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造型奇特,可以用不伦不类来形容,却没惹来她多看一眼,看样子是知晓她的遭遇。

    上次李家一别,江絮说的那些话她至今记忆犹新。李书颜对这品貌的端庄的太后生不出什么好感。

    再说贴身侍女必定跟主人心意相通,琴心给她下马威,不然又怎么能成为心腹。

    不知道堂堂太后为何要对她这么一个无名小卒煞费苦心。

    李书颜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不喜,尽管她装的很好。

    她楞神的间隙,江絮已经亲切的牵起她的手到一旁坐下,并解释来意,倒像她才是来做客的。

    不对,她本来就是来做客的。

    “圣上托我来照看你的伤势,他是无心之举,希望你不要怪他。”

    没等李书颜反应过来,她又笑着回头吩咐:“把东西拿上来,宫人难免粗心,我就替你准备些用的着的东西。”

    琴心默不作声的把东西一一拿出来,李书颜看了一眼,有镜子,脂粉,香露,熏香…全是些意想不到的小物品,连月事带也有…

    真够细心的,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准备放她离去了。“多谢,”她哑声,嗓子疼痛,不愿多说。

    “不用跟我客气。”

    听到她的声音,江絮贴心的放下东西,略坐了会就带人离去。

    第三日,第四日,申时一到,每日准时准点。

    夏季昼长夜短,申时正烈日当头,顶着这么大的太阳,李书颜不知道她目的何在,左右自己这幅样子,也没什么好让她图谋的。等到她嗓子渐渐好转,两人也能聊几句。

    实在是这些宫人跟哑巴似的,一问三不知。江絮是她唯一能说的上话的人。

    今日无风无云,太阳火辣辣的烤着。

    江絮领着宫人,顶着太阳先是水路,接着又爬到摘星楼上,这会鬓发全湿,汗出如浆。

    宫人自觉去打了水来消暑,可是连水也是滚烫的,不过聊胜于无。

    收拾妥当,江絮重新坐下,琴心过去把窗扉全部打开。

    “有扇子吗?”

    楼里不大,物品摆放一目了然。李书颜只好随手在案上拿了本空白册子递给江絮。

    “先将就一下。”她倒一点也不觉得热,另捡了一本给琴心递过去。

    江絮一怔,随即笑着伸手接过来:“这个倒是很别出心裁。”

    “无奈之举,太后见谅。”

    琴心:“李姑娘也太不讲究,等明日我们再来的时候一并带过来就是。”

    “那就有劳太后娘娘。”

    “这点小事也值得道歉吗?随手的事。”

    李书颜笑笑,她这处东西越来越多,把原先放在案上的东西都挪到了一边。

    琴心快要热死了,把书册甩的“哗哗”作响。她一边扇风,一边随手划拉,一张明显带着墨迹的书页突然被她抖落下来,晃晃悠悠荡到书案底下。

    李书颜歪着脑袋去看,江絮也起身,琴心趴跪在地上。

    “怎么还有东西?”江絮好奇不已。

    这一摞书册没有一点使用过的痕迹,她已经翻过第一本了,谁知道琴心那本真有东西?

    “是什么?”正好琴心捡起书页起身,李书颜本来不好奇,看到两人表情突变,一时被勾起了好奇心。

    “我看看。”她从琴心手里接过书页,一时愣住。

    上面只是简单的几笔勾勒,女子眼神灵动,头顶乱糟糟,垂着两根大辫子。仔细去看,右下角还有小字。

    “中秋后,贺孤玄跟阿颜同游桃源县田间”

    这画出自谁手不言而喻,江絮扯了扯嘴角:“圣上巧手,寥寥数笔,阿颜神形兼具。”

    琴心抬头去看江絮,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她一眼便瞧出娘娘这话说的言不由衷。

    李书颜默默的把东西压到案上另一本册子下。

    凡事沾上圣上,必须慎之又慎,琴心不敢再用画册扇风,拿在手上一页页翻了过去,说不定还有?

    “还真有,”琴心陆陆续续又发现三张,小心翼翼的拿着书页递给李书颜。

    她再去看江絮,她脸上的笑已经收了起来。

    “阿颜不介意给我看看吧?”

