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回溯，五百年前（六）
童天骄的房里，案几上点着一支形单影只的红烛。
那烛光影影绰绰地照在了童博的脸上。
他坐在床沿，正神情专注地望着睡着的童天骄。
——与其说他端详的是童天骄的面容，不如说他凝视的是春花的灵魂。
他很想抱抱她，好让她高兴一些。
可那不是她的身体，这也不是他的身体。
【呼……】
童博听见龙腾在脑子里长吁一声。
【刚才好多次看见季长老瞅你的眼神，我还以为我的身体要被毁灭了呢。】
一想起童尹季手里冒着寒光的银针，龙腾的魂魄止不住抖了抖。
天可怜见，他龙腾不怕流血不怕流泪，就是怕针……
他极少生病，从小到大唯一一次高热惊厥后晕了过去，醒过来就看见自己浑身被扎得像个刺猬似的，酸痛得要命，面前出现的就是童尹季那张严肃的脸。
他非常感谢季长老治好了他的病。
但对他手里银针的阴影就是从那次开始的……
适才那种情况下，他面对的是童氏一族的大大夫、大长辈的绝对威压，为了泄愤，季长老甚至差点把学堂给砸完了……
龙腾想想就觉得冤枉……明明是童博这小子干的事，却次次连累他……
童博无声地苦笑。
“季长老知道你是无辜的，所以不会对你出手的。”
如果是他本人站在那儿，童博相信，童尹季至少要他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吧。
……三五个月也是有可能的。
【你还有脸笑!】龙腾在童博脑子里愤怒咆哮。【你身为龙氏一族的人，居然干这种糊涂事!】
【你和小凤还没有成亲!】
【说难听点这就叫无媒苟合你知道吗?!】
童博轻轻倚靠在床柱上，懊恼地阖上眼睛，重重叹了口气。
“其实……对现在的我来说，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童博抬手捂住了眼睛。
【不是最重要的吗？】龙腾抬高了音量，【那你说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身体……”
童博悄然躬下了身子，将整张脸埋在了掌心。
龙腾听见了他无措的心声。
“她是否康健，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原本不知道也就罢了……”
童博的手有些颤抖。
“这是我头一次……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悔恨……”
“我究竟干了什么啊……”
【……】
龙腾错愕片刻，一时之间竟是不知从何说起。
是应该继续教训童博，还是就此打住?
若是听得哪个别的男人说这种道貌岸然的话，龙腾大可以不屑地冷哼一声，再用最难听的语言刺穿他的虚伪。
可偏偏他是童博。
他们共用同一个身体，同一颗心脏。
他的话究竟是真心是假意，他再清楚不过。
【……】龙腾沉默了一会儿，语带怀疑道，【我现在有点担心你的子嗣问题了。】
“……啊？”童博茫然了一下。
刚才季长老一边阴沉着脸，一边给他们上课的时候，可是把成亲生孩子的事一并解释了一通。
至少龙腾听得蛮明白的。
【你现在都这副鬼样子……她要是生孩子你不得急疯了?】
“……”
【不过龙氏一族人多，你俩不生，问题应该也不大。】
“……”
童博稍稍意外于龙腾跳跃的思维。
但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龙腾最后说的这个问题。
——然后选择了缄口不言。
【……童博?】
“……龙腾，差不多了。”
童博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
“已经很晚了，不如我们……”
这副躯壳终究不是他的，他没有资格擅自决定让龙腾牺牲太多休息的时间在这儿守着。
如今能在春花难过的时候与她好好聊一聊，起码让她能安睡一会儿，他已经心满意足。
【……不用。】听出来童博不想回应，龙腾顺势道，【我不困。】
“你……”童博迟疑着。
【我想，在这儿守着她，你会更踏实一些。】龙腾笑道，【不过先说好啊，在天骄醒之前，你得走人。】
“谢谢你，龙腾。”
【这没什么。】
“其实……”童博道，“你也挺想留在这儿的吧？”
【嗯……嗯?嗯??】龙腾口气稍显慌乱，【我才不想留在这儿……我又不是痴汉!】
“是吗？”
童博动作轻柔地替床上的人掖了掖被角，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不碰到她。
“我倒是觉得，你挺在意天骄姑娘的。”
“你刚刚很担心她?”
