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深从公司出来之后直接开车去了二环里的四合院。
庭院里的海棠正是花季，开的茂密，空气中也不免散着些清幽的香气。
明远深顺着蜿蜒小路走进去，推开东边厢房的包间门。
房内的陈设古风十足，紫檀屏风隔断空间视线，用的是降香黄檀做成的家具，边上山水摆件上烟雾缭绕。
然而这种风清雅致的场面里，却在偏柜之上格格不入地摆着一堆洋酒。
“来了？”
牌桌边上的男人悠悠地抬起唇角：“我还以为你今天又要放我鸽子呢？”
不等明远深应这话，牌桌另一侧的男人就先开口：
“周秉川，这事光我都听你说了不下十次了，你是怨夫吗？”
“你管我，”
周秉川抬眼将麻将牌扔出去：“他重色轻友，我还不能多说两句。”
听起来的确怨念深厚。
也难怪，
他是因着生意上的事情才在那天晚上叫上明远深，结果这人酒吧门都进了却不到包厢里露脸，最后还得他来收拾场面。
明远深心里也有数，落座之后便说今天的花销都计他账上，算是赔罪。
周秉川的脸色这才好看些，哼了声：
“也就是看在你是去找老婆的份上，不然高低得让你再让我几个百分点。”
他这话明明说的咬牙切齿，但明远深面上的神色却松快许多，取出一张牌扔到桌面上。
“哎，胡了。”
这牌刚落定，周秉川将自己面前的牌面推倒，往后倒在椅背上，满脸笑容：“承让承让。”
对坐的梁世柏见状，悠悠地朝明远深瞥了眼，不咸不淡：
“我这把输的算你头上。”
周秉川麻将打得一般，胡什么牌恨不得写在脸上，就刚这一下，傻子都能看出来明远深是故意点炮呢！
早知道提他老婆那么好使，自己就先开口了，他手上这牌的番数，胡起来可不比周秉川的小。
明远深自然也听出梁世柏话里的意思，抿唇笑了下，没说话。
大概是开门红的效应，周秉川今天手气不错，不消一小时的功夫，面前的筹码就越堆越高。
梁世柏输的最多，一圈结束，便站起来说是风水不好，要换位置。
周秉川装作不肯，两人正笑闹着，服务生在外将门叩响，说是王家二少想来拜访。
人在门口，自然没有往外赶的道理，周梁二人重新坐回位置上，等把脸面摆成端正的样子才点头示意让人进来。
王家二少和他们几个人一边大，不过因为年少轻狂做了些不着调的事情，最近才开始接受家里的生意，如今能到这个场面上，也是因着恰巧和周秉川有个合作。
明远深没掺和，只懒散地码着自己面前的牌，手还未落定，身侧王二少话头一转：
“不知道明总对我刚说的项目感不感兴趣？”
他刚听了一耳朵，无非是块儿地皮的开发，没什么风浪：
“最近手上事儿多，实在脱不开身。”
气定神闲的一句话，也给足对方面子。
王二少闻言，笑了笑：
“我就说嘛，以明总如今的体量，肯定是看不上这种小项目的，既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话里面半藏半显的意思多，明远深扔牌的动作放缓了些，撩起眼皮朝周秉川看了眼。
周秉川也是人精，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举起杯子和王二少碰了下，状似无意：
“听你的语气都势在必得了，还巴巴儿地打听他的口风干什么？”
王二少来的时候身上就带了酒气，这会儿两杯下肚更是发晕，被周秉川这么一问，轻哼了声：
“前两天饭局遇见了乘石的方总，他也在看着这个项目，我当时听他话里的意思，还以为乘石和明总这边有什么合作呢。”
话音落定的同时，牌桌上突然安静下来，只不近不远地听到隔壁小院有琵琶轻音飘过来，带着点儿颤人的冷意。
周秉川和梁世柏同时抬眼看向明远深。
男人面色如常，只眸色比寻常深了几分，
没看见不满，也没看出什么别的情绪。
乘石的方总，
说的可不就是方卓敖么。
明远深和方雅宁结婚的事，虽然没有广而告之，但京北有头有脸的人家，自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如今王家二少能把这事儿在明远深面前摊开，除了真心好奇，难保心中没有试探的意思，
试探方家、或者说方雅宁，
在明远深手上到底值几斤几两。
明远深目不斜视，两指捏起一张麻将牌扔在牌池里，刚准备说话，手机将响了起来。
他电话就放在手边，桌上所有人都看见了来电人的名字。
明远深愣了两秒，随即起身走到窗边将电话接通。
电话一接通，那边的人就开口了，
“明远深。”
他听出她声音里强壮镇定的哽咽，心头一揪，也顾不上包厢里还有外人在，几乎是忙不迭地应：
“我在。”
