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知道电梯上行需要一点时间,宋珥舒没有往日的松弛,拼命按下行键。

    电梯显示屏某一个楼层数字长久停滞时,她忍不住低骂一声,险些想直奔安全出口,是江绮一把抓住她。

    “你做什么!这可是十六层!”江绮拽着她的手,几乎抓出红痕,“跟我来。”

    说完她带着宋珥舒一路来到管理办公室,借助内部员工的电梯下楼。

    员工电梯相比更加简洁,大概饭店服务业更需要注重仪容仪表,除去脚底踩的板子都是镜子,宋珥舒站在一角,四重倒影压着,眉心褶皱痕迹愈发重。

    表情一如当初凝神听江绮坦白的时候。

    “……你们什么时候?”

    江绮眼睛还有些水润,咬着拇指指甲,先是冷笑:“所以我说这个人心机很重。”

    “是那天烧烤后,他突然找上我,我对他没什么好说的,但他直接说温瑾宁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我不想理他,最后因为你,他还是把我说服,我决定和他合作。”

    “我们都希望你彻底从这些事情里挣脱开,所以……温瑾宁背后的家伙不能留。”

    “温瑾宁有时候态度会变得蛮横自大,但这个‘有时候’最近半年多拉得有些长且没有规律,应慎微就像借一出‘狗血’剧情勾引那个自大的家伙出来,同时也让你会因为调查给他留些时间,然后,他想把那家伙留下来,彻底困住。”

    叮——

    宋珥舒立刻奔向家里的车,江绮跟着一起坐进来,和司机报了地名,催促:“叔,要快一点。”

    司机愣了下,瞥了眼宋珥舒,立刻拉起手刹全力以赴。

    驶出地下车库,光亮从前窗撒入,宋珥舒手紧紧攥着裤子,心中的怒火与害怕分庭抗礼。

    她知道应慎微有自己的打算,但至多以为他和主神另作赌注,没想到他是打算直接拉主神下马!

    联合江绮一起瞒着她,想一个人现身玉石俱焚。

    “你们、”宋珥舒下颌绷紧,能听出咬牙切齿的感觉,“真是好样的,一个敢说,一个敢做,我需要你们做到这个地步吗?!”

    因为些许心虚,江绮没敢看她:“应慎微他说他有底牌,还说他确定能一举成功,我就……就答应了。”

    宋珥舒狠狠一闭眼:“因为发现自己被培养的数值是有参考对象,误会喜欢的人有白月光于是去找白月光对峙,争执间假装绿茶被对方弄伤,最后让喜欢的人做选择……这算什么狗血剧情?!亏你们能想得出来!”

    “经久不衰,”江绮嘀咕,“这可是经典,原本还应该是你带着对应慎微的负面印象赶过去才完美。”

    最后在宋珥舒的注视下,她住了嘴。

    一路奔驰,宋珥舒经常能感到江绮时不时的偷瞄,但她额角突突疼,没有在意,心里焦急如焚。

    甫一赶到江家企业总部,顶层透明玻璃窗里能看见围了人,宋珥舒立刻让江绮带路上去,拨开人群看见应慎微正和温瑾宁对打,一旁虽有人出言阻止,但无一人敢挤进去拉开两人。

    “够了!”宋珥舒呼吸一滞,眼神一厉,“温瑾宁!还有你!”

    温瑾宁面相着她,宋珥舒看得一清二楚,对方眼镜已经被打歪,眼角、唇边淤青醒目,看见自己时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下颌微收,做了个示弱而委屈的神情,轻声叫:“酥酥……”

    宋珥舒被叫得身子一颤,犹如走入旱厕看见蛆虫,脸色是难看上加难看。

    应慎微忍不住又给了他一拳,却被有准备的温瑾宁躲开。

    温瑾宁苦笑:“酥酥,你、你可以先拉开小应吗?让我们好好解释。”

    宋珥舒立刻感到周围员工视线落来,面不改色上前拉应慎微的手腕要他转身,却被对方一个反手甩开。

    她怔愣,没留意应慎微紧张挺直的背和小心的余光,只看了看自己被甩开的手。

    “不用解释,”应慎微似乎是从牙齿里挤出的话,“我都明白,那些数值、那份契约……你都是因为他才做的吧?”