【……】
沉默了半晌，龙腾终是开口了。
【是，我喜欢她。】
“一见钟情?”
【算是吧……】龙腾回忆了一下，【她把那流氓丢出去的那一下，真挺飒的。】
【我喜欢结实的姑娘。】
【而且她还那么有个性，那么可爱，那么简单善良。】
“的确挺结实的。”
那抡在他脸上的邦邦两拳的确结实。
童博现在还记忆犹新着呢。
【是吧……】龙腾似乎是很满意童博的回答，【我就喜欢性子烈的，做事干脆，打人也干脆。】
童博：“……”
【咳咳……我先睡了。】龙腾急匆匆撇下这句话后就没了声。
童博抿嘴轻笑着摇了摇头。
渐渐地，夜色褪却，天际隐隐泛白。
窗外开始隐隐传来零星的鸟鸣声。
童博知道时间差不多了。
他垂眸，最后一次用温情脉脉的目光，悄无声息地抱了抱春花的灵魂，才恋恋不舍地翻窗而去。
他不着急，几个时辰之后，龙腾和童天骄早已约好了再会。
一会儿见，春花。
童博如是想着。
————————————————
熙熙攘攘的街市，童天骄与龙腾并肩而行。
“你后来睡得可好?”龙腾道。
“挺好的呀。”童天骄走得大摇大摆，看着精神头不错，“你呢？”
“我也挺好。”
龙腾说谎了。
昨夜他其实没怎么睡。
只不过因着在她身边，而不觉疲惫。
“天骄。”龙腾停下了脚步，鼓起勇气对童天骄道，“其实，我今天约你出来，不是因为童博和小凤的缘故。”
“啊？”童天骄茫茫然地望向龙腾，迟钝道，“那你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啧。】
脑海里旁观者清的春花不由发出一记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因为我……”龙腾的后半句话被淹没在了一片嘈杂混乱的人声中。
两人被身后挤过的人群推开。
“怎么了?”童天骄好奇地望去，就见几个人正抬着两个人朝街西跑去。
看样子应该是往医馆的方向去的。
那两人全身都湿透了，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情况不太好。
龙腾伸手就拽住了一个跟在他们身后的人。
“不好意思，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啊？”
“你们不知道吧。”那人立刻回答道，“东海口那边出怪事儿啦!”
“怪事?”龙腾与童天骄对视一眼。
“是啊，其实前段时间就陆陆续续有人看见，那里海底有妖怪的影子!”
那人说得绘声绘色，调动了整张脸的五官表达夸张的情绪。
“只不过这两天是真的有人碰着啦!”
“这不……”那人指了指刚刚被人运过去两人的方向，“又有渔民翻船啦!”
“妖怪?”童天骄一听，好奇心就上来了，“我还没见过妖怪呢!”
“哎哟小姑娘，你懂什么!”那路人还怪好心的，连声提醒童天骄别冲动，“那东西邪得很，据说还吃人呢!我看你那么年轻漂亮，好心提醒你，别去海口凑热闹!”
说罢，那人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海怪?”童天骄的语气愈发激动，“还会吃人?!”
她转头兴致勃勃地对龙腾道：“去不去?”
龙腾笑道：“当然去!”
这么古怪的事情，他也是跃跃欲试。
“小凤，你好不好奇呀？”
童天骄对脑里的春花问道。
【我……肯定是好奇的。】春花并没有童天骄那么激动，反而难得有些犹疑，【不过……我觉得……这个海怪……】
不会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东西吧?
