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敖住的是家私立医院。方雅宁她们赶到的时候病房里只方卓敖和江言秋两个人，方卓敖靠在床头，面上带着几分苍白，江言秋虽然依旧保持着妆容和发型的妥帖，但神色间还是蔓延疲惫。
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两个人同时将头转过来看。
方雅宁在门口站了会儿，眉间很轻地蹙着，片刻，才轻叹了声走进去：“怎么回事？”
虽然她和方卓敖的关系早就没了父女之间的温情，但看到他躺在病床上，心中还是难免牵挂。
“胃上的老毛病了，不碍事。”
方卓敖抿了下唇，视线抬过来越过方雅宁的肩头看了她身后的明远深一眼：“远深也来了。”
算是某种条件反射，方雅宁一听到方卓敖叫明远深的名字就有一种不安焦躁的感觉，但现在方卓敖躺在病床上，她也不想因为这件事继续和他争执，抿了抿唇，转过身朝着明远深：
“你先到外面等吧。”
明远深眉尾挑了下，也没犹豫，应了声好之后便转身走出病房，并且反手带上房门。
病房旁边就是护士站，里面值班的护士听到声音之后连忙起身走出来，压着声音问明远深是不是需要帮助。
明远深单手搭在门把上，垂眸想了片刻，抬起眼：
“你们现在的院长，还是王院吗？”
方雅宁对明远深在外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概不知，只在听到关门的声音之后心里稍微放松了下，往前走了两步，在离病床不远处的沙发边上站定：
“怎么突然又犯胃病，不是一直有在保养吃药看医生吗？”
方卓敖大概是对她让明远深出去这个举动有些不满，神色僵着没有说话，还是江言秋在边上解释道：
“是有一直在保养，但你爸爸他最近为了公司的事应酬多，也就多喝了些。”
“应酬？”
方雅宁声调不高，但气里透出明显的不赞同：“公司再重要，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是是是。”
江言秋面上有些尴尬，连忙端了杯水递到方雅宁手边：“我也说过他很多次了，但你是知道你爸爸他的呀，怎么可能把公司抛下不管。”
方雅宁接过水杯，但没喝，而是转手放在一边的矮几上，目光复杂地看了方卓敖一眼：
“行了，既然到了医院就好好听医生的吧，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她说完，转身就往门口走，只是刚抬腿，身后就传来方卓敖严肃怖人的声音：“走？父亲还躺在病床上呢你走？你就是这么当女儿的！”
“不然呢，”
方雅宁背对着他们，语气里透着淡淡的无奈：“你们叫我来，又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明远深帮你吗？”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来医院的路上方雅宁是真的为方卓敖的身体担心过，甚至想到了更为极端的情况，但等听到江言秋和方卓敖一唱一和说的那些话，再多的担忧也被消磨殆尽了。
“我说过了，你如果没有继续让公司存活下去的能力，就不要再去尝试危险的举动，寻求平稳落地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方卓敖脸色一沉，语气加重：“公司是我一生的心血，怎能轻言放弃？你不懂经营，就不要多嘴。”
他这话说得用力，或许是牵扯到伤口，声音变得有些虚，但依旧不减其间的压迫和责怪：“而且你这些话说的轻巧，平稳落地？那我问你，平稳落地之后呢？”
方雅宁垂着头没说话。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大概是见她没有要示弱的样子，方卓敖冷哼了声：
“你从小到大，家里一直都是要什么给什么，你也借着家里的情况，攀上明家这样好的姻缘，怎么？现在家里困难，想让明家帮帮忙你都不肯，就想着让家里的公司破产倒闭，我们也就算了，你有没有想过破产之后你妹妹怎么办？”
“你妹妹是要学音乐的，这个圈子要想混得好，资源人脉一个都不能少，家里如果没钱了，怎么支持她？”
“还是说，你就是从小嫉妒你妹妹没完，就是不想让她好！”
话说到最后方卓敖大概是有几分想要逼方雅宁妥协的意思，语气沾上几分狠厉，像是尖刀，直直地往方雅宁心口戳。
她垂在身侧的手掌不自觉攥拳，指尖嵌入掌心，泛起一阵持续的刺痛，沉默了半晌：
“爸，这是你真心想要说的话吗？”
方雅宁还是没有转过身，但声音里却是难以掩饰的颤抖：
“你说我攀上明家这份好姻缘，那是因为阴差阳错和我结婚的是明远深，如果是您一开始安排的明斯淮，你还能说出这话吗？”
方卓敖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却没有要开口辩解的意思。
方雅宁也没想着他能说些什么，继续道：
“还是方韵音，对，你说的没错，我是嫉妒她。”
