,都没学到点什么?”

    展旬更恼了,委屈道:“还没来得及呢。”

    祝余一边抱着沉睡的黎禾,一边道:“明天就教你。”

    展旬愣了片刻,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神来时激动地蹦跶了几下,“真的?祝大哥!真的吗?”

    “但我不擅长剑法,只能带你入门。”

    乐桃挑眉,“你谦虚了吧?我记得不是传言里说你什么都擅长吗?”

    祝余白了一眼。乐桃来了兴致:“先别教他,先跟我打一架!我到要验一验,这传言有几分真假?”

    三人吵吵闹闹,回了蒋施怀府中。蒋施怀见四人整整齐齐回来,泪盈满眶。

    乐桃扛着长枪,拍拍胸脯,道:“我们回来了!而且大功告成!”

    蒋施怀由衷一笑,“欢迎回家。”

    祝余抱着黎禾走进房间,将她放在床上。其余人围了过来,纷纷询问:

    “禾儿妹妹到底怎么了?”

    “禾儿姑娘可好些了?”

    “能活下来吗?”

    “姐姐...... ”

    祝余两只耳朵被几人的追问塞满,他挥挥手,撤出人堆,道:“要活下来,她就必须杀了长留。”

    展旬站在窗边,弯腰凑到黎禾脸跟前,随后又扭过头、歪着脑袋看向祝余:“啊?杀长留?怎么杀?什么时候杀?杀得了吗?”

    祝余沉默,抱肘靠着窗户,遥遥凝视黎禾惨白的脸,“等。”

    “等?”展旬一头雾水。

    乐桃明了,站直身体,一巴掌拍在蒋施怀后脑门上,蒋施怀当即一愣。

    “走!我们去书房,我给你好好讲讲咱们这次大战水妖的过程!倒时候你在书中描绘时,可得绘声绘色地展示老娘英勇的身姿!”

    蒋施怀明了,拉过小堇,笑道:“走吧,小堇,我们去听桃大姐讲故事。”

    蒋施怀与乐桃携着小堇离开后,房间中只剩下三人。展旬搭着凳子坐在床边,撑着脑袋望着黎禾。

    离家出走后那几年,他总是孤身一人。大多捉妖师都习惯孤身一人,所以展旬总是找不到一同结伴出行之人。好不容易遇见他们......

    他盯着黎禾的眉眼发呆,嘴里喃喃:“禾儿妹妹,咱们还要一起跟着祝大哥修炼呢......你可快些好起来吧......”

    黎禾那张脸,苍白无血色,与死人无疑,可心脏还在跳动。

    咚,咚,咚。

    鼓声?还是锣声?我这是在哪里?黎禾环顾四周,一片黑暗,看不清。兀然,她瞥见道路前方有一个洞口。

    黎禾沉眸,她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谁。行走的第一步,却迟疑了。为什么自己要活着呢?报仇还是说为凌雪妹妹还梦?人总会死,报仇没有意义。朱凌雪或许不需要自己,也能一步一步好起来。

    长留为什么一定要活着?数百年的痛苦,数百年的求而不得,他却依旧想要活着......黎禾真是想不明白。

    她朝洞口一步一步走去,耳边依旧回荡着“咚、咚、咚”声。

    她怀着满腹的疑问,步伐迟疑而缓慢,但终究是走出了洞口。

    一道光芒瞬间照亮前方:困兽竞场。竞场之上,站着另一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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