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拿枪来,我要一枪毙了她!让这件事烂在她的肚子里。”

    酒时这下是真的闯祸了。

    “使不得使不得。”

    她跳下指挥官心爱的椅子,就近扯了个高官挡在面前,“不用枪毙我,我也会烂在肚子里的,真的,我这人最信守承诺了。”

    黑黢黢的枪口不断转移,始终以酒时为目标。

    她不敢冒出头,躲在某个将领宽厚的背后,这个时候F级哨兵的优势就显了出来,指挥官完全看不见她。

    反倒是那个将领举手求饶:“大、大、大人,我觉得酒姑娘一定会信守承诺的,不如,不如咱们好好谈判。”

    其他十一个躲在一旁幸灾乐祸,都不准备趟这趟混水。

    只是,酒时会找上门。

    她拽着将领朝着人多的地方移动,“你们赶紧的想想办法呀,要是指挥官大人一个失手,打到你们了可怎么办呀。”

    枪口随着酒时移动,一路对准了人群的方位。

    霎时,将领们如鸟兽般散开。

    他们躲,酒时追,励志做一只阴魂不散的野鬼,到处跟着他们。

    “哎哟。”

    “别跟着了!”

    黑乎乎的枪口看得人心慌得厉害,两个将领忍不住了,从指挥官后背冒出头,夺下了手里头的那把枪:“大人哟,这个预备役毕竟不是咱们的人,她在白塔出了事还得向学院那边解释,麻烦的咧!”

    枪被夺下,躲猫猫游戏暂告一段落。

    只是酒时还缩在壮如泰山的宽肩背后,不舍得抛下这一份安全感。

    危急之中,她催促那颗僵死的脑袋赶紧想想办法。

    “那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封我个官做做,这样我也是白塔高层的人员了,那不就没有泄密了嘛?”

    “酒时——!”

    歇斯底里的吼声震荡在宴会厅里,吊灯来回晃荡,大厦摇摇欲坠,整个地下城回荡着指挥官的声音。

    以及,力竭之后的咳嗽。

    “咳咳——咳咳——”

    指挥官濒临缺氧,被两个将领左右架着,“快快快,氧气瓶氧气瓶。”

    氧气充足的大宴会厅哪儿会有那种东西,将领们手忙脚乱,翻了个底朝天,总算在门外找到剩了一半的氧气瓶。

    “来啦来了!”

    酒时刚想伸手阻拦,指挥官就已经吸上了。

    那是......她用过的。

    指挥官迷蒙地睁开眼,一看见酒时,气得又要背过去。

    “枪、枪、给我拿枪......”

    “哎呦指挥官大人,再吸两口。”那将领将氧气瓶又给他罩上,然后给身边的人使眼色:赶快把枪拿走。

    一口不够两口,两口不够三口,指挥官被按着吸了一口又一口,骂人的话全被吸进肚子,气得他推飞了碍事的人。

    “你们到底站哪儿边的啊?啊?”

    十二个将领被点了穴,全部滞留在原地,大气儿不敢喘。

    酒时提着瓜果兜,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小腹前,眼珠子轱辘轱辘打转,一看就是在打些鬼主意,看得指挥官中年高血压都要犯了。

    他厉声呵斥:“把她给我扔去净化台!事情解决之前不准放出来!”

    一听不是要命,酒时的眼珠子停了下来,脸上的笑也有了几分真心实意。

    气得指挥官指着她的鼻子大吼:“要是解决不了!你就等着喂异种吧!”

    骂完,他紧急吸了两口氧,捂住心脏。

    **

    “砰!”

    实验室的净化装置微微颤动,半透明的玻璃板里是郁闻安佝偻着的侧影。

    他坐在符合人体曲线的特殊椅子上,脚上是还未解开的卡扣,撞击在传感器上拳头无力地垂在膝盖上,指尖因为疼痛微微发颤。

    又失败了。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失败了多少次。

    预言强加给他的“净化”天赋,他做不到,甚至连一个合格向导的标准都够不到。

    对面隔间的异种喧哗不断,到处都是消毒水蒸发的气味,在这不透气的空间里,简直令人窒息。

    郁闻安解开腿上的卡扣,安静地坐在原位,对面的异种在方隔间里打转怒吼,发狂般地喷射出污染液,他却束手无策。

    烦躁的五指没入黑色的发间,将头发揉得凌乱毛躁。

    他受够了这种苦心维系虚名的日子。

    ‘天降日主,异种将死’既是漏洞百出的预言,又是一句摄魂的诅咒。

    一方面,他深信这句预言是荒唐的假话,因而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祭司的权利,另一方面,他又清楚地知道施加在自己肩上的责任关系整个联邦,故不敢放松懈怠,反复逼迫自己。

    他一直闭口不谈自己的努力,只有消磨掉的时间知道他做了很多却徒劳无功。

    都说祭司代替神明守护众人,赋予人类希望,但郁闻安比任何人都清楚神明的无能。

    他救不了任何人,甚至救不了自己。

    白塔推行的“希望”政策越来越深入人心,祭司受到越来越多信仰,郁闻安就越害怕。

    因为他知道,比谎言更可怕的是真理:

    人们笃信真理,并将其奉为教条,不容许任何的偏差,谎言会被质疑,但真理永远不会。

    没有人会质疑一个祭司,就像没有人会质疑“希望”。

    联邦用“希望”包裹着一个巨大的、腐烂的国度,因为它们要掩盖一个事实:这里的人根本没有希望。

    郁闻安认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

    因为他也是这个希望政策的一份子,负责将谎言扭曲为真理的最大帮凶。

    现在他想救人,但他却做不到。

    他将自己关在半透明的隔间里,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酒时被送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她敲了敲玻璃隔间的门,江前额抵在墙上,努力地撑着眼皮,企图在模糊的玻璃中找到郁闻安的脸。

    “快出来,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随着“滴”的一声,门锁解开,郁闻安神情谈不上温和,但也谈不上严肃。

    “哗啦。”

    “哗啦。”

    酒时从裤兜里掏出的小零食落到地上,她翻出干干净净的兜子,神秘一笑,继续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乱七八糟的巧克力、牛肉干。

    口袋掏干净了还不算完,她像掏贝壳的海獭,奇迹般地掏出一个包裹放在地上。

    “登登!”