电话那边又安静下来，明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但在明远深心里却好像有几个小时一样漫长，就在他忍不住内心的焦躁和不安准备再次开口时，方雅宁说话了。
“明远深，”
“最近无论我爸爸和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
她大概是又缓了口气，语气平静许多，也坚定了许多，但明远深还是听见了那隐藏在气息深处的轻颤。
牌桌上众人离得远，只依稀听见明远深追问了几遍‘你在哪儿’，大概是得了答案，这才挂断电话，和在场众人匆匆告别后往门口走去。
走了两步后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脸，视线落在王二少身上，语气低沉，带着几分命令的压迫感：
“我走了，王总把这牌打完吧，”
“输了算我的。”
这话来的突然，被叫到名字的王家二少爷愣了片刻，等他开口应声时，厢房里哪里还能看见明远深的影子。
人早就脚步匆匆地走到夜色里去了。
-
明远深从四合院大门踏出去的时候，司机已经将车稳稳地停在那里，神情间带着些紧张。
他本来在侧门边上的小房子里和其他司机们一起喝茶聊天呢，结果一杯还没下肚，自家老板的电话就来了，让他把车停在门口，自己要立刻回家。
说句不恭敬的，就两句话里语气严肃凛冽的劲儿，司机还以为是家里老爷子出了什么事儿呢。
但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
自家老板说的不是老宅，不是明家，不是房子，
是家。
称呼之间不过几个音节的区别，但其间暗指的意味却异常分明。
再加上明远深语气里那股硬压着的焦急劲儿，司机也不敢耽误，踩着油门就往三环里那套房子赶。
只不过他这车最终也没和电影里一样漂移到目的地楼下，因为在最后一个路口转弯没多久，就在门岗边上看见停着的出租车，以及站在出租车边上的人。
女孩穿着件白T，修长的双腿裹在淡蓝色的直筒裤里，长发披肩，很寻常的打扮，但落在旁人眼里却无端多了几分萧瑟孤寂的味道。
司机听见后座传来骤然变沉的呼吸，他没从后视镜里去看，只是将车赶忙靠过去。
还未停稳，明远深就拉开车门踏下去，长腿迈开，几步就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
这一下，他看见她半边脸上醒目的红痕。
明远深呼吸骤然一僵，顾不上别的，抬手轻轻拖住方雅宁的下巴，视线凝重地落在伤处，低沉的语气间夹了些许急躁：
“怎么回事？”
指腹温热，盖在方雅宁的皮肤上，掀起一小片细微的颤栗。
这动作亲昵，而且来的突然，方雅宁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偏头躲开他的手指，同时抬起胳膊很轻地扯住他小臂上的衣袖，视线羞赧地垂下来：
“你先帮我把车费付了吧，我手机没电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大概是因为有些不好意思，声音软下来，连带着身体都往明远深边上靠了靠。
算是个依赖性挺强的举动，
明远深感觉自己心里那点焦躁烦闷好像瞬间被抚平了似的。
他任由方雅宁拉着没动，甚至悄悄使劲将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顺道往自家司机那递了个视线。
后者眼力劲儿十足，立刻走到出租车司机边上掏出手机来准备结账。
那出租车司机早就下来等着，这会儿边把二维码往手机镜头前面递，边不住眼地往明远深那辆车上扫：
“小姑娘，你家里人开的可是库里南，下次不高兴了让他来接，坐上也有面儿啊。”
这话方雅宁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礼貌地勾起唇角应了声。
倒是边上的明远深薄唇轻启，把话头接过去，重复了遍：
“家里人？”
“怎么？你不是，这小姑娘自己说的，家里人待会儿来给付车费。”
明远深呼吸停了半秒，偏头朝方雅宁看了眼，
后者面色上是一派纯然，迎着他的视线眨了眨眼，似乎在好奇他的突然一问。
完全地无知无觉。
明远深将神经里那点儿躁动压了下，手腕微抬，在分寸之间反握住方雅宁的手掌，另一边则是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朝着出租车司机的方向：