————————————————
童天骄和龙腾赶到海边的时候，那里聚拢着一些围观的百姓。
可远远瞧去，那波涛起伏的海面上，除了浪打浪之外，什么都没有。
海风吹得两人衣袂飞扬。
“好像……没什么东西嘛?”童天骄抻着脖子使劲远眺。
海上一如往日，无甚特别。
“你有什么发现吗？”她问了问身边的龙腾。
龙腾摇摇头：“没有。”
“小凤，你怎么了？”童天骄忽地停下了乱晃的脚步，仔细听着脑海里春花的动静。
龙腾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童天骄。
“啊?”
童天骄诧异地看了一眼海面，接着又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明白了。”她突然笑道，“没问题的，小凤。我完全相信你!”
“怎么了，天骄?”龙腾沉声问道。
“小凤说，这海里确实有东西。”童天骄迫不及待坦言道，“她说海底有一把剑啊!”
“剑?”龙腾惊讶道。
【天蛟剑?】童博沉吟出声，【春花感应到了天蛟剑吗？】
“天蛟剑吗？”龙腾将疑问复述给童天骄。
“对啊对啊!”童天骄用力颔首道，“你说巧不巧，这把剑和我名字好像耶!”
“这……”
龙腾不可思议地瞅了眼大海。
“小凤……是怎么感知到这水里的剑的?”
“她说，她是那把剑的主人，剑中有剑灵，所以她才能感应到。”童天骄逐字转达春花的解释。
“总之……”
那边，衙门已经派人来遣散岸边凑热闹的人群了。
“今晚，我得再来一趟。”
“你的意思是……”
“等没人的时候，来取剑!”
其实春花在听那路人描述的时候，心里就隐隐约约有了点预感。
直到童天骄带着她的灵魂靠近了东海口，她才确切地感受到了天蛟剑的气息。
她集中精神去感应，甚至能在脑中看到清晰的画面。
——海底的某个地方，那把她无比熟悉的古剑正静静插在泥沙之中。
海藻纠缠在剑鞘上，随着静水流深，缓缓飘摇。
在精神力抚摸到天蛟剑的剑柄时，春花甚至能观察到它几不可见的颤动。
【骄骄。】
春花想起了关于天蛟剑与神龙剑的传说。
龙腾与童天骄分别是这两把剑的主人。
这两把剑，在后五百年，都保管于龙氏一族。
思及此，她下定决心。
【那把剑……是我的，也是你的。我们必须把它拿回来。】
于是，当子时的潮水爬上岸时，童天骄再次来到了东海口。
龙腾早早等在了那里。
童天骄看见他立于海风中挺拔的背影，脸上不自觉露出了高兴的笑来。
“龙大哥!”她清脆的声音并没有被阵阵海风卷走，而是精准地落在了龙腾耳里。
龙腾笑道：“你来啦，天骄。”
童天骄快步跑到了他跟前。
“小凤还真没说错，她说你一定会先一步到这儿的。”
龙腾的眼底划过一抹浅浅的羞怯，又稍显担忧道：“小凤，行得通吗？”
他瞥了一眼黑黝黝的海面——此时的月亮正被乌云遮蔽，远方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沉。
“你肯定就这么下水是安全的?”
“我肯定。”
春花不知何时与童天骄完成了交接。
“我在学堂成功使用法术驱动了玄空针第十式，证明我的灵力跟我的灵魂是同生共存的。我已经向四叔习得避水决，可保骄骄在海中无恙。”
为了让龙腾和童大哥放心，她觉得有必要亲自和他们解释清楚。
“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龙腾震惊地看着春花，“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学会了避水决?”
