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生看着眼前的羊肉,那些尘封的在记忆中的往事,又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上了大学,陈铭生的日子并没有轻松很多,中午的时候,课程不紧张,他依然回家给妈妈做饭,回家距离变远了,他就骑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自行车往返。只有周五中午,来不及回家,因为那天上午满课,下午第一节就有课,中午,就在学校的食堂随便吃点。

    十一月份的青海,已经很冷了,陈铭生坐在食堂的角落吃饭,三个馒头,一份素菜,正在长身体的小伙子,饿的快,但是他舍不得买荤菜,一般就是打个雪里蕻,又下饭又实惠,再配上食堂免费的汤,喝个两大碗,刚刚好。吃得正香,一个熟悉的身影,端着餐盘坐在了他的对面。

    “中午吃这么清淡?”

    他抬头,是严队,严队看着陈铭生的餐盘,他把自己的菜放在陈铭生面前,糖醋排骨、辣椒炒肉、蒸鸡蛋……“吃我的,正在长身体,天天这么大的强度。”

    陈铭生嚼了一半的馒头还在嘴里,“愣着干嘛?快吃,傻小子……”

    过了一会儿,严队端着陈铭生的餐盘回来,他又给自己打了一个菜,边吃边说:“今天晚上最后一节是我的课,下课以后,你有事吗?”

    “没事……严教官。”

    “那行,晚上下课,到我家吃饭。”

    “吃饭……”陈铭生啃了一半的馒头还没咽下去,“我不去了……”

    “必须去,这是命令,”严队吃了一口饭,“晚上下课,我在学校门口等你,就这么说,我先走了。”

    严队咽下最后一口饭,端着餐盘,匆匆消失,陈铭生看着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严队,他还没反应过来,晚上去吃饭?去教官家?

    晚上放学,严队已经在学校门口等他了,远远地,陈铭生看到学校门边上,一个人靠在自行车边上抽烟,“来了,跟我走吧。”严队掐灭了烟头,骑着自行车,向前。

    陈铭生的自行车太破了,老旧的轮毂扯着链条,生硬地转动,每一圈都发出一声刺耳的咯吱声,尤其是从学校的下坡出来,他一直捏着刹车,刹车片划过轮毂,又拉出了一声刺耳的尖音,“吱——”

    严队回头笑了,“你这个破自行车怎么跟你小子一样扎眼。”

    陈铭生憨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话。

    严队带着陈铭生来到自己住的小区,离学校不远的宿舍区,锁好车子,两人上楼,严队家住在3楼,严队拿钥匙开门,一回家就对着厨房喊:“老婆,我回来了,今天带了一个小子回来。”

    厨房里出来了一个矮矮胖胖的妇人,手里拿着个锅铲,“小伙子长这么高,是你学生吗?”

    “嗯,我带他来家里吃个饭。”

    陈铭生站在门口,有些拘束,他看到忙碌的妇人,羞羞地喊了一句,“师……母好!”

    严队的老婆听到一句师母,高兴得合不拢嘴,“欢迎欢迎,我再来炒个菜。”

    严队看着站在门口发愣的陈铭生,“进来啊,愣着干嘛。”

    严队从鞋柜里拿出来一双拖鞋,陈铭生脱了鞋子,才发现自己袜子后脚跟经过最后一节体能课,完全磨破了,两个后脚跟光溜溜地露在外面,他有点不好意思,好在裤子长,可以遮住。

    他进入严队家,房子小却温馨,墨绿色方格子的窗帘和桌布,桌子上还插了一把格桑花,一抹靓丽的玫瑰色把这个小小的家点缀的很浪漫。

    桌子上,严队的茶杯、香烟、打火机,衣架上严队的皮带、外套,阳台上严队还在滴水的衬衫……这些从来没有出现在自己家里的东西,让陈铭生看的有些入迷,如果爸爸还在,家里,应该也是这样吧。

    沉思间,师母端着一盘羊肉出来,看到带着青春气息的陈铭生,笑了,“这孩子多大了啊,看上去还挺嫩的。”

    “18了,我这一届的学生。”严队拍了拍陈铭生的肩膀,“我喜欢这个娃。他叫陈铭生。”

    “小铭生……”师母笑了,胖胖地脸上还带着两个圆溜溜的梨涡,“别拘束,就跟自己家里一样,我跟你师傅没孩子,平时家里冷清,你喜欢的话,多过来玩。”

    师母的热情慢慢地让陈铭生放下了拘束,他慢慢地打开了话匣子,餐桌上,严队给他夹菜,给他盛汤,让他第一次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了父爱。