“对，家里人来给付车费。”
庭院里的海棠正是花季，开的茂密，空气中也不免散着些清幽的香气。
明远深顺着蜿蜒小路走进去，推开东边厢房的包间门。
房内的陈设古风十足，紫檀屏风隔断空间视线，用的是降香黄檀做成的家具，边上山水摆件上烟雾缭绕。
然而这种风清雅致的场面里，却在偏柜之上格格不入地摆着一堆洋酒。
“来了？”
牌桌边上的男人悠悠地抬起唇角：“我还以为你今天又要放我鸽子呢？”
不等明远深应这话，牌桌另一侧的男人就先开口：
“周秉川，这事光我都听你说了不下十次了，你是怨夫吗？”
“你管我，”
周秉川抬眼将麻将牌扔出去：“他重色轻友，我还不能多说两句。”
听起来的确怨念深厚。
也难怪，
他是因着生意上的事情才在那天晚上叫上明远深，结果这人酒吧门都进了却不到包厢里露脸，最后还得他来收拾场面。
明远深心里也有数，落座之后便说今天的花销都计他账上，算是赔罪。
周秉川的脸色这才好看些，哼了声：
“也就是看在你是去找老婆的份上，不然高低得让你再让我几个百分点。”
他这话明明说的咬牙切齿，但明远深面上的神色却松快许多，取出一张牌扔到桌面上。
“哎，胡了。”
这牌刚落定，周秉川将自己面前的牌面推倒，往后倒在椅背上，满脸笑容：“承让承让。”
对坐的梁世柏见状，悠悠地朝明远深瞥了眼，不咸不淡：
“我这把输的算你头上。”
周秉川麻将打得一般，胡什么牌恨不得写在脸上，就刚这一下，傻子都能看出来明远深是故意点炮呢！
早知道提他老婆那么好使，自己就先开口了，他手上这牌的番数，胡起来可不比周秉川的小。
明远深自然也听出梁世柏话里的意思，抿唇笑了下，没说话。
大概是开门红的效应，周秉川今天手气不错，不消一小时的功夫，面前的筹码就越堆越高。
梁世柏输的最多，一圈结束，便站起来说是风水不好，要换位置。
周秉川装作不肯，两人正笑闹着，服务生在外将门叩响，说是王家二少想来拜访。
人在门口，自然没有往外赶的道理，周梁二人重新坐回位置上，等把脸面摆成端正的样子才点头示意让人进来。
王家二少和他们几个人一边大，不过因为年少轻狂做了些不着调的事情，最近才开始接受家里的生意，如今能到这个场面上，也是因着恰巧和周秉川有个合作。
明远深没掺和，只懒散地码着自己面前的牌，手还未落定，身侧王二少话头一转：
“不知道明总对我刚说的项目感不感兴趣？”
他刚听了一耳朵，无非是块儿地皮的开发，没什么风浪：
“最近手上事儿多，实在脱不开身。”
气定神闲的一句话，也给足对方面子。
王二少闻言，笑了笑：
“我就说嘛，以明总如今的体量，肯定是看不上这种小项目的，既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话里面半藏半显的意思多，明远深扔牌的动作放缓了些，撩起眼皮朝周秉川看了眼。
周秉川也是人精，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举起杯子和王二少碰了下，状似无意：
“听你的语气都势在必得了，还巴巴儿地打听他的口风干什么？”
王二少来的时候身上就带了酒气，这会儿两杯下肚更是发晕，被周秉川这么一问，轻哼了声：
“前两天饭局遇见了乘石的方总，他也在看着这个项目，我当时听他话里的意思，还以为乘石和明总这边有什么合作呢。”
话音落定的同时，牌桌上突然安静下来，只不近不远地听到隔壁小院有琵琶轻音飘过来，带着点儿颤人的冷意。
周秉川和梁世柏同时抬眼看向明远深。
男人面色如常，只眸色比寻常深了几分，
没看见不满，也没看出什么别的情绪。
乘石的方总，
说的可不就是方卓敖么。
明远深和方雅宁结婚的事，虽然没有广而告之，但京北有头有脸的人家，自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如今王家二少能把这事儿在明远深面前摊开，除了真心好奇，难保心中没有试探的意思，
试探方家、或者说方雅宁，
在明远深手上到底值几斤几两。
明远深目不斜视，两指捏起一张麻将牌扔在牌池里，刚准备说话，手机将响了起来。
他电话就放在手边，桌上所有人都看见了来电人的名字。
明远深愣了两秒，随即起身走到窗边将电话接通。
电话一接通，那边的人就开口了，
“明远深。”
他听出她声音里强壮镇定的哽咽，心头一揪，也顾不上包厢里还有外人在，几乎是忙不迭地应：
“我在。”
电话那边又安静下来，明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但在明远深心里却好像有几个小时一样漫长，就在他忍不住内心的焦躁和不安准备再次开口时，方雅宁说话了。