【才没那么久呢!】童天骄在春花脑子里无比骄傲地蹦跶，【确切地说，只有两个时辰!我们小凤是最厉害的小仙女!】
春花神情肯定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龙大哥。”
不光是避水决，之前天蛟剑在春花的灵魂里留下了独有的烙印，她心中确定，就算是用天骄的身体，她一样能在海底如履平地。
“龙大哥，童大哥，你们放宽心，等我和骄骄回来。”
此刻，月亮已悄悄从云层后探出了脑袋。
白花花的月色落了水面上，好似结了层霜雪。
春花没有犹豫，在龙腾与童博的注视下，纵身跃入了碎银般的清辉之中。
那烛光影影绰绰地照在了童博的脸上。
他坐在床沿，正神情专注地望着睡着的童天骄。
——与其说他端详的是童天骄的面容，不如说他凝视的是春花的灵魂。
他很想抱抱她，好让她高兴一些。
可那不是她的身体，这也不是他的身体。
【呼……】
童博听见龙腾在脑子里长吁一声。
【刚才好多次看见季长老瞅你的眼神，我还以为我的身体要被毁灭了呢。】
一想起童尹季手里冒着寒光的银针，龙腾的魂魄止不住抖了抖。
天可怜见，他龙腾不怕流血不怕流泪，就是怕针……
他极少生病，从小到大唯一一次高热惊厥后晕了过去，醒过来就看见自己浑身被扎得像个刺猬似的，酸痛得要命，面前出现的就是童尹季那张严肃的脸。
他非常感谢季长老治好了他的病。
但对他手里银针的阴影就是从那次开始的……
适才那种情况下，他面对的是童氏一族的大大夫、大长辈的绝对威压，为了泄愤，季长老甚至差点把学堂给砸完了……
龙腾想想就觉得冤枉……明明是童博这小子干的事，却次次连累他……
童博无声地苦笑。
“季长老知道你是无辜的，所以不会对你出手的。”
如果是他本人站在那儿，童博相信，童尹季至少要他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吧。
……三五个月也是有可能的。
【你还有脸笑!】龙腾在童博脑子里愤怒咆哮。【你身为龙氏一族的人，居然干这种糊涂事!】
【你和小凤还没有成亲!】
【说难听点这就叫无媒苟合你知道吗?!】
童博轻轻倚靠在床柱上，懊恼地阖上眼睛，重重叹了口气。
“其实……对现在的我来说，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童博抬手捂住了眼睛。
【不是最重要的吗？】龙腾抬高了音量，【那你说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身体……”
童博悄然躬下了身子，将整张脸埋在了掌心。
龙腾听见了他无措的心声。
“她是否康健，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原本不知道也就罢了……”
童博的手有些颤抖。
“这是我头一次……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悔恨……”
“我究竟干了什么啊……”
【……】
龙腾错愕片刻，一时之间竟是不知从何说起。
是应该继续教训童博，还是就此打住?
若是听得哪个别的男人说这种道貌岸然的话，龙腾大可以不屑地冷哼一声，再用最难听的语言刺穿他的虚伪。
可偏偏他是童博。
他们共用同一个身体，同一颗心脏。
他的话究竟是真心是假意，他再清楚不过。
【……】龙腾沉默了一会儿，语带怀疑道，【我现在有点担心你的子嗣问题了。】
“……啊？”童博茫然了一下。
刚才季长老一边阴沉着脸，一边给他们上课的时候，可是把成亲生孩子的事一并解释了一通。
至少龙腾听得蛮明白的。
【你现在都这副鬼样子……她要是生孩子你不得急疯了?】
“……”
【不过龙氏一族人多，你俩不生，问题应该也不大。】
“……”
童博稍稍意外于龙腾跳跃的思维。
但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龙腾最后说的这个问题。
——然后选择了缄口不言。
【……童博?】
“……龙腾，差不多了。”
童博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
“已经很晚了，不如我们……”
这副躯壳终究不是他的，他没有资格擅自决定让龙腾牺牲太多休息的时间在这儿守着。
如今能在春花难过的时候与她好好聊一聊，起码让她能安睡一会儿，他已经心满意足。
【……不用。】听出来童博不想回应，龙腾顺势道，【我不困。】
“你……”童博迟疑着。
【我想，在这儿守着她，你会更踏实一些。】龙腾笑道，【不过先说好啊，在天骄醒之前，你得走人。】
“谢谢你，龙腾。”
【这没什么。】
“其实……”童博道，“你也挺想留在这儿的吧？”
【嗯……嗯?嗯??】龙腾口气稍显慌乱，【我才不想留在这儿……我又不是痴汉!】
“是吗？”
童博动作轻柔地替床上的人掖了掖被角，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不碰到她。
“我倒是觉得，你挺在意天骄姑娘的。”
“你刚刚很担心她?”