“我嫉妒她从小就有爸爸妈妈的关爱，能无忧无虑地长大，不用像我一样，有这么重的心思、这么不讨人喜欢的性格，就连想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都得一而再再而三的争取恳求。”
方雅宁的声音越来越高，终于在最后一刻骤然止住，随即长长地吸了口气，重新平稳下来，脸上是一片无奈的平静：
“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她过得不好。”
方雅宁还是头一回在方卓敖和江言秋面前说这么多话，最后一个字落地时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也跟着一起消失殆尽。
就在她肩膀不受控地向下重重一坠时，身后突然传来门轴转动的轻响，紧接着，是明远深低沉有力的声音：
“既然病了，就该好好养病才是，怎么还有精力说这么多有的没有？”
他边说边走上前站定在方雅宁身边，寻到她的手轻轻握住之后，慢条斯理地将几根手指从她的掌心一根根抽离，力道温柔却坚定，仿佛要将她从这片泥沼中拉出一样。
冷松的香气盖过屋里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方卓敖被明远深驳了面子，脸上有些不快，但嘴巴张了张之后却硬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明远深见状，似乎是很轻地冷笑了声，扔下一句“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后，便牵着方雅宁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回去的一路上方雅宁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一方面是因为难以言喻的疲惫，另一方面则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远深察觉到她的沉默，也没说话，只安静地开着车。
方雅宁本来以为借着这股疲惫自己能够很快入睡的，但没想到躺上床之后，思绪却很难平静下来，脑海中乱七八糟地闪现着过去的事情。
“睡不着？”
一片安静中，躺在边上的明远深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温柔。
方雅宁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翻过身侧躺着看向明远深。
明远深察觉到她的动作，也侧过身来。
两个人的目光在黑暗之中交汇。
明远深边抬手将方雅宁脸上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边轻声道：
“医院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父亲，所以这段时间只要你不想，都可以不用去看他。”
方雅宁愣了下之后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让明远深出去等的那段时间，他就是去安排这个了。
“还有你父亲的事，交给我吧，你就不要再管了。”
“这个不行。”
方雅宁打断道：“你是不是因为听到他说我的那些话，你不用管，我不想让你...”
“你先听我说，”
明远深的手在她肩膀不轻不重地按了下：“我查过你父亲公司目前的经营情况，也了解过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找到一个最为均衡的处理方式。”
“而且我也不想让你，再因为这种事情劳心费神。”
黑暗中方雅宁看不清明远深眼底的神情，但却能听出他语气的关切和缱绻的温柔，像是熨帖的热气，一点点渗进她的血液里。
鼻尖泛起阵阵酸意，连带着眼眶中也有水汽涌上来，方雅宁连忙眨了两下眼睛，强忍中吼间的颤抖：
“明远深。”
“嗯？”
男人的声音很轻，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也以一种极其轻微的力度缓缓拍打着，像是在哄睡似的。
方雅宁感觉自己心底最后那一点焦虑和不安也在这一刻被抚平了，她哑着嗓子，又叫了声：
“明远深。”
“在呢。”
男人的声音比刚才更加轻柔。
方雅宁抿了下唇，赶在水汽从眼眶涌出的前一秒往前探了探身子，将自己整个人埋进明远深怀里。
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廓，除了自己的呼吸，耳边便全是对方平稳有力的心跳，如同安抚人心的白噪音。
明远深大概是没想到她如此突然的动作，身体微微一僵，片刻，才将原本落在肩头手探出去环住她的肩膀，掌心在她背上轻抚，顺着方雅宁微微弓起的脊背线条，一下一下地缓缓摩挲，像是无声的安抚。