    话是实话,宋珥舒眯眼却没有接话。

    “温瑾宁”却是一个好演员,虽然眉眼里一瞬的趣味不符合人设,但很快他又变回温瑾宁温文尔雅的姿态,轻叹一口气,看向宋珥舒的视线里有千言万语。

    “酥酥,我还以为当时……”温瑾宁欲言又止,深情满满,最后摆起长辈的架势,“你如果和小应从小相识相恋走来,我自然祝福,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小应,这很不公平,不仅是对小应,也是对我不公平。”

    江绮已经疏散了周围无关人士,宋珥舒假笑:“这是在做什么呢?”

    应慎微:“你又来做什么?”

    “不希望我来吗?”宋珥舒挑眉,“不然就放任你们这样不体面地闹?”

    “温瑾宁”说:“好了,小应也是年轻气盛,误会后一时冲动很正常。”

    “确实冲动,”宋珥舒冷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对不起他了,要来江氏集团总部大闹一场。”

    “温瑾宁”眼里的兴味几乎收不住,他似乎格外沉浸在这种氛围里,热衷于扮演“绿茶”火上添柴,和应慎微给的剧本角色定位有了些许出入:“小应也是太喜欢你了才会这么做,不过是一些办公用具,我可以帮忙解释和垫付,我身上这些伤,也不算严重……”

    拙劣的演技,完全就是沉浸在自己的剧本和兴趣里不可自拔。宋珥舒几乎有些厌烦地偏过身。

    “太喜欢我?”宋珥舒说,“我可没看出来。”

    应慎微身子僵住,手撑在办公桌上,从刚才起就一直接不住“戏”,好在主神很满意,并不在乎。

    他优雅地拍拍身上的褶皱,上前想友好拍拍应慎微的肩,被对方直接躲开。

    “温瑾宁”的手僵在半空,给了宋珥舒一个无奈的眼神,仿佛什么无辜又成熟的角色。

    宋珥舒抬起下巴:“怎么不说话?”

    应慎微似乎才反应过来,因为那一躲面向了宋珥舒。

    他脸上的伤也不输温瑾宁,原本眉钉的位置已经有血痕,他没有看宋珥舒,生硬地说:“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我也不过是你的玩具。”

    宋珥舒轻轻吸了口气,语气还算稳:“对,你不过是我的玩具,你的设定我都要按别人已经有了的设定!我就是玩玩你!我喜欢的是他,行了吧!就是因为他拒绝我,我才想到找你做替身,怎么样,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她像说气话一样,扯开嘴角对温瑾宁笑了笑:“叔叔,你看,我这么喜欢你,你现在可以喜欢一下我吗?”

    “温瑾宁”不赞同地摇头:“这样可不好,酥酥,和对象生气不可以牵扯到其他人。”

    还挺有原则。

    宋珥舒:“反正他什么指标也达不到,还自以为是,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家伙。”

    她抬起自己刚刚被甩开的手摩挲指尖,冲“温瑾宁”一笑:“叔叔,你愿意做我的新玩具吗?毕竟你就是最原版的玩具,一定会比他更合适。”

    “温瑾宁”露出羞赧的神色:“这不太好。”

    “真的不可以吗?你不可以留下来吗?”宋珥舒歪头说得很轻,表情落寞,眼神却时不时瞄向应慎微,带了些烦躁的冷意,“成为我的玩具。”

    “温瑾宁”听在耳中就是宋珥舒在邀请他“留下来成为我的玩具”,觉得很无奈,才想回绝,就见宋珥舒瞪着自己,大有一副“敢拒绝宰了你”的模样。

    真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吵起架来什么伤人的话都往外说,还要威胁外人配合。

    “温瑾宁”只好哄道:“好好好,我留下来……”

    下一秒,他果然看见应慎微拳头握紧要往自己这边砸,可是没等他躲,自己的步伐却猛然被宋珥舒一脚踢来的办公椅挡了下,不由一愣,旋即看见应慎微手中的东西脸色大变。

    “你们玩我?!”主神震怒。

    而应慎微快准狠地直接用手中的颈环套牢“温瑾宁”的脖颈,并死死压住不让“温瑾宁”有丝毫动弹。

    “你们竟敢玩我!”