【……】
沉默了半晌，龙腾终是开口了。
【是，我喜欢她。】
“一见钟情?”
【算是吧……】龙腾回忆了一下，【她把那流氓丢出去的那一下，真挺飒的。】
【我喜欢结实的姑娘。】
【而且她还那么有个性，那么可爱，那么简单善良。】
“的确挺结实的。”
那抡在他脸上的邦邦两拳的确结实。
童博现在还记忆犹新着呢。
【是吧……】龙腾似乎是很满意童博的回答，【我就喜欢性子烈的，做事干脆，打人也干脆。】
童博：“……”
【咳咳……我先睡了。】龙腾急匆匆撇下这句话后就没了声。
童博抿嘴轻笑着摇了摇头。
渐渐地，夜色褪却，天际隐隐泛白。
窗外开始隐隐传来零星的鸟鸣声。
童博知道时间差不多了。
他垂眸，最后一次用温情脉脉的目光，悄无声息地抱了抱春花的灵魂，才恋恋不舍地翻窗而去。
他不着急，几个时辰之后，龙腾和童天骄早已约好了再会。
一会儿见，春花。
童博如是想着。
————————————————
熙熙攘攘的街市，童天骄与龙腾并肩而行。
“你后来睡得可好?”龙腾道。
“挺好的呀。”童天骄走得大摇大摆，看着精神头不错，“你呢？”
“我也挺好。”
龙腾说谎了。
昨夜他其实没怎么睡。
只不过因着在她身边，而不觉疲惫。
“天骄。”龙腾停下了脚步，鼓起勇气对童天骄道，“其实，我今天约你出来，不是因为童博和小凤的缘故。”
“啊？”童天骄茫茫然地望向龙腾，迟钝道，“那你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啧。】
脑海里旁观者清的春花不由发出一记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因为我……”龙腾的后半句话被淹没在了一片嘈杂混乱的人声中。
两人被身后挤过的人群推开。
“怎么了?”童天骄好奇地望去，就见几个人正抬着两个人朝街西跑去。
看样子应该是往医馆的方向去的。
那两人全身都湿透了，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情况不太好。
龙腾伸手就拽住了一个跟在他们身后的人。
“不好意思，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啊？”
“你们不知道吧。”那人立刻回答道，“东海口那边出怪事儿啦!”
“怪事?”龙腾与童天骄对视一眼。
“是啊，其实前段时间就陆陆续续有人看见，那里海底有妖怪的影子!”
那人说得绘声绘色，调动了整张脸的五官表达夸张的情绪。
“只不过这两天是真的有人碰着啦!”
“这不……”那人指了指刚刚被人运过去两人的方向，“又有渔民翻船啦!”
“妖怪?”童天骄一听，好奇心就上来了，“我还没见过妖怪呢!”
“哎哟小姑娘，你懂什么!”那路人还怪好心的，连声提醒童天骄别冲动，“那东西邪得很，据说还吃人呢!我看你那么年轻漂亮，好心提醒你，别去海口凑热闹!”
说罢，那人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海怪?”童天骄的语气愈发激动，“还会吃人?!”
她转头兴致勃勃地对龙腾道：“去不去?”
龙腾笑道：“当然去!”
这么古怪的事情，他也是跃跃欲试。
“小凤，你好不好奇呀？”
童天骄对脑里的春花问道。
【我……肯定是好奇的。】春花并没有童天骄那么激动，反而难得有些犹疑，【不过……我觉得……这个海怪……】
不会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东西吧?