方雅宁就这么靠着，在慢慢安定下来的情绪里，很缓和地闭上双眼。
她想，
今天晚上或许，能做个好梦。
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两个人同时将头转过来看。
方雅宁在门口站了会儿，眉间很轻地蹙着，片刻，才轻叹了声走进去：“怎么回事？”
虽然她和方卓敖的关系早就没了父女之间的温情，但看到他躺在病床上，心中还是难免牵挂。
“胃上的老毛病了，不碍事。”
方卓敖抿了下唇，视线抬过来越过方雅宁的肩头看了她身后的明远深一眼：“远深也来了。”
算是某种条件反射，方雅宁一听到方卓敖叫明远深的名字就有一种不安焦躁的感觉，但现在方卓敖躺在病床上，她也不想因为这件事继续和他争执，抿了抿唇，转过身朝着明远深：
“你先到外面等吧。”
明远深眉尾挑了下，也没犹豫，应了声好之后便转身走出病房，并且反手带上房门。
病房旁边就是护士站，里面值班的护士听到声音之后连忙起身走出来，压着声音问明远深是不是需要帮助。
明远深单手搭在门把上，垂眸想了片刻，抬起眼：
“你们现在的院长，还是王院吗？”
方雅宁对明远深在外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概不知，只在听到关门的声音之后心里稍微放松了下，往前走了两步，在离病床不远处的沙发边上站定：
“怎么突然又犯胃病，不是一直有在保养吃药看医生吗？”
方卓敖大概是对她让明远深出去这个举动有些不满，神色僵着没有说话，还是江言秋在边上解释道：
“是有一直在保养，但你爸爸他最近为了公司的事应酬多，也就多喝了些。”
“应酬？”
方雅宁声调不高，但气里透出明显的不赞同：“公司再重要，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是是是。”
江言秋面上有些尴尬，连忙端了杯水递到方雅宁手边：“我也说过他很多次了，但你是知道你爸爸他的呀，怎么可能把公司抛下不管。”
方雅宁接过水杯，但没喝，而是转手放在一边的矮几上，目光复杂地看了方卓敖一眼：
“行了，既然到了医院就好好听医生的吧，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她说完，转身就往门口走，只是刚抬腿，身后就传来方卓敖严肃怖人的声音：“走？父亲还躺在病床上呢你走？你就是这么当女儿的！”
“不然呢，”
方雅宁背对着他们，语气里透着淡淡的无奈：“你们叫我来，又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明远深帮你吗？”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来医院的路上方雅宁是真的为方卓敖的身体担心过，甚至想到了更为极端的情况，但等听到江言秋和方卓敖一唱一和说的那些话，再多的担忧也被消磨殆尽了。
“我说过了，你如果没有继续让公司存活下去的能力，就不要再去尝试危险的举动，寻求平稳落地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方卓敖脸色一沉，语气加重：“公司是我一生的心血，怎能轻言放弃？你不懂经营，就不要多嘴。”
他这话说得用力，或许是牵扯到伤口，声音变得有些虚，但依旧不减其间的压迫和责怪：“而且你这些话说的轻巧，平稳落地？那我问你，平稳落地之后呢？”
方雅宁垂着头没说话。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大概是见她没有要示弱的样子，方卓敖冷哼了声：
“你从小到大，家里一直都是要什么给什么，你也借着家里的情况，攀上明家这样好的姻缘，怎么？现在家里困难，想让明家帮帮忙你都不肯，就想着让家里的公司破产倒闭，我们也就算了，你有没有想过破产之后你妹妹怎么办？”
“你妹妹是要学音乐的，这个圈子要想混得好，资源人脉一个都不能少，家里如果没钱了，怎么支持她？”
“还是说，你就是从小嫉妒你妹妹没完，就是不想让她好！”
话说到最后方卓敖大概是有几分想要逼方雅宁妥协的意思，语气沾上几分狠厉，像是尖刀，直直地往方雅宁心口戳。
她垂在身侧的手掌不自觉攥拳，指尖嵌入掌心，泛起一阵持续的刺痛，沉默了半晌：
“爸，这是你真心想要说的话吗？”
方雅宁还是没有转过身，但声音里却是难以掩饰的颤抖：
“你说我攀上明家这份好姻缘，那是因为阴差阳错和我结婚的是明远深，如果是您一开始安排的明斯淮，你还能说出这话吗？”
方卓敖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却没有要开口辩解的意思。
方雅宁也没想着他能说些什么，继续道：
“还是方韵音，对，你说的没错，我是嫉妒她。”
“我嫉妒她从小就有爸爸妈妈的关爱，能无忧无虑地长大，不用像我一样，有这么重的心思、这么不讨人喜欢的性格，就连想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都得一而再再而三的争取恳求。”