    一向只有主神玩弄手中蝼蚁的份,祂何曾受到这等奇耻大辱,不由奋力挣扎,脑中迅速串联前因后果,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一出专门让他上演的戏,只为了让他说出那句“留下来”。

    是祂大意了,不想这两个祂当做玩具的家伙手中居然私藏了会让外来数据融入本土躯体的颈环!一定是那次被偷走了!

    这两个无耻的小偷!

    祂拼命想抠弄应慎微压在自己脖子的颈环,却数次被应慎微拦下,怒火更是旺盛,阴着脸冷笑:“这个颈环是那一次从我这里偷走的吧,哈,一群无耻的小偷、蝼蚁,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

    颈环虽然压制部分主神的力量,但毕竟是创世主背后的上司,只是一个小失误,主神立刻抓住机会,力量突然暴涨,直接一个反手将二人掀翻。

    痛。

    宋珥舒一头撞到一旁的会客沙发上,虽然材质柔软,但猛力一撞还是让她疼得抽气。

    她皱着眉去寻找应慎微的身影,刚想开口问情况,应慎微已经站起来语速飞快和她解释:“不能让祂毁掉颈环,不然就功亏一篑,他已经答应要留下就是解锁了颈环的密码,灵魂会和躯体逐渐产生链接。”

    说到这,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宋珥舒的目光深情而柔和,几乎让宋珥舒心颤,某种本能促使她出声:“不……”

    应慎微却只是对她笑了下,眉目俊秀,虽然带着伤,也很美,电影明星似的,乱糟糟的环境,就义一般的笑意,带着眷恋,最后果断转身上前环抱主神的腰一把带人破窗一跃而下。

    咚。

    宋珥舒听到自己大喊,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喊叫什么,只是觉得一切画面仿佛慢速,推着她在时间里踽行,手似乎被人抓住,也许是江绮,也许是警察,她不知道,只是睁大眼,看应慎微就这样消失在自己视野。

    咚。

    是心跳声吧。

    宋珥舒手脚发软。

    警笛长鸣。

    -

    医院实在是久违,只是这次是宋珥舒站在抢救室外。

    人在这种极度混乱的情况下,反倒冷静不少,她坐不住,站着环抱踱步,一走一个念头。

    饭店里和江绮的对话历历在目。

    “彻底困住?”宋珥舒问,“怎么个彻底困住?”

    江绮:“应慎微说,在你失忆前,你已经察觉世界不对劲,不耐烦被束缚,经常要和那家伙的手下对着干,一开始对方以为你是被其他世界偷跑的数据污染,拿出了一个颈环企图让你恢复原状。”

    “可一段时间后,对方发觉不是数据污染的问题,准备收回,但你察觉这颈环作用不菲,假意胡闹,一边套话明白颈环作用范围,一边做戏让对方误以为颈环损坏丢失。”

    “后来你把这个颈环暂寄在应慎微那里,希望如果你的初次反抗失败,就拿颈环强行要留住温瑾宁背后的人,死也要带走一个,只是世事无常,哪知道后来你失忆了……”

    说到这,江绮眉目耷拉。

    宋珥舒:“应慎微有和你说颈环怎么用吗?”

    “有。”江绮咬了咬唇,“这东西本身就是温瑾宁背后那人为了惩戒手下做出来的,对他们而言,多了层保险,需要自愿说出‘留下’之类的话,才可以生效。”

    回忆戛然而止,宋珥舒闭上眼。

    进医院后,她愈发能感受到身上那层似有若无的束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浅,近乎于无,与主神自主放开限制那会儿还要轻松,伴随而来她觉得脑袋有些昏沉。

    但情况特殊,她不敢轻易休息,只是在原地打圈一样走动,既缓解焦躁,也为对抗昏意。

    她尚且在放空,远处杂乱的脚步声牵扯着她无意识看去,不由一顿。

    江绮这个大嘴巴,收拾残局也不忘在群里嚎一嘴。

    沈墨尘皱眉低声问:“情况怎么样?”

    “不知道。”宋珥舒摇头,“温恬恬那边如何?”

    “她在陪着她妈妈,不方便过来。”

    宋珥舒轻轻“嗯”了一声:“理解,毕竟那是她哥哥。”

    “你还好吗?”安清清担忧地看着她,“脸怎么这么红?”