————————————————
童天骄和龙腾赶到海边的时候，那里聚拢着一些围观的百姓。
可远远瞧去，那波涛起伏的海面上，除了浪打浪之外，什么都没有。
海风吹得两人衣袂飞扬。
“好像……没什么东西嘛?”童天骄抻着脖子使劲远眺。
海上一如往日，无甚特别。
“你有什么发现吗？”她问了问身边的龙腾。
龙腾摇摇头：“没有。”
“小凤，你怎么了？”童天骄忽地停下了乱晃的脚步，仔细听着脑海里春花的动静。
龙腾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童天骄。
“啊?”
童天骄诧异地看了一眼海面，接着又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明白了。”她突然笑道，“没问题的，小凤。我完全相信你!”
“怎么了，天骄?”龙腾沉声问道。
“小凤说，这海里确实有东西。”童天骄迫不及待坦言道，“她说海底有一把剑啊!”
“剑?”龙腾惊讶道。
【天蛟剑?】童博沉吟出声，【春花感应到了天蛟剑吗？】
“天蛟剑吗？”龙腾将疑问复述给童天骄。
“对啊对啊!”童天骄用力颔首道，“你说巧不巧，这把剑和我名字好像耶!”
“这……”
龙腾不可思议地瞅了眼大海。
“小凤……是怎么感知到这水里的剑的?”
“她说，她是那把剑的主人，剑中有剑灵，所以她才能感应到。”童天骄逐字转达春花的解释。
“总之……”
那边，衙门已经派人来遣散岸边凑热闹的人群了。
“今晚，我得再来一趟。”
“你的意思是……”
“等没人的时候，来取剑!”
其实春花在听那路人描述的时候，心里就隐隐约约有了点预感。
直到童天骄带着她的灵魂靠近了东海口，她才确切地感受到了天蛟剑的气息。
她集中精神去感应，甚至能在脑中看到清晰的画面。
——海底的某个地方，那把她无比熟悉的古剑正静静插在泥沙之中。
海藻纠缠在剑鞘上，随着静水流深，缓缓飘摇。
在精神力抚摸到天蛟剑的剑柄时，春花甚至能观察到它几不可见的颤动。
【骄骄。】
春花想起了关于天蛟剑与神龙剑的传说。
龙腾与童天骄分别是这两把剑的主人。
这两把剑，在后五百年，都保管于龙氏一族。
思及此，她下定决心。
【那把剑……是我的，也是你的。我们必须把它拿回来。】
于是，当子时的潮水爬上岸时，童天骄再次来到了东海口。
龙腾早早等在了那里。
童天骄看见他立于海风中挺拔的背影，脸上不自觉露出了高兴的笑来。
“龙大哥!”她清脆的声音并没有被阵阵海风卷走，而是精准地落在了龙腾耳里。
龙腾笑道：“你来啦，天骄。”
童天骄快步跑到了他跟前。
“小凤还真没说错，她说你一定会先一步到这儿的。”
龙腾的眼底划过一抹浅浅的羞怯，又稍显担忧道：“小凤，行得通吗？”
他瞥了一眼黑黝黝的海面——此时的月亮正被乌云遮蔽，远方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沉。
“你肯定就这么下水是安全的?”
“我肯定。”
春花不知何时与童天骄完成了交接。
“我在学堂成功使用法术驱动了玄空针第十式，证明我的灵力跟我的灵魂是同生共存的。我已经向四叔习得避水决，可保骄骄在海中无恙。”
为了让龙腾和童大哥放心，她觉得有必要亲自和他们解释清楚。
“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龙腾震惊地看着春花，“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学会了避水决?”
【才没那么久呢!】童天骄在春花脑子里无比骄傲地蹦跶，【确切地说，只有两个时辰!我们小凤是最厉害的小仙女!】
春花神情肯定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龙大哥。”
不光是避水决，之前天蛟剑在春花的灵魂里留下了独有的烙印，她心中确定，就算是用天骄的身体，她一样能在海底如履平地。
“龙大哥，童大哥，你们放宽心，等我和骄骄回来。”
此刻，月亮已悄悄从云层后探出了脑袋。
白花花的月色落了水面上，好似结了层霜雪。
春花没有犹豫，在龙腾与童博的注视下，纵身跃入了碎银般的清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