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热浪,酒时逆着人流,重新钻回人人都着急逃离的地下城。

    她几乎将整个地下城翻了一遍,也没有看见指挥官的影子,那十二个头脑精明的将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见鬼。

    酒时在氧气耗尽之前吸了一口,让空乏的大脑重新活跃起来。

    眼下她唯一没有去过的地方就只有曾经却步的权力中心。

    那是娱乐区边上的一处大厦。

    可地下城太黑了,东南西北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她连着问了几个哨兵,对方都用一种嫌麻烦的态度将她打发走。

    小喽啰的请求在白塔总是被无视的。

    某个哨兵嫌她碍事,猛地将她推搡至一旁。乌漆嘛黑的环境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路目送着他们护送居民离开。

    没事儿没事儿,人家忙,心情不好正常嘛。

    她扭了扭闪着的腰,食指戳着脸颊比了个笑容。

    心里的那些小失落“刺溜”一下,顺着扬起的嘴角飞走了,毕竟心脏要用来装下有趣快乐的事情,哪儿能让这些小小的不愉快占了地方。

    没人理会酒时,她就趁大家不注意,偷摸顺了一瓶氧气瓶,打着手电到处照,想要找到娱乐区的方向。

    摸着瞎晃了几圈,她居然在黑乎乎的前方看见了一处不会动的光亮。

    看到光,那就对了!

    指挥官那个养尊处优惯了,躲在地下城也肯定不会节省能源,定要铺张浪费开几盏明灯。

    她顺着光亮的方向,果真找到了那栋没有停电的大厦。

    酒时第一次来,不熟悉大厦的布局,不过,光明自会引她走向正确的方向。

    顶楼,宴会厅的大门直白地敞开,无惧任何人的凝视。

    这里有充沛的氧气、适宜的温度、永远优先供给的食物,以及大难当前的纵情享乐。

    高级将领齐聚一堂,围着庆功的长桌叽叽喳喳,优雅进食。

    指挥官坐在中间,座位要比周围的人高出一截,食物单独摆放在精致的小桌上,只供他享用。

    视频玻璃面板从天花板上吊下来,显示着白塔各个角落的情况。

    只不过,他们忙于谈天论地,无暇关注。

    “一个劣等哨兵,仗着自己运气好破了战局,居然还敢和指挥官谈起条件来了。”

    “就是!她那个体格,上污染区能杀几个异种啊?”

    “想当年,指挥官大人以一敌百,立下赫赫战功,在亲王面前都是乖顺小绵羊,她怎么敢的?”

    白塔的将领们曾经都是污染区的骁勇之士,在经年累月的战功积累下,他们走上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高位,同时也远离了生死难料的战区。

    作为白塔的中流砥柱,他们将自己的重要性看得无比重要,是万万不可能将自己至于陆地之上,暴露在异种攻击范围内的。

    而且,他们相信他们的战士们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为了让战士们免于群龙无首的危险境地,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独一份的优待。

    毕竟,他们是凭本事幸存下来的人,是上一轮生存游戏的幸存者,新一轮的生存游戏自然有新一轮玩家战士。

    所以,性命是人人平等的。

    想要活下去,当然要靠自己争取啦。

    附和的笑声时常响起,经常穿插着“预备役”“劣等哨兵”“F级”等字眼,谈论的是谁,基本有耳朵都能听出来。

    “叮。”

    铝制氧气瓶被随手丢弃,闹出动静。

    酒时耐心地等待着他们发现自己。

    十二双眼睛跟见鬼了似的,通通睁到了眼眶的极限。

    淡金色的香槟酒咕噜咕冒着气泡,指挥官头顶上的水晶吊灯安静地散发着光芒。

    优雅如他,缓缓将黑色的制式帽扣在自己头上,遮住了光溜溜的脑袋,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且威严。

    “不去想办法,跑来这里做什么?”指挥官的话听不出太多的指责。

    酒时被香气勾得饥肠辘辘,两个月的土豆泥毁掉了她的食欲,如今在一桌的新鲜伙食的刺激下,她又找到了生命对于食物的原始渴望。

    肚里空空,连带着脑袋里的话都空了。

    她盯着琳琅满目的菜含混道:“您还说呢,我找您找了半天,原来躲到这儿来了。”

    一个“躲”字戳中了某个大官,暴跳如雷:“什么躲!这是战略性转移!”

    “也没差啦。”

    “......”

    没有人邀请她,她就自己主动上桌。

    牛排很香,烤鸡腿很嫩,就连绿色无害的蔬菜她都觉得是人间至味。

    如果幸福有模样,那一定是圆滚滚的肚皮模样。

    酒时吃得狼吞虎咽,一言不发,在味蕾的极致冲击下,她吃出两行热泪,感觉自己空荡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宿。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嘴里塞肉,瞪着眼睛拼命咀嚼,仿佛嚼慢了就会失去嘴里的肉。

    对于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指挥官不发话,那十二双眼睛只能干看着,等着从她吃不停的嘴巴里听到点什么,好立马驳斥。

    哪想到,她埋头一味地吃,光了几个盘。

    吃到半饱,酒时含着来不及下咽的食物,从桌上卷走几颗鲜红的小番茄,囫囵地咽下几颗,剩下的通通塞进口袋里。

    她丝毫不懂得“客气”两字怎么写,沿着自助台一路走,一路抓,把浑身上下的口袋都塞得鼓鼓囊囊。

    这还不知足,酒时捡了个口水巾平铺在桌面上,把饼干啊、巧克力啊、苹果啊都摆在上面,然后对折打结,一兜子全部拎起来。

    打包完毕,她还不忘礼貌地补上一句:“多谢款待。”

    白塔将领:“......”没人款待你啊!