    说着她不顾宋珥舒反抗,上手摸她额头。

    “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烧了?快,现在去看看!”

    宋珥舒强撑着一口气,避开安清清的动作:“没事儿,是这里太闷了,我晕氧。”

    安清清哪里管她,直接要压着她走。

    挣扎间,宋珥舒实在没了力气,一个推搡,就晕了过去。

    “酥酥?!”

    咕噜咕噜咕噜。

    水似乎隔绝了一切。

    宋珥舒觉得四周很安静,周身也舒适,飘飘荡荡往下沉,也不知沉沦多久,她才踩到实地,一些久远的、模糊的碎片顷刻裹挟她。

    父亲的容貌在水冲刷下清晰不少,浓眉大眼,眼窝深而鼻梁高挺,宋珥舒似乎遗传了他的眼睛与鼻梁。

    她还很小,抬起头,父亲和妈妈看起来很高大,两人笑得温柔,牵她一步步往前走。

    幼儿园、游乐园、小学,一步步走过,生活清贫,但也因衣食无忧、父母恩爱而显得温馨满足,直到父亲犯下大错,妈妈崩溃,始终不肯原谅。

    父亲在几经毫无尊严地低头后,最终厌烦地离开,接着是她和妈妈更辛苦地生活。

    生活重担下,再温柔的人也要变样,何况妈妈做了个重大决定——回宋家,因此更是卖力在生意场厮杀,她自觉要融入就要模仿学习,所以那个温柔细腻的母亲被她抛弃,一个眼里只有利益、满手面具、对所谓爱深感不屑的宋女士诞生了。

    宋珥舒是遗憾的,因为刚刚回到宋家的生活不好过,外公外婆略带隔阂的接触与爱意是其次,周遭人眼里的嘲笑与举止的奚落才是最让宋珥舒胆怯的。

    而宋女士只是冷眼旁观,然后告诉她:“你看,你不优秀,就会被欺负、会被放弃。”

    然后无视了她所有的求救。

    宋珥舒只好一点点探索,学会了“狗仗人势”,学会了优雅假面,借着母亲得势,用优异的成绩和无可挑剔的言行举止让所有人住嘴,对她刮目相看。

    接近江绮、安清清、沈墨尘、徐望月确实都是别有目的,是宋女士为她划出的社交圈。

    可江绮被保姆欺负后哭花的脸让宋珥舒动了恻隐之心,所以她靠江绮更近,也被江绮紧紧攥住。

    后来,是应慎微。

    一开始遇见,宋珥舒几乎一瞬间想到了自己当初的境遇,可有可无伸了一把手,后来是出于对应彦择闹腾的反感,故意接近,再后来……

    宋珥舒在应慎微身上看见那些逝去童年里温馨的滋味,那些她以为自己忘却的东西,于是她放任应慎微的靠近,并且一点点带着玩心、私心,和一小点恶意,帮助应慎微在规则林立的圈层里站稳脚跟。

    她几乎让应慎微模仿自己,而应慎微给出的答卷同道殊途,但并不让宋珥舒反感,甚至说心生好感。

    毕竟哪里能找到这么一个各方面无可挑剔的学生?

    应慎微最后给的回报却出乎宋珥舒意料。

    他给了宋珥舒逝去童年的拼图。

    长辈温柔的爱意与关怀,天台的星空,田野的虫鸣,山间的花草,还有晒谷场一道石头画线的羽毛球场,冰箱里的凉粉和龟苓膏。

    那些宋珥舒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态告诉自己没必要的东西。

    应慎微强装不屑的外表下的羞涩、纯情与胆怯,在一点点试探宋珥舒已经被环境蒙住的感知。

    可惜一场胡乱的梦境打碎了这一切,如同十八岁生日那天,宋珥舒在十五岁时就知道世界对她的不公,她愤怒地横冲直撞,却在种种阴差阳错下一败涂地。

    她的失忆是那些人想要的结果,她的罪过却被应慎微担起,仅仅是因为他们不满应慎微这个背景板插足,应慎微又痛苦于宋珥舒替他受伤,对那些罪责毫无反抗。

    大梦一场,宋珥舒再次睁眼仿若隔世,她轻轻眨了眨眼,入目是水滴顿住的吊瓶,不由偏头,看见是头顶彻底秃了一块的兔子。

    她忍不住笑:“终于秃顶了吗?”