“明远深，”
“最近无论我爸爸和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
她大概是又缓了口气，语气平静许多，也坚定了许多，但明远深还是听见了那隐藏在气息深处的轻颤。
牌桌上众人离得远，只依稀听见明远深追问了几遍‘你在哪儿’，大概是得了答案，这才挂断电话，和在场众人匆匆告别后往门口走去。
走了两步后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脸，视线落在王二少身上，语气低沉，带着几分命令的压迫感：
“我走了，王总把这牌打完吧，”
“输了算我的。”
这话来的突然，被叫到名字的王家二少爷愣了片刻，等他开口应声时，厢房里哪里还能看见明远深的影子。
人早就脚步匆匆地走到夜色里去了。
-
明远深从四合院大门踏出去的时候，司机已经将车稳稳地停在那里，神情间带着些紧张。
他本来在侧门边上的小房子里和其他司机们一起喝茶聊天呢，结果一杯还没下肚，自家老板的电话就来了，让他把车停在门口，自己要立刻回家。
说句不恭敬的，就两句话里语气严肃凛冽的劲儿，司机还以为是家里老爷子出了什么事儿呢。
但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
自家老板说的不是老宅，不是明家，不是房子，
是家。
称呼之间不过几个音节的区别，但其间暗指的意味却异常分明。
再加上明远深语气里那股硬压着的焦急劲儿，司机也不敢耽误，踩着油门就往三环里那套房子赶。
只不过他这车最终也没和电影里一样漂移到目的地楼下，因为在最后一个路口转弯没多久，就在门岗边上看见停着的出租车，以及站在出租车边上的人。
女孩穿着件白T，修长的双腿裹在淡蓝色的直筒裤里，长发披肩，很寻常的打扮，但落在旁人眼里却无端多了几分萧瑟孤寂的味道。
司机听见后座传来骤然变沉的呼吸，他没从后视镜里去看，只是将车赶忙靠过去。
还未停稳，明远深就拉开车门踏下去，长腿迈开，几步就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
这一下，他看见她半边脸上醒目的红痕。
明远深呼吸骤然一僵，顾不上别的，抬手轻轻拖住方雅宁的下巴，视线凝重地落在伤处，低沉的语气间夹了些许急躁：
“怎么回事？”
指腹温热，盖在方雅宁的皮肤上，掀起一小片细微的颤栗。
这动作亲昵，而且来的突然，方雅宁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偏头躲开他的手指，同时抬起胳膊很轻地扯住他小臂上的衣袖，视线羞赧地垂下来：
“你先帮我把车费付了吧，我手机没电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大概是因为有些不好意思，声音软下来，连带着身体都往明远深边上靠了靠。
算是个依赖性挺强的举动，
明远深感觉自己心里那点焦躁烦闷好像瞬间被抚平了似的。
他任由方雅宁拉着没动，甚至悄悄使劲将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顺道往自家司机那递了个视线。
后者眼力劲儿十足，立刻走到出租车司机边上掏出手机来准备结账。
那出租车司机早就下来等着，这会儿边把二维码往手机镜头前面递，边不住眼地往明远深那辆车上扫：
“小姑娘，你家里人开的可是库里南，下次不高兴了让他来接，坐上也有面儿啊。”
这话方雅宁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礼貌地勾起唇角应了声。
倒是边上的明远深薄唇轻启，把话头接过去，重复了遍：
“家里人？”
“怎么？你不是，这小姑娘自己说的，家里人待会儿来给付车费。”
明远深呼吸停了半秒，偏头朝方雅宁看了眼，
后者面色上是一派纯然，迎着他的视线眨了眨眼，似乎在好奇他的突然一问。
完全地无知无觉。
明远深将神经里那点儿躁动压了下，手腕微抬，在分寸之间反握住方雅宁的手掌，另一边则是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朝着出租车司机的方向：
“对，家里人来给付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