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月光如水,纪莘板正规矩地躺在床榻上,身体平直如线,双手交叠于胸前,盖在身上的被子也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可是她偏偏毫无睡意。

    虽然安静得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但是纪莘无法忽略榻下另一人的存在。

    纪莘有些后悔,她不该心软答应让陈氿留下的。现在好了,她完全睡不着。陈氿为何千方百计地要求留宿,他想做什么?

    陈氿其实没想做什么。

    他固然在血气方刚的年纪,面对心爱之人,时常会有许多缱绻缠绵的念头,但他不愿唐突纪莘,只是忍不住想要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不过,此刻同样难以入睡的陈氿突然意识到,他的做法似乎与扬汤止沸、饮鸩止渴无异。

    纪莘没有向床下看,可她能感觉到陈氿也醒着,为了摆脱窘境,纪莘决定随便找些话题,和陈氿说说话,最好陈氿能顺着她的话多说些,说到令她不知不觉地睡着。

    “我昨日去见了六娘,她的昏礼在腊月,但我定然是去不成的,所以我昨日直接将我准备的礼物交给她了。”

    “你想去她与郑洄的昏礼吗?你若想去,我来想办法。”陈氿道。

    “不必了,我已见过六娘,想说的都与她说过了,我懒得再去昏礼上应付其他人。”

    “好。”

    这个话题无法再延续下去,纪莘转而道:“我前世也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她也是尚宫局的女官。不过她和我不一样,她温婉大方,脾气极好,宫中人人都喜欢她。”

    “你也很好,不只我特别、特别喜欢你,小报的大家也都很喜欢你。”

    纪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想再讲一些与万琳的回忆,可是倏忽想起万琳曾买凶伤害纪茹,顿时生出时过境迁之感,再不知该如何谈论万琳。

    纪莘只得再换话题,“小五如今记账记得很好,另外我听邱阿兄说,经历过秾翠阁被打砸的事之后,小五也不再偷东西了,如此你也放心了吧?”

    “嗯。”

    “可是你又丢给我一个难题,老九是加入了小报,但他心中一定还有许多不服气,他的鬼主意太多,我必须看紧他,免得他惹祸。你知道吗,今日他特地找我说话,就是为了搬弄是非,挑拨我和你的关系。我念他是初次,只说了他两句,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就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办了。”

    “纪莘,”陈氿听着纪莘一次次地没话找话,终于忍不住打断,“在我们两个独处时,你频繁提起其他男子,是不是不大好?”

    “你不要胡说呀。”纪莘翻到床沿处,将胳膊伸到床下拍打陈氿,“我提起的明明是小报的伙伴们,说的也都是正经事,你……啊——”

    纪莘短促地叫了一声,因为陈氿抓着她的胳膊,将她从床榻上拉了下来。

    纪莘落在陈氿身上柔软的棉被上,被陈氿抱个满怀,纪莘不安分地扭动身体,又用小腿不停地踢陈氿,“我不说就是了,你让我回去,会冷的。”

    陈氿抽出两人身体之间的棉被,将纪莘包裹进被褥间,双臂环抱纪莘,用双腿夹住纪莘的双腿,“老实点,不许再乱动。”

    纪莘听出陈氿语气中隐含的警告意味,虽不清楚陈氿在警告什么,但纪莘的身体没再乱动,只有双手无处安放,还在四处戳来戳去。

    纪莘双手不断向上爬,落在陈氿的面颊上,沿着额头、眉弓、鼻梁、颌骨向下滑动,最后双手捧起陈氿的脸,“你长得真好看。”

    陈氿低声轻笑,“房间里黑得很,你是如何看到的?”

    “我不用看,我记得你的模样。”

    说话时纪莘一只手的拇指滑到陈氿唇边,陈氿轻轻吻了吻纪莘的手指,“这是你第一次说我好看。”

    纪莘稍稍回忆了一番,“是哦。不过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好看,从第一次见你就这样觉得。有时候想到这般俊俏的郎君如此钟情于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挺得意的。”

    陈氿笑得肩膀、胸膛都在轻颤,“是实话还是哄我?”

    纪莘心虚地笑,“都有。”

    陈氿额头抵住纪莘额头,指尖将纪莘的长发别到耳后,“小坏蛋。”

    说不清是谁先开始的亲吻,从一下接一下的啄吻,到唇瓣若有若无的摩挲,再到舌尖相抵,他们吻得越来越深入缠绵,直到呼吸紊乱,陈氿忽然侧开头,下颌搭上纪莘肩膀。

    陈氿一只手在纪莘脑后抚摸她柔顺的发,贴在她耳边低喘着唤她:“小莘……”

    陈氿的手是灼热的,呼吸是灼热的,全身都是灼热的,纪莘被困在他的怀里,恍惚间觉得好像自己是一块本就不怎么坚实的冰,此刻更是即将融化成一摊水。

    纪莘拢在陈氿脖颈后的手无意识地抓了抓,双腿胡乱地蹬了两下,不知此刻该说什么,更不知该做什么。

    直到不小心撞到陈氿的蹀躞带,纪莘的神志清明了几分。

    陈氿为何睡觉还戴着蹀躞带?

