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浓稠的墨汁,将宫墙染成铁锈色,那颜色似是岁月留下的斑驳伤痕。

    马芷瑶攥着金箔,脚下生风般疾步穿过朱雀长街,她能感觉到脚下石板路的粗糙质感,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腰间玉佩磕在装拓片的檀木匣上,发出细碎的清脆声响,仿佛是紧张氛围中的小插曲。

    护城河水面上,荧绿色的藻类像一层柔软的绿毯,轻轻缠住她绯色裙角。

    她低头,倒影里忽然掠过铜器反光,那反光如一道锐利的闪电,刺痛了她的眼睛。

    "王逸尘!"她尖声呼喊,声音在空旷的街巷中回荡,同时提着裙摆,脚步匆匆地追到王府角门。

    正撞见那人收伞转身,三月杏花如雪花般簌簌落下,轻盈地飘满石青伞面,却遮不住他眼底那如冰碴般的寒霜。

    "太后赐你的金步摇呢?"王逸尘将油纸伞横在两人之间,伞骨上凝结的水珠如晶莹的珍珠,坠在她绣着并蒂莲的鞋尖。"朱雀门捡到的金箔,当真只是巧合?"

    马芷瑶只觉喉头发紧,好似有一团棉花堵在那里。

    那金箔背面分明还刻着半枚虎符纹样,正是三日前她潜入兵部偷换的假图纸上缺失的标记。

    可此刻说出来,倒像是坐实了与太后勾结的罪名。

    "你宁可信那些流言..."话未说完,王逸尘已反手推开朱漆斑驳的角门。

    门内传来重物坠地声,那声音沉闷而响亮,她瞥见书房地上碎裂的定窑瓷瓶——那是去年七夕她亲手插过红蓼花的器皿,瓷瓶碎片散落在地,像破碎的梦。

    戌时的梆子声,如沉闷的鼓点,荡过七条街巷。

    马芷瑶蹲在城南旧书肆的飞檐下,指尖摩挲着金箔边缘的锯齿,触感尖锐而冰冷。

    她忽然想起太后宫中那尊九窍玲珑锁,她曾听闻过宫中解谜之法,知晓形状匹配或许藏着玄机,这才敏锐地察觉到金箔边缘锯齿与玲珑锁侧面凹槽形状吻合。

    当月光第三次掠过瓦当上的饕餮纹时,她猛地起身——那些看似凌乱的锯齿,分明与玲珑锁侧面的凹槽形状吻合。

    子夜更鼓声中,城南荒废的永昌钱庄地窖传来机括转动声,那声音阴森而诡异。

    马芷瑶举着夜明珠贴墙挪动,青苔混着铁锈味的冷气,如冰冷的蛇,钻进罗袜,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金箔嵌入墙砖缝隙的刹那,整面墙轰然翻转,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露出向下延伸的青铜阶梯。

    阶梯尽头悬着十二盏人形铜灯,灯油泛着孔雀胆的苦味,那苦味刺鼻而浓烈,直入鼻腔。

    马芷瑶用拓片裹住口鼻,借着夜明珠幽光细看墙上星图。

    北斗七星的位置与金箔完全颠倒,却在某个角度与太后宫中的星象图重叠成完整的二十八宿。"原来在这里。"她踮脚按动天枢位凸起的铜钉,地面突然裂开方寸大小的暗格。

    半块异族银锁躺在其中,锁芯残留的朱砂与煎药宫女毒发时的血迹如出一辙。

    暗格闭合的瞬间,整间密室突然震颤,那震颤如大地的怒吼。

    马芷瑶踉跄扶住星盘形状的青铜台,发现台面凹陷处赫然印着王逸尘私印的纹路。

    冷汗浸透的掌心贴上冰冷青铜,她终于想起三日前在兵部看到的密函——那枚本该出现在西北粮草调度令上的印章。

    身后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嗒声,那声音急促而危险。

    马芷瑶转身时夜明珠滚落在地,幽蓝光晕里,十二盏铜灯同时转向中央,灯油顺着青铜沟槽汇成泛着荧绿的溪流,那溪流如流动的毒液。

    墙壁裂缝中渗出腥甜雾气,而她方才开启的暗门早已被移动的星图封死。

    青铜台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那声音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

