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书房,梁友芳便没有了人前沉着从容的模样。

    “这叫什么事儿啊!”他将头上的乌纱帽摘下,往桌上一扔。

    “秦知县,秦远明,那是我能招惹的么?!还去查他,说不定结果还没查出来,我这乌纱帽先被摘掉了!”

    裘师爷站在一旁,不敢接话。

    偏梁友芳不放过他。

    “你说说,怎么办?!”

    裘师爷只得应声:“大人别着急,这事儿,咱们是得好好合计合计。”

    他觑了觑梁友芳的脸色,继续说道:“这事情不清不楚的,光凭个小丫头的一面之词,咱是不能将秦大人先给得罪了。这万一卫阳府那边的秦知府,还有京城的秦侍郎问罪起来,咱们也吃不消啊。”

    梁友芳大步走到太师椅上坐下,裘师爷见状快步上前给他倒茶。

    梁友芳捏起茶杯大灌一口。

    “你说得没错。”裘师爷真是说到他心口上了。

    “所以我堂上才拖着那小丫头。可拖得了一时半会儿,拖不了一世啊!总得想出个办法来。”

    “偏今儿个堂上那么多人看着,都听了她的诉词,如何能堵得住悠悠众口,还不得罪那姓秦的!”梁友芳大感头痛。瞥到身旁的裘师爷,他急得右手“啪啪”地连拍几下桌子。

    “你别光杵着了,赶紧想想办法!”

    “是,是。”裘师爷退到下首的交椅坐下。

    两人静坐无言,冥思苦想。

    良久,裘师爷转头看了梁友芳一眼。

    梁友芳敏锐地捕捉到这一视线,窝在太师椅中的身子当即向前直起些许。

    “怎么样,想出什么办法了?”他面含期待。

    裘师爷斟酌着字句,娓娓道来。

    “为今之计,若不想得罪秦知县,依我看,不如我们先给他递个音看看。再旁敲侧击地向秦知县了解个来龙去脉。”

    “那小丫头说得不清不楚的,连秦知县为何要对付她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指不定是个误会呢!以秦知县的身份,能因为何原因去对两个老妪小婢痛下杀手。”

    “咱们也得听听他那头是怎么说的不是?”

    梁友芳听得连连点头。给秦远明通个信儿他也有想过,可有人来报案,他转头朝苦主口中的“嫌犯”通风报信,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了,他的官声少不了得添点污点。万一以后闹大了,将来有人查起来……何况那小丫头还住在县衙里等结果呢,他总得给出一个大面上过得去的说法吧,免得她今后出去在外头胡乱嚷嚷。

    他将心头的担忧说出来。

    “嗐!大人您不是跟她说了,案情得去调查么!既是调查,总得派人去容县那边吧!谁又能说您派人去就是给秦知县通风报信的!这来回路程加调查取证的时间,十天半个月的,也是常态。我看,先晾着那丫头,等秦知县那头有明确的说法了,咱们再看怎么办。指不定到时船到桥头,路子自然就明朗了呢!”

    梁友芳听完,面露喜色:“对!那就这么办!”

    裘师爷真不愧是他多年的计囊!每到关头,总能给他想出法子来。

    “就是那个小丫头……”裘师爷有些犹豫,“依大人您看,要不要让人盯着她?”

    “那倒也不用。既是她自己求上门来的,不等到结果,她能甘心离开?再说了,她若是自己走了,咱们倒还省了心了。苦主自己跑了,这案子自然也不用咱们再管下去了!”梁友芳对此不以为意。

    “既然如此,你就找人来,咱们早些吩咐下去。”这烫手的山芋,梁友芳只想早日丢出去。

    “是。”裘师爷应答一声,下去安排了。

    而林心月,自那日被人带到县衙后头的小院,一住就是好几日。

    小院其实是县衙的后厨,掌管县衙厨房的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妈子,人称马婶。

    林心月被带到马婶跟前的时候,她有些诧异,也有些不满,当着带林心月过来的衙役之面,还嘟囔了几句。

    “来鸣冤的都要住到县衙里头来了?我这院子就这么点地方,东西塞得都要挤不下了。”

    “瞧这邋遢的模样,这是几天没收拾了。我这可是后厨,不干不净的怎么行……”

    衙役显然同她很熟,还笑着同她接话:“大人说让她先住这儿。也就是住一段日子。”