    李书颜把手上的全递了过去。不过是画像而已,爱看就看吧。

    江絮指尖微动,最上面一张是她作男子装扮,背着小弓,坐在马上的画面,那是在苍山上他带她去打猎的场景。

    第二张画的最是用心,还上了颜料。她着粉色衣裙,衣饰繁复,画上竟勾勒的纤毫毕现。手中一盏花灯,眼眸顾盼生辉。那是去岁的上元节,前阵子她还碰上花灯老板,老板靠着这盏花灯发了笔横财。

    最后一张,她坐在马车里探出头来,她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低头一看右下角的小字。

    天授六年,腊月二十四,武安县初遇阿颜。

    原来是第一次见面,她没想到贺孤玄会把这些画下来,两人身份真论起来还是有些尴尬,这应该能算他的故人。

    江絮面色突变,手指掐的泛白,死死盯着画像。

    这是怎么?只是几张画页,就算他们曾经有过过往,也不应该有这么大反应。

    “啊!”琴心看清上面的小字,吓的惊呼出声,连忙用手捂住嘴巴。

    “阿颜跟圣上是怎么认识的?”江絮的目光总算从画上移开。

    这难道是什么要紧的事,李书颜就算再迟钝也看出了不对劲。

    当初孙三在苍山上假扮贺孤玄早就人尽皆知,她告诉江絮也无妨。

    “就是画册上的时间,连日大雨,他的马车坏在半路,我回城的路上搭了他一程。”

    依照画上的时间,要从武安县赶回长安,就算当天回转也来不及,江絮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他留了几天?”

    几天?这个她还真的没算过,看她一副快哭了的样子,李书颜认真数了数:“具体时间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是画上是二十思,想必就是二十四吧。只记得他是过完年之后才走的,至少也有八天。”

    “过完年?”江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琴心已经知道缘由,上前扶她到一旁坐下,“娘娘,您没事吧?”

    她抬头对身后宫女吩咐道:“再去打些水来,娘娘定是暑气难消,才会如此。”

    江絮已经回过神来,轻轻推开琴心:“没事,就是有些难受,坐会就好。”

    “那就好。”她是看了画才开始不对劲的,李书颜知道她定不是中暑,就没有管她,心病还须心药医。

    还有一张画,上巳节,原来他们一起出宫了!那她那日腹痛难忍前来送药的是谁,耐心给她喂药的又是谁?

    从前他们两人一直相敬如宾,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试探着开口让他帮她画一张画像。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说他平日课业繁忙,并不擅此道。

    她当时还觉得很有道理,未来的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岂能分心与丹青技法。

    可是眼前,画中女子一颦一笑,神色灵动,撩人心弦,连衣衫上的花朵装饰,也用金粉细细描绘。她想象不到,他这样一个冷情冷心的人是怎么坐在案前一笔一划细细勾勒…

    江絮嘴里说不出的苦涩,当时她是先皇认定的太子妃,他也算默认,然而他就是这么敷衍她的!

    江絮一走,李书颜翻来覆去的翻看,什么也没有。那张让她勃然变色的画作一身男子装扮,她掀开车帘探出头去,仔细论起来模样还有些滑稽。

    因为一双眼睛画的又圆又大,初见时太惊艳,她一度以为见到了山精野外!

    这日过后,江絮连着两日没有来,她的喉咙已经好的差不多。

    第三日,她又来了。并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如约送来了扇子,另外还有各式花果茶....

    “这里没有茶水可以泡这些?”她的吃食其实不缺,每日外面送的总能剩下许多。

    不光如此,还有一些时令的瓜果。可她实在无聊,这里连本能看的书籍也没有,她每日不是喂鱼就是白天躺屋里睡觉,等天黑下来躺露台上睡觉。

    “不用担心,既然我肯送来,定然能让你喝上。”说着,江絮指挥宫人搬了个炉子过来,还有一些炭火也一并送过来。

    可惜天气太热,不然这倒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不管如何,李书颜还是谢谢她,谢她能来陪她说说话。

    “不必客气,从前我就说过,宫中寂寞,盼着阿颜进宫跟我作伴。”

    李书颜突然抬眸看她。江絮费这么大功夫跟她套近乎,就算她真的进了贺孤玄的后宫,她顶着太后的头衔能有什么作为?

    实在想不明白?

    江絮一顿,意识到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留下东西稍稍聊了两句就走了。

    又过了两日,她的伤已经彻底好了,连皮肤上的红痕也没留下。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想。

    江絮在宫里过了这么多年,大概真的是无聊透顶了。

    每日带着琴心,越来越早,跟她窝在摘星楼里煮茶闲聊。

    李书颜从小被放养,江絮从来知书达理,做过最出格的事大概就是那日进宫求助先皇的事迹。

    李书颜给她们讲在江南别院的遭遇,她日日扮作男子去茶楼或去酒楼,听那说书人讲陆大侠一臂换得真龙归,孤身浴血破重围的故事。

    琴心听的心惊胆战:“那陆大侠真的断了一臂吗?”

    “没有,据说是伤了经脉,再不能使剑了,反正外表看不出来。”

    贺孤玄登基之后,渐渐就有一些故事流传出来,她原先以为是说书人牵强附会,没想到大部分是真实发生过。

    更没想到自己跟他的牵扯会这样的深。

    江絮神色不明,幽幽道:“原来他出宫遭遇了这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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