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冰冷的话语,让三个重刑犯在盛夏天都直打寒颤。

    阿婵看着好笑,不愧是绣衣察事司,不止霍彦先,其他司众干耗这一晚上也跟没事人一样,此时听到开始审讯,大家眼中反而还泛出兴奋的光,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

    不过,这三人贪污了百姓那么多血汗钱,不把他们千刀万剐已经是便宜他们的了。

    如果此番狈负蛇能让他们把贪污的钱赶紧吐.出来还之于民,也算是狈负蛇功德一件。

    说着,阿婵看看手中奄奄一息的狈负蛇,挑了个远的角落,开始作法。

    因按照绣衣察事司的规矩,阿婵不能够靠近审讯的地方,以免审讯信息泄露。她正好趁此时间,赶紧处理一下药性被完全激发出来的狈负蛇,以便作药引。

    但看狈负蛇身上鬼气缠绕,应该是还有些人命债,她先作法将这些冤魂超度,而后便将其胆汁取出密封好,以备药用。

    这需耗费一些修为,阿婵内伤未愈,连夜赶路没怎么休息,又在山中折腾了一整晚,此刻觉得有些胸闷疲乏,便坐下闭目养神。

    不多久,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她睁眼看去。

    却见霍彦先从帐篷里粗暴地拖出了一个人,是那个重刑犯周崇善。

    阿婵眯起眼睛,不是已经在帐内审讯过了吗,这拖出来是又要做什么?

    不过,落在霍彦先手里,想也知道没有什么好下场。

    只见霍彦先非常暴力地将人直接往密林中拖行,地上布满尖锐的岩石树枝,藤蔓树根隐蔽绊脚,蚂蚁毒虫无处不在,但是,霍彦先完全不管这些,只一味将周崇善往里拖行。

    一般人遇到这些障碍物要想拖人行走是绝对拖不动的,但是霍彦先力道之大,一路拖着大腹便便的周崇善竟若如履平地。

    只是苦了周崇善,他不仅衣衫全被刮破,还明显感到自己已经皮开肉绽,苦不堪言。

    他疼得想嚎,但一对上霍彦先那时不时回头看过来的阴冷眼神,他就是再疼也不敢放肆大叫,只能小声憋屈地一边飙泪,一边像猪一样哼哼。

    没拖多远,周崇善的衣衫就已经拖拖拉拉变成了烂布条,看得阿婵都不禁皱眉。

    她望着霍彦先拖人的背影,觉得有点不对劲,不知为何,霍彦先此刻看上去就像变了一个人。

    虽然平时他不笑时也冷厉,但此刻他周身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戾气,却一眼便让人胆寒,真活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沉命阎罗”。

    阿婵直觉霍彦先应该是有什么极其机密的事情要审问,是连其他绣衣察事司司众都不可以随意探听的那种,她不禁百爪挠心,非常想跟过去一探究竟。

    但看了一圈,绣衣察事司在密林外围严防死守,防着外人进入,当然,也包括阿婵。

    她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

    霍彦先将周崇善拖进密林,后者刚被溜了一晚,魂飞魄散,如今又经历了绣衣察事司的高强度审讯,此刻好不容易找回来的魂魄又丢掉了一半。

    他拉风箱似的喘着粗气,痛哭流涕地哀求霍彦先:

    “求求你了霍大人,我已经把钱藏在哪儿都一五一十告诉你们了,你能不能让我痛痛快快地死,嘶……”

    事到如今,周崇善才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他起初还觉得绣衣察事司不过如此,是传言言过其实了。没想到如今都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了,这个该死的霍彦先竟然还不放过他!这人是魔鬼吧!嘶——

    深.入密林之中,四周已经无人,只有天光透进来,霍彦先终于将周崇善放下。

    周崇善半死不活地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暑热难耐,密林中更是连一丝风都没有,他满头大汗,只觉胸口憋闷,连喘气都十分艰难。

    一对上霍彦先那如墨渊般的眼神,他就更觉窒息。

    只听得霍彦先面无表情道:“十年前朔勒之战,杜时衡所率军队名册原版卷宗怎么没了?”

    周崇善:“???”

    霍彦先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一脚踏上周崇善的胸口,周崇善差点觉得自己是在被胸口碎大石,一口血呕出来,天旋地转。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忙说:“小人只知道,当时名册被火烧了。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霍彦先的脚踩得更加用力了些:“谁烧的?”