    酒时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收获,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笑呵呵的模样和心事重重的郁闻安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打开一颗巧克力球,迫不及待地塞进嘴巴里,甜得她五官都挤在了一块儿,还是舍不得地慢慢抿化:“这可是从指挥官眼皮子底下抢出来的好东西。”

    一块漂亮的小饼干递到郁闻安面前,强势地塞进他的手里:“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吃一块。”

    郁闻安:“......”

    他收下饼干,没吃,而是问她:“指挥官不肯放人进来?”

    “嗯哼。”

    她坐在凸起的小台阶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郁闻安也一块而坐。

    琳琅满目的小零食摊在地上,酒时专心致志地翻找,却怎么也找达不到想吃的。

    看着那一排排等待净化的异种,愁呐。

    “没事儿,咱们可以再想办法嘛。”安慰郁闻安,也是安慰自己。

    虽然短期来看不容乐观,但长期来看,酒时觉得还是很乐观的。

    她盲目地相信自己的小脑瓜子,一定会在某一刻找到办法的。

    只是郁闻安有些悲观:“如果成为祭司的人不是我,会不会就不发生如今的局面。”

    “哎哎哎!打住。”她故意蹙眉,装作生气:“先不说没有如果这事儿,就算有,结果也不见得比现在好。”

    “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吗?但凡是个治愈系向导,也不至于对着这台净化装置束手无策。”

    “郁闻安,你怎么回事?怎么老泼凉水呢?”酒时真的有些生气了,在她看来,泼凉水无疑是自我放弃。

    “因为我做不到。”他极力克制着语调,慢慢逼近爆发的临界点,又被生生抑住,沙哑地忍耐着。

    “看着这台机器,再看看那些看不到尽头的异种,明明方法就在我的眼前,而我按道理应该做到,可我偏偏就是做不到。”

    说到后面,他声音暗哑着滑向颤抖,像空气一般散开。

    酒时第一次见到郁闻安如此失态。

    她撅着屁股,缓缓地从坐姿转变为站姿,“你,你咋,咋了这是。”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情绪满溢而出的眼睛,“没事。”

    没事个屁。

    酒时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关心一下,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对郁闻安的了解仅限于那张好看的皮囊、循规蹈矩的行事作风、以及生来注定的祭司之命。

    想来也是,他们每次见面,酒时不是在索取向导素,就是在盘算着如何索取向导素,对其他的总是漠不关心。

    他好像总是优雅矜贵,完美到无可挑剔,让她潜意识觉得他应该无所不能,没有拦得住他的困境。

    他们应该生活在两个背道而驰的世界里才对。

    但现在来看,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

    郁闻安收起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在酒时面前恢复了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祭司模样,仿佛刚才的短暂爆发从未发生过。

    他转身背对她,关上了净化装置的门,“我先回去休息了,有需要的话我一直在。”

    圣洁的白色长袍拂过台阶,他经过酒时,走下台阶,走进载满异种的陈列区。

    孤身的一抹白慢慢悠悠,走向无休无止的黑色。

    他是被困在笼中的鸟,尽管自由的门已经在他面前敞开,他也飞不出去。

    困住他的不是笼子,不是白塔,更不是祭司之位,而是其它的东西。

    爷爷的,本来应付指挥官就已经够烦了,捞到手的队友还要跑路。

    酒时不能忍。

    她跳下台阶,冲着那道背影大喊:“郁闻安你给我回来,谁让你走的?”

    吼声果真管用,那道背影停在原地。

    “我现在需要你,你看不出来吗?”

    她摆动双臂,气鼓鼓地冲到郁闻安面前,手指在两人中间打转:“净化台除了你就是我,也进不来别人,你好歹是个S+向导,净化工作你不做,难道要我这个F级哨兵来做?”

    “我试过了,我做不到。”他眼里有苦涩划过,恳求她放他离开这个让他无能为力的地方。

    “啊呸!借口!”酒时叉着腰,“你要是真的净化不了异种,你怎么能把我精神海里的污染清除掉?”

    他露出脆弱而迷茫的表情,像是被这个问题难到了,有些无助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只是暂时没找到合适的方法,但这并不能说明你做不到。”

    “我......”

    “够了,留在这儿,哪儿也不许去,我们一起想办法。”她不想听到他的自我否定。

    她被叫了那么多年的劣等哨兵,仍然自信得不得了,郁闻安这众星捧月那么多年,轮得到他自暴自弃?

    “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如果我需要你,你愿意陪我上战区吗?”她指着脚下站的位置,很严肃地告诉他:“现在,这里,就是我的战区。”

    “我需要你,留下来。”她郑重地重复了一遍诉求。

    看到酒时倔强而不容置疑的表情,惊诧、震动攫住了郁闻安的心,将他那颗摇摆不定的心脏捏得死死的。

    能不能做到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是彻底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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