方雅宁的声音越来越高，终于在最后一刻骤然止住，随即长长地吸了口气，重新平稳下来，脸上是一片无奈的平静：
“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她过得不好。”
方雅宁还是头一回在方卓敖和江言秋面前说这么多话，最后一个字落地时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也跟着一起消失殆尽。
就在她肩膀不受控地向下重重一坠时，身后突然传来门轴转动的轻响，紧接着，是明远深低沉有力的声音：
“既然病了，就该好好养病才是，怎么还有精力说这么多有的没有？”
他边说边走上前站定在方雅宁身边，寻到她的手轻轻握住之后，慢条斯理地将几根手指从她的掌心一根根抽离，力道温柔却坚定，仿佛要将她从这片泥沼中拉出一样。
冷松的香气盖过屋里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方卓敖被明远深驳了面子，脸上有些不快，但嘴巴张了张之后却硬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明远深见状，似乎是很轻地冷笑了声，扔下一句“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后，便牵着方雅宁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回去的一路上方雅宁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一方面是因为难以言喻的疲惫，另一方面则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远深察觉到她的沉默，也没说话，只安静地开着车。
方雅宁本来以为借着这股疲惫自己能够很快入睡的，但没想到躺上床之后，思绪却很难平静下来，脑海中乱七八糟地闪现着过去的事情。
“睡不着？”
一片安静中，躺在边上的明远深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温柔。
方雅宁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翻过身侧躺着看向明远深。
明远深察觉到她的动作，也侧过身来。
两个人的目光在黑暗之中交汇。
明远深边抬手将方雅宁脸上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边轻声道：
“医院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父亲，所以这段时间只要你不想，都可以不用去看他。”
方雅宁愣了下之后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让明远深出去等的那段时间，他就是去安排这个了。
“还有你父亲的事，交给我吧，你就不要再管了。”
“这个不行。”
方雅宁打断道：“你是不是因为听到他说我的那些话，你不用管，我不想让你...”
“你先听我说，”
明远深的手在她肩膀不轻不重地按了下：“我查过你父亲公司目前的经营情况，也了解过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找到一个最为均衡的处理方式。”
“而且我也不想让你，再因为这种事情劳心费神。”
黑暗中方雅宁看不清明远深眼底的神情，但却能听出他语气的关切和缱绻的温柔，像是熨帖的热气，一点点渗进她的血液里。
鼻尖泛起阵阵酸意，连带着眼眶中也有水汽涌上来，方雅宁连忙眨了两下眼睛，强忍中吼间的颤抖：
“明远深。”
“嗯？”
男人的声音很轻，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也以一种极其轻微的力度缓缓拍打着，像是在哄睡似的。
方雅宁感觉自己心底最后那一点焦虑和不安也在这一刻被抚平了，她哑着嗓子，又叫了声：
“明远深。”
“在呢。”
男人的声音比刚才更加轻柔。
方雅宁抿了下唇，赶在水汽从眼眶涌出的前一秒往前探了探身子，将自己整个人埋进明远深怀里。
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廓，除了自己的呼吸，耳边便全是对方平稳有力的心跳，如同安抚人心的白噪音。
明远深大概是没想到她如此突然的动作，身体微微一僵，片刻，才将原本落在肩头手探出去环住她的肩膀，掌心在她背上轻抚，顺着方雅宁微微弓起的脊背线条，一下一下地缓缓摩挲，像是无声的安抚。
方雅宁就这么靠着，在慢慢安定下来的情绪里，很缓和地闭上双眼。
她想，
今天晚上或许，能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