    吃完饭,陈铭生坚持要帮师母刷碗,严队不同意,师母却点点头,“去吧。”

    厨房里,他一边刷碗一边回忆晚上美味的羊肉,还有那从未感觉过的——父爱。

    刷过碗,严队拎着他的书包,送他下楼回家。

    跨上自行车,他才发现,在他刷碗的时候,严队给他自行车的链条换了一个新的,那根快锈断的链条在路灯下闪着金属的光泽。严队把书包递给他,“骑车慢点。”

    “谢谢教官。”

    “去吧,下周五晚上再过来。”

    等他骑车回到家,打开书包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塞了很多双新的棉袜子,书包的最里面,还有一双很厚的加绒手套。他看着那包东西,眼睛渐渐地开始模糊。

    他不知道的是,师母一看到他就看到了那双骑车冻得通红的手,等到吃饭的时候,师母看到他小拇指的关节上,两个硬硬的冻疮,开始泛红发痒,他边吃饭边忍不住挠手。他转身进厨房,袜子上两个圆圆的洞,露着突出的后脚跟。在他刷碗的时候,严队换链条,师母去房间找手套袜子,给他书包里塞得满满当当。

    他也不知道的是,等他离开严队的家,师母进厨房,看到擦得干干净净的灶台和摆的整整齐齐的碗,师母笑了,她出去跟严队说:“多懂事的娃啊,我喜欢这个娃,每周都带到家里吃个饭吧。”

    从此,他成了严队家里的常客,除了吃饭,他也帮师母换煤气罐,修下水道。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他贪婪地感受着那些缺失的家庭温暖,原来家可以是这样的,原来吃饭也可以有欢声笑语,而不是突然的泪如雨下;原来家里也可以有一盏长明灯,而不是冷冰冰地四面墙;原来父爱是这样的宽广却又深邃,而不是墙上的一张照片……

    杨昭吃了一口饭,“想严队了?”

    “嗯。”陈铭生回过神来,朝着杨昭淡淡地一笑。

    “严队家还有什么人在西宁吗?”

    “我师母应该在,”陈铭生想了一下,“明天可以去看看她。”

    “嗯,我陪你去。”

    晚上的莫家街更热闹了,吃完饭,两人沿着莫家街的街道穿行在人流中,杨昭看到了一个便利店,“我去买瓶水吧,刚刚有点吃咸了。”

    “到西宁喝什么水,我带你喝个别的。”

    陈铭生拉着杨昭的手继续往前走,没多久就看到了卖饮料的摊位上,装好了一杯一杯的甜醅奶茶。

    “什么是甜醅?”

    陈铭生笑了,“就是用我们这边的一种粮食,青稞,用它发酵,会有酒香,拌着酸奶或者配牛奶,会特别好喝。”

    等陈铭生付钱的时候,杨昭说:“买一杯吧,杯子太大了,我们两个一起喝。”

    “嗯。”

    然后杨昭从小贩插着吸管的小桶里拔了两根吸管。杨昭把两吸管插到了杯子的两边,陈铭生乐了,“就这么喝?”

    “嗯,一起喝。”杨昭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坏笑。

    杨昭手捧着奶茶的杯子,陈铭生弓着腰歪着头,去凑杯子上的吸管,杨昭笑了,她也含住了另一根吸管。两个人就这样,站在莫家街喧闹的街边,额头顶着额头,鼻子贴着鼻子,咕嘟咕嘟地喝同一杯奶茶。

    带着酒香的青稞顺着吸管涌入口腔,杨昭感觉到微微的酒香率先刺激味蕾,紧接着是牛奶的浓郁和甜醅的清甜,细细咀嚼,青稞的谷物质感伴着酒香悄然弥漫,悠长而迷人。

    杨昭抬眸,迎上陈铭生如水的眸子,他嚼着青稞,喉结滚动了一下,笑了,“喝得习惯吗?”

    “嗯,好喝。”杨昭坏笑了一下,“你这样喝得习惯吗?”

    “你说呢。”陈铭生乐了。

    “人多?你害羞了?”

    “我害什么羞,老夫老妻了。”说着,陈铭生的唇不由分说地覆盖住了杨昭的嘴巴,杨昭笑了,缠绵地吻了两下,她又推开了陈铭生。

    “怎么了,不想要?”

    “一股蒜味。”杨昭脸上带着一丝嫌弃。

    “你不是说喜欢带味道的吻吗?”陈铭生笑个不停。

    “谁要蒜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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