    纪莘越想越觉得奇怪,又觉得陈氿可能是忘了,于是伸手想帮陈氿解开蹀躞带。

    陈氿立刻捉住纪莘的手,声音颤抖得厉害,“别……”

    纪莘满心不解,“你这样不难受吗?”

    陈氿想咬纪莘的耳垂,却怕自己停不下来,于是只用嘴唇轻轻碰了碰纪莘的耳朵,给她听他越来越重的喘息声,再说话时,陈氿嗓音沙哑,“这么想要我的命?”

    纪莘完全没听懂,蹀躞带和命有什么关系?

    纪莘回答不出,默默地任由陈氿抱着她,可是蹀躞带的存在感明显,纪莘忍不住又想去碰那一处,不过这一次在她有动作之前,脑中犹如突然跃起一朵小火苗,照亮了她一段不重要的记忆。

    前世在宫中时,曾经有一次,她抓到两名宫女偷看来自宫外的话本,她当即没收了话本,但为了了解宫女们为何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当时她认真地读过几页,而后半信半疑,将话本锁入柜子深处,没再放在心上。

    但是,此刻的情况却和话本分外相似,纪莘忽地懂了为何方才陈氿说她想要他的命。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羞死了。

    纪莘难为情地向后扭动,想退出陈氿的怀抱,偏偏陈氿不肯放手,将她箍得更紧,才平复一点的呼吸变得愈发紊乱,“要命了,饶了我,别动,小莘,别动。”

    纪莘想不通自己做的哪一点在火上浇油,窘得险些咬到舌头,“不是,我不是,我没有……”

    纪莘说不明白,急得蹬腿,随之而来的是陈氿的一声闷哼,“嗯……”

    天啊,她好像,好像……

    纪莘问得忐忑,“疼吗?”

    陈氿苦笑,“疼。”

    其实除了疼,还有其他感觉,但他不能说。

    纪莘对这种事知之甚少,态度诚恳地询问,“那怎么办,我能做什么吗?”

    陈氿抚了抚纪莘的头,“没事,等下就好了。”

    “那,那我回去睡了,你冷静冷静,也快睡吧,明早天亮就要起呢。”

    纪莘飞快地逃回床上,翻滚到床榻最里侧,拉高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地埋进被窝。

    羞涩渐渐退去,纪莘回想起陈氿方才窘迫的模样,咬住食指指节,躲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无声地偷笑。

    第二日清早,纪莘刚刚送走陈氿,纪茹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那个谁走了?”

    纪莘笑呵呵地装傻,“谁啊?你在问谁?有谁来过吗?”

    纪茹环抱双臂,一脸不认同地教训纪莘,“阿姊,我和你说过,论男女之间的那档子事,我比你懂,所以,你为何还要说谎?那个谁已经是第二次留宿了,别以为我不说就是不知道!”

    纪莘被训得抬不起头,赔小心请教:“我已经很注意、很谨慎了,你如何知道的?”

    “哈,你居然还问我如何知道的,怎的,你想弄清楚,然后下次更加小心地防着我发现?”纪茹气得跺脚,“阿姊,你怎么能这样!”

    纪莘挽住纪茹,“好啦,别气了,我以后不让他留下了。”

    纪茹甩开纪莘,叉腰气呼呼地道:“少唬我,你已经不可信了,那个谁更不可信!就算你能狠下心不让他留宿,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那么多心眼,总会有办法溜进来的,根本就是防不胜防!阿姊,你还是应该收下我的那几本图册,我去……”

    “不用!”纪莘突然反应过度地放声大叫,纪茹听得一愣,纪莘趁此机会赶紧解释,“阿茹,他虽然住在这里,但他什么都没做,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真的?”

    “真的!”纪莘用力点头,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纪茹看不清她真挚诚恳的眼神。

    纪茹审视纪莘许久,终于不得不相信纪莘说的是实话,可是她想不明白,那个谁居然能坐怀不乱?

    想来想去,纪茹只能猜测:“他是不是不行?”

    “啊——”纪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发出尖锐爆鸣,“阿茹,你快别说了!”

    纪茹知道纪莘害羞,但这事关乎纪莘一生,她必须问,“所以呢,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啊——”纪莘捂脸跳脚,“我怎么会知道,不和你说了,我回房间了!”

章节目录

小报探官札记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团子贝琳达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团子贝琳达并收藏小报探官札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