    兔子三瓣嘴动了动,表情隐忍,最后蹦出:“你们居然真做到了?”

    宋珥舒扬眉。

    兔子还是不可置信:“居然真做到了?你们一番操作已经把监察委引来,现在我前任上司已经被查出滥用私权、无故囚禁员工、肆意浪费资源毁坏小世界,审查已经进入证据提交阶段,要是那边判定祂失职,祂就要被革职丢进时间监狱。”

    宋珥舒轻哼一声:“那真是贺喜我们能摆脱神经病,恭喜你升职了。”

    “还不确定呢,我只是暂代、暂代,以后肯定要从上面降下一位新领导。”兔子严肃地说。

    它看着宋珥舒的眼神复杂。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因为这个世界数据还不错,整个世界观被保留,并且因为故事的更改,原来那本《高冷学神的软萌教主》已经被改名,故事梗概也被替换。”

    宋珥舒饶有兴致:“都换成什么了?”

    “《每天都在和情敌争年级第一》,故事梗是暗恋学神后被情敌针对,忍无可忍后决定和情敌争年级第一,各种意义上的。”

    宋珥舒笑出声:“挺好。”

    “还有一件事,”兔子看着她,“因为你和你对象的光荣事迹,监察委过来的负责人让我在同一世界观下开启两场故事运转。”

    宋珥舒:?

    “对,没错,要给你专门开一个故事运转,但是是和温恬恬同一个世界观,我已经想好书名了,就叫《暗恋成真后失忆了》。”

    宋珥舒:??

    宋珥舒还想抓着兔子追问,可惜兔子一说完就一溜烟消失了,滴管里嘀嗒嘀嗒水珠落下,只留下依旧懵的宋珥舒瞪着嘀嗒走的钟。

    兔子话里的意思让宋珥舒本就因生病而黏糊的脑子更加黏糊,吊瓶一打完她就按着针孔准备直奔抢救室,才一开门就和江绮打上照面。

    “……才拔针就要跑过去,这么着急吗?”

    “你来看病人居然不带点水果吗?”

    两人异口同声,面面相觑。

    江绮卷了卷发梢,她的头发全部又染成冷棕色,整个人少了锐气,书卷气蒸腾起来。

    她迟疑道:“忘了。”

    “应慎微情况怎么样?”

    “手术顺利,但还要观察一段时间,现在还躺着,你现在去也不让进去。”

    宋珥舒这才又慢慢坐回床上。

    江绮依旧站在门口,没后跟进来,好一会儿她说:“你没事就好,公司还有事要处理,我先走了,晚点让人给你送果篮。”

    宋珥舒身子微顿,看着江绮,最后也只是点头:“嗯。”

    为了方便看应慎微情况,宋珥舒干脆直接继续住着自己私人病房,反正是徐望月家的产业,一切好说。

    期间安清清、沈墨尘、徐望月都来探望过,江绮却是很少出现,安清清曾偷偷问:“你俩怎么了?”

    宋珥舒也不知道,她盯着床尾好一会儿,如实摇头:“我不知道。”

    但江绮收尾极其漂亮,宋珥舒没有在网上看见任何相关报道,后来甚至温恬恬还来探望,有些歉意又有些沉重地说:“我从不知道原来哥哥在公司里压力这么大,精神也出了问题,居然想要自尽,还拖累来救他的应慎微。”

    宋珥舒这也了解温瑾宁那边情况已有好转,好在江家企业总部追求宽度不追求高度,下面正巧办活动有各种遮挡物,还有应慎微垫背,温瑾宁只摔了个骨折和脑震荡。

    虽然知道温瑾宁尚算无辜,但她实在不喜欢这人畏畏缩缩却又异想天开,并且坦然把灵魂交给魔鬼做交易,甚至连做父亲的职责都忘了,孩子都是丢给母亲和妹妹带,因此日后也不再关注,全交由江绮处置。

    应慎微却睡了许久,即便医生再三保证手术成功,兔子也表示应慎微没有生命危险,但就是不见他醒来。

    宋珥舒就这么硬生生看着应慎微脸上的伤都好了,这人眼睫毛也没颤动一下。

    录取通知书送到家里,宋珥舒只能回家先处理,还顺便和校方商量延缓了入学时间。

    宋女士自然极度不赞成,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久久瞪着她,最后咬牙切齿离开,听干妈说宋女士更专注工作,既希望给自己挣养老钱,也想为她存些保障。

    宋珥舒又一次从养老院出来,回去从应慎微精心栽培的小花园里挑些花送去医院,才到楼层,远远看见安清清挽着温恬恬跑来,表情紧绷。

    “?”