    他才不管周崇善如何卑微求饶,只看其眼神闪烁,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没说实话。

    “咳咳咳……”周崇善又吐.出一口老血,霍彦先踩人的功力也是一绝,痛苦吐血但又不会立马致命,像狈负蛇一样慢慢溜人。

    他等周崇善缓了缓,才又作势一脚踩下。

    一时间,周崇善在密林中被狈负蛇鬼打墙的绝望之感一下又涌上心头,脑子“嗡”地一下,脱口而出:“小人只知道是皇后娘娘将卷宗库的人调走,不一会儿便发生了火灾……”

    “嘉善皇后?!”霍彦先登时震惊无比。

    “是……咳咳咳……”周崇善还在吐血,意识已经不清醒。

    十年前,霍彦先亲自去朔勒清点杜时衡等人阵亡精锐的尸体,明明一人不少。

    但最近,他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前一阵,大理寺送来了三个重刑犯,涉及户部仓储物资、赋税、营造材木等贪墨罪行,以及堆积如山的卷宗物证。

    按照他的习惯,每一个卷宗物证,都必须由他亲自先过手审阅一遍,才能由下面的司众继续进行后续的处理流程。

    他每日下朝后,点灯熬油加班加点地审阅,发现在周崇善家搜查出的一本陈年账簿中,有一页空白册页上面,沾了些许墨迹,像是前一页写了字,墨迹透过纸背沾到这页上的。

    怕遗漏证据,他当时将这一页墨迹想办法还原出来,结果令他大为震惊。

    原来这一页的内容,并不全是关于军队仓库物资的,而是和十年前圣人委派杜时衡率领的那只精锐部队有关。

    周崇善十年前还是户部一个负责军队物资调配文书登记的小吏。

    霍彦先发现,这些字迹显示的杜时衡那一支精锐部队所需的物资账目,和他收尸清点的人数是对不上的,这里多了十五个人。

    但当时,圣人告知霍彦先的精锐部队人数,却与他在朔勒亲自清点的尸体数量对得上。

    也就是说,还有另外这十五个人的尸体,没有被朔勒方移交给他?或者是,朔勒和圣人两方都没有发现这十五人的存在?

    但怎么可能?

    圣人没有必要拿人数骗他,而他自己掌握的情报中也没有这十五人。

    又或者,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这十五人,压根就不存在于圣人和他自己的情报网中?

    如果是其他人,这尸体没有找到,或许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但十年前的朔勒之战,是霍彦先心中盘亘已久的噩梦,任何一个谜团都会让他揪心难受,不查清楚便寝食难安。

    自查出军队人数不一致之后,他便又开始像是魔怔了一般,将十年前的那场战役的各种资料重新再盘查一遍。

    并四处查找那只精锐部队的各种卷宗名册原件,经过多番比对查证,都和他所清点的尸体人数对得上,只除了周崇善家中这页看不清的墨迹对不上。

    霍彦先也去卷宗库找过负责存放周崇善所写卷宗原件的官吏,对方说当年曾发生过一场小火灾,原版名册在这场火灾中被烧毁了。

    当时起火范围很小,很快就被扑灭了,大家都以为是天干物燥引发的意外,因为有誊抄的副本也就没有在意,结果没想到,过了不久,这支部队就全军覆没了。再调查,就都是看的副本。

    霍彦先私下的调查陷入僵局,再加上他那时还在为贵女毁容案和煜王妃煞气案四处奔忙,一时顾不上这件事。

    直到煜王妃被抓获,玥宜公主让他帮助阿婵找药引,他正好将审讯周崇善和找药引一并进行,力图让周崇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吐露实情。

    可是刚才,周崇善却说是嘉善皇后命人把看管原版册页的人调走之后不久便发生了火灾。

    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嘉善皇后故意命人去做的?

    霍彦先眉头紧皱,心中各种疑问此起彼伏,脚下不自觉又重了些。

    “咳咳咳……霍大人,我……我真的把知道的全说了……”

    周崇善气若游丝,他一把老骨头,平时脑满肠肥,顿顿酒肉,哪受过这种苦,此时精神和体力上双双到达极限,终于熬不住,翻着白眼便晕了过去。

    霍彦先看着他那一身肥肉全是民脂民膏,嫌恶得很,真想一刀了结算了,但碍于还需找到藏匿的贪污款项才知道他有没有说谎,只好把他拖出密林外。

    向外走了一会儿,忽听到密林中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霍彦先警觉地停下拖行的脚步,向四周看去。

    这个时间,黑夜已褪尽,借着那一点透过层层树枝洒下来的天光,霍彦先看到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一个被藤蔓紧紧缠绕的巨树下,有一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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