    十二盏人形铜灯齐刷刷喷出荧绿毒雾,毒雾如鬼魅般弥漫开来。

    马芷瑶抓起拓片裹住铜钉,狠狠扎进青铜台凹陷的私印纹路里。

    铜灯底座爆出火星,毒雾在半空中凝成诡异的蛇形。

    "叮——"三枚银针擦着她耳畔钉入墙壁,那声音清脆而惊心。

    暗处冲出三个蒙面人,他们的身影如鬼魅般阴森。

    马芷瑶抄起滚落的夜明珠砸向中央青铜柱,幽蓝光晕在星图凹槽折射出刺目白光。

    刺客们下意识抬手遮挡的刹那,她扯下腰间玉佩砸碎在地。

    "是火磷粉!"领头的刺客急退,却踩中地上蜿蜒的灯油。

    火苗顺着绣金裙裾窜上房梁,将孔雀胆苦味烧成焦臭浓烟,那浓烟刺鼻而呛人。

    马芷瑶屏息滚向暗门,指尖触到星图边缘冰凉的陨铁刻度——那本该属于西北狼骑的军械标记。

    青铜台轰然塌陷时,她抓住悬垂的铜链荡过火海。

    断裂的锁链擦破掌心,血珠滴在暗格中残存的银锁上,竟显出暗红色的"敕造永昌"字样。

    这根本不是异族信物,而是工部去年督造的官银模具!

    "王逸尘的私印..."她突然想起兵部密函上的火漆纹样,将染血的拓片按在青铜台残骸上。

    缺失的虎符纹路与拓片血迹重叠,赫然拼出半幅皇宫地宫图——正是太后上个月斋戒时失踪的方位。

    五更天的梆子声传来时,马芷瑶从密室那惊险、压抑的氛围中挣脱出来,外面的雨幕如一层薄纱。

    她踹开王府书房的后窗,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

    王逸尘正在烧信笺,火星溅在他月白中衣上,映得眼尾绯红如血。

    "西北军粮的调度印鉴,根本不在兵部。"她把糊着血痂的银锁拍在案上,锁芯残留的朱砂簌簌掉落,"这是工部用边关战死者骨灰炼制的辰砂,只有太后母家掌控的永昌钱庄会用来给官银模具做标记。"

    王逸尘握剑的手背暴起青筋,案头镇纸突然裂开细纹。

    马芷瑶扯开浸透灯油的袖口,露出小臂狰狞的灼伤:"那间密室的地砖,用的是南诏进贡的火山岩。

    而整个京城——"她蘸着茶渍在桌面画出星图,"只有你的书房地下铺着同样的石材。"

    窗外惊雷炸响,那声音震耳欲聋,雨幕中传来宫城方向急促的马蹄声。

    王逸尘突然抓住她受伤的手腕,指腹重重擦过锁芯残留的朱砂:"三个月前兵部失窃的狼骑布防图…"

    "就藏在你每天擦拭的青玉笔洗夹层里。"马芷瑶挣开他的手掌,却被他突然按在胸口。

    隔着湿透的衣料,能听见他心跳快得像是要震碎肋骨。

    檐角铜铃在暴雨中发出凄厉哀鸣,王逸尘的下巴重重抵在她发顶:"今晨大理寺少卿暴毙,他袖中搜出的密信…"喉结在她额头滚过一道灼热的弧线,"盖着与我私印完全相同的纹章。"

    马芷瑶突然咬住他肩头,直到血腥味在齿间蔓延:"书房那个碎瓷瓶,底部刻着永昌钱庄的暗记。"她感觉到搂在腰后的手臂骤然收紧,"你当真以为…我会蠢到把通敌证据留在送你的七夕礼里?"

    惊雷劈开天幕的刹那,王逸尘颤抖的吻落在她灼伤的伤口。

    窗外宫灯被狂风吹得忽明忽暗,照见案头缓缓浮现的血字密函——那上面竟同时印着太后凤印与王府私印的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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