    宋珥舒怀抱着花,扶了扶镜框:“做什么呢?老鹰捉小鸡?”

    “酥酥,我们这里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安清清严肃地问。

    宋珥舒:“一起汇报,不要和我玩这套。”

    温恬恬咽了咽口水:“好消息是,应同学醒了,而且一切指标正常,就是躺太久营养不良。”

    安清清小心瞥她:“坏消息是,”

    “他失忆了,除了生活常识,什么都不记得了。”

    “真的假的?”徐望月瞪着应慎微,“怎么失忆还带传染啊?你让外婆怎么办啊!外婆肯定要难过死了!”

    应慎微没有什么表情。

    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但听这个人说话就莫名嫌烦。

    哦,这还有个不说话的。

    他半阖眼皮轻飘飘瞟了下沈墨尘。

    不说话这个看着就烦,比另一个更烦。

    一觉醒来在病房就算了,还什么都不记得。

    什么都不记得勉强能接受了,遇到的人又没一个让人舒心。

    啧。

    应慎微不想重复回答徐望月的问话,缄默闭嘴,只是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机,企图能从上面找些蛛丝马迹。

    他点开微信,里面的消息不多,更多是各种兼职群,但都开了免打扰,不明白添加这些群的意义是什么。

    他到底是缺钱还是不缺钱?

    吸引他目光的是列表里唯一的置顶,昵称是个半括号,没给注明吗?

    应慎微有些疑惑地点进这人的头像,确定自己没给注明,不由纳闷这是谁?

    扫了眼聊天记录,他这边几乎清一色发饭名,对方发个OK的表情,偶尔对面也会提出一些食物名,他这边回个可爱的表情包表示收到。

    怎么?

    他是做饭店送餐上门吗?

    只有这一个客户?

    应慎微烦闷,在手机里一通扒拉也没找到丝毫线索,因为没有记忆的恐惧与胆怯内化成各种躁意,让他喘不过气。

    咔——

    房门又被拧开。

    又是哪里来探病的不认识的人?

    应慎微带着满面怒气抬头看去,一怔。

    最先走进门的女生头发微卷,架着一副豹纹镜框,眼睛弧度上扬,有神而漂亮,穿着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怀抱一束鲜花施施然走了进来。

    身旁那两个让人生烦的家伙立刻站起来围了过去,左一个酥酥,又一个酥酥叫唤,吵得和鸡群一样。

    应慎微眉眼愈发压低,究竟是谁看谁?

    被叫作酥酥的女生对那两人微微一颔首,自然走过来换掉应慎微床头柜花瓶里的花,偏头问他:“醒来感觉怎么样?”

    医生吗?这么年轻?这家医院医生可以穿私服上班吗?

    应慎微脸上闪过迷茫,却下意识答道:“还好,就是什么都不记得让人不舒服。”

    “啊,”女生笑了笑,“我理解,没关系,好好休息,我会想办法的。”

    为什么最后六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应慎微没想明白,视线时时自以为小心地放在女生身上,犹豫再三,他问:“对不起,我失忆了,请问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不用道歉,是我忘了介绍,”女生抱胸坐到原先徐望月坐的椅子上,“我叫宋珥舒,王耳,舍予。”

    应慎微面上表情未变,心中不由暗叹:王耳?舍予?好高级,衬她。

    宋珥舒笑了笑,真诚而温柔地看着他:“你能醒来已经很让人开心,记忆的事情不用着急,你一定一切会风调雨顺,我们来日方长。”

    风调雨顺?为什么要用这个成语?

    应慎微也看着对方,想不明白成语的用法,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生能安抚那些烦躁,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心脏跳得那么有劲而高昂。

    他想:是不是得叫医生来看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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