    她挽着一兜子的瓜果零食,裤子两侧、胸前、手臂鼓得老高,像打了肌肉膨大素的青蛙。

    看起来臃肿没关系。

    她掂了掂身上的收获,沉甸甸的,还会响。

    酒时笑得和丰收了的小仓鼠似的,喜滋滋地露着牙。

    正好指挥官就举着香槟看着她,酒时这才想起来自己找人来了,擦擦嘴,她也不做铺垫:“我有个办法不知道好不好用,但解当下的燃眉之急应该是够的。”

    “说说看。”

    酒杯摇晃,光影绰绰,身居奢华座椅上的指挥官双腿交叠,看着那个任劳任怨替他办事的人,好心情直接溢出眼眶。

    似乎是对她这个工具人颇为满意。

    指挥官的嘴巴凑上杯口,悠哉地等着坐享其成。

    “这样,你叫个治愈型向导去净化台,把那群没有净化的异种净化了。”

    “扑哧!”

    漫天酒香。

    酒时以为是自己没有放出理论依据,坦诚地补上:“虽然我不清楚这其中的原理,但净化可能会改变异种的构造,让他们之间的信息传递失效。你们也说过从未见过染区暴乱,那会儿前任祭司在,实验室的异种数量应该一直都处在安全区间范围......”

    指挥官的脸蛋越来越红,酒时声音逐渐低下去:“您,身体不舒服?”

    “放肆!”

    奢华的椅腿在大理石上摩擦,发出难听的拖拽音。

    高贵优雅的指挥官站在属于他的最高台阶,俯视台阶之下的酒时:“自古以来,净化都是属于祭司的神圣职责,岂能让一个小小的向导触碰!我让你去净化台本就是破例而为,现在你居然还想得寸进尺!”

    祭司是神圣不容侵犯的神职,是联邦创造的“希望本身”,指挥官有义务保护“希望”不被打破,他怎么可能放任普通向导进入净化台,履行“神职”!

    “酒时。”他一步步走下属于他的高位,警告那个离经叛道的人:“你最好不要挑战白塔的底线。”

    数十年的权力在指挥官身上堆砌出厚重的威严,他眉头微蹙,让在座的各位脸颊冒汗,不敢抬头。

    掌握白塔生杀大权的指挥官,怎么会真正允许一个F级预备役踩到他头上?

    将领们都觉得酒时飘了,这回肯定是死翘翘了。

    指挥官也确实做好了惩罚她的准备,手指蠢蠢欲动。

    “不是说白塔没有历史嘛......”酒时嘀咕了一句,完全将眼睛冒火的指挥官晾在一旁。

    白塔将领:......怎么会有如此没有眼力见的人。

    宴会厅里寒气森森,如坠冰窖。

    酒时见自己的方法不被采纳,想想算了,反正也只是猜测,还有一半的概率是不成的。

    而且,这个指挥官的底线有些短,随便走两步就到了,真把他底线踩烂了,他又要掐人。

    “那好吧,我回去再想想。”酒时说放弃就放弃,拎着瓜果兜往自助台走。

    几分钟没吃,食物都消化光了,又饿了。

    她捡了片西瓜,一口就是一半,“不过......”

    嚼啊嚼,嚼啊嚼。

    咽下去之后,她又咬了一口,正常谈话的语气:“不过这一任祭司净化不了异种,实验室里的那些异种你们准备怎么办,直接炼化成能源吗?”

    本来是好心关切,结果指挥官气得浑身发抖,伸着手臂就要来掐她。

    “欸欸。”酒时火速啃完手里的西瓜,绕着自助台逃跑,“指挥官大人您这是干什么,我也是关心白塔的安危嘛。”

    “你到底都知道什么!”要不是没戴配枪,指挥官恨不得把枪抵在她的脑门上,好好灭灭她的气焰。

    酒时往人多的长桌跑,一会儿扒拉一张凳子,一会儿拽起一个人,那副逃窜怕死的模样,看得人一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

    宴会厅成了老鹰抓小鸡的场地,几个高官被酒时和指挥官推来推去,原地打转起舞。

    “哎哟。”

    “哎呦唉哟。”

    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酒时逃到台阶上,站上指挥官心爱的椅子,“您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怎么一言不合就掐人呢!”

    她抱着自己的瓜果兜子,生怕洒了漏了。

    “你给我下来!”

    “我不!您要掐我!”

    指挥官深呼吸一口,才不至于被她气昏,忍着脾气:“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出去的话,每一句话都是能够让你上法庭的?”

    “可是,这是您允许我进的旧塔,也是您让祭司引我介绍的,分明是您的授意!”

    正是如此,指挥官才害怕啊!

    他是白塔的最高指挥官,但又不是联邦的!

    “他连没办法净化异种都告诉你了?”

    “......”酒时尴尬地蹭了蹭手心的汗。

    坏了,这事儿原来她不应该知道啊。

    混乱的宴会厅一秒安静。

    “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酒时难得心虚,偷偷环视了一圈:“除了应该知道的那些人之外,还有的就是在场的各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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