    最后,马婶还是给林心月指了一间屋子。屋里有床,可许久没人住,空的地方堆了不少东西。马婶帮着她一道简单收拾了一番,林心月便就这么住下了。

    马婶还给她找了一身换洗的衣裳,和一双鞋。虽然衣裳尺寸仍有些不合身,可已经比过去半个月林心月穿的那些好太多,林心月很是感激。

    林心月在此期间,除了在马婶忙活时给她打打下手,几乎足不出户,就在自己那间小屋中待着。

    刚开始,马婶对林心月这沉默寡言的样子颇有些不满,找着机会还爱指使她几句,再后来,她从来后厨吃饭的衙役口中知晓了林心月的情况,对林心月大表同情,还来同林心月搭话,问她从前的一些旧事。林心月也没同她多说,她便有些扫兴,也不来烦林心月了。

    林心月这么一住,就住了三四日。

    期间没有官差来寻她,向她询问有关案情的事。

    刚开始一两日还好,到了第三日,林心月有些按耐不住了。当天晌午,趁着衙役们到后厨用饭的时间,林心月寻到了那日带她过来院子的李衙役询问情况。

    “案情的事情知县大人自有安排,你安心等着消息就是了!”李衙役一副不愿同她多说的样子。

    可林心月怎么能安心就这么干等着!她千辛万苦,才得以逃到这儿来,她将洗刷冤屈的希望全然寄托在了此处坪尧县衙!大仇不报,她一日都不得安宁。

    杀人偿命,她的阿娘、王婶子和二成哥,还等着她拿仇人的血去祭奠他们呢!

    “李衙役,您可否帮我问问梁知县,或者您跟梁知县禀一声,就说我想求见他!”林心月哀求道。这几日下来,她已经知晓了知县大人姓梁,以及身边师爷姓裘。

    李衙役看着这瘦弱的小丫头,清瘦的小脸上愈发显大的丹凤眼中满是祈求,心中也难免有些不忍。那日堂上他是全程听了的,这丫头,比自家妹子还小些年岁,却遭逢了这些变故,实在可怜!可大人的行事,岂是他一个小小下属可插手的,他只是个当差的!大人说了等着,她也只能等着了。

    何况,那日之后,裘师爷还特地召集了当天堂上上值的一干人等,吩咐他们不要同这个小丫头多说,说是毕竟牵扯了朝廷命官,一切待案情查清了再说,大人自有安排。

    “大人每日公务繁忙,哪里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你就老老实实等着听安排吧!”撂下这句话,李衙役不顾林心月还有话要说的样子,匆匆走了。

    第二天饭点时,林心月又想凑上去询问情况,也被李衙役避开了。寻其他人也是一样。

    林心月不免有些心焦。

    “唉哟你就放心吧,知县大人已经让人去容县了,有没有查到什么消息,等人回来不就知道了?你安心等着就是了。”

    午时洗碗的时候,马婶见林心月心神恍惚,突然出言道。

    方才她见着林心月找人问情况的事了。

    林心月闻言,不禁瞪大双眼。

    “梁大人派人去容县了?你是怎么知道的,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见林心月一反啥事都没兴趣的常态,马婶不禁有些得意。

    “昨儿个张小四跟我说的。他来盛饭的时候,我随口问了句,怎么这几天不见他师父来吃饭,他说他师父被知县派去容县公干了。就是从你来的那日下午去的,今儿是第四天了吧。”

    林心月终于听见了与案情有关的消息,焦虑了几日的心情终于稍稍得以放晴。

    原来梁知县已经着手在查案情了。怎么也没人告知她一声呢!

    转念又想到,可那日退堂之后,梁知县也没有安排人来找她询问其余细节!那日堂上,她讲的也不是那么尽然。秦府的情况、于禾村的情况,这些她都还没来得及详细说。梁知县既要查案,怎么也没来跟她了解一下,可以从哪些点着手,能去寻哪些人问询呢!这样能省出不少时间。

    想到此处,林心月又匆忙问了一句:“几个人去的容县呀?”

    “说是就赵捕头一人去的。”

    林心月当即呆愣住了。

    “那,那个衙役大哥可有说,赵捕头何时能回来?”她笑得有些勉强。

    “那就不知道了。”马婶耸耸肩,她倒没问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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