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中都城天气转凉,风从窗口吹进屋子,夹带着桂花的香气,宋檩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尖,暗暗观察对面的人。

    怎么什么都不说啊?

    “不方便说?”好歹帮了他,就这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宋檩有些生气。

    瞿昙摇头,“那倒没有。”

    宋檩拿了床上的薄毯披在身上,坐在他对面眨巴着眼睛等后续。

    “刺客有三批,来自不同的指使人。”

    敢公然杀进秦王府,背后主使不难猜,“有逆鳞卫的人?”她有些好奇。

    “嗯。”瞿昙淡淡回应。

    好大的手笔,也不知是授意,还是私下行动,宋檩摸了摸下巴。“刺客的尸体怎么处理的?”

    “惊风送去了廷尉府。”

    正想说直接埋了多可惜,这样处理就挺好,也不知道廷尉府喝不喝得下这碗烫嘴的稀饭。

    意识到什么,她抓住瞿昙的手,紧张问道:“不会露出破绽吧?”

    瞿昙瞥了眼手上的爪子,直勾勾盯着她,“放心,没全部送过去。”

    那就好,宋檩拍了拍胸脯,知道避重就轻,是个不错的盟友,以后的合作应该很愉快。

    “王妃……就没什么想说的?”

    宋檩瞳孔一缩,眼神躲闪,该来的还是来了。“你想听什么?”

    屋内又陷入沉寂,宋檩毫不回避他的眼神,瞪圆了眼睛,大有一较大小的架势。

    想听什么呢?他也不知道。左右是听不到真相了。

    想通后瞿昙笑了,无奈地摇头,“是本王逾矩了。”

    宋檩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默默点了个头,皮笑肉不笑道:“王爷放心,我会治好你的!”

    瞿昙起身往外走,“等养好了身子,我跟你回相府。”

    “遵命!”宋檩挥着手送他出门,“下次毒发欢迎来找我啊!”

    待人离开,宋檩脸上的笑荡然无存。

    “林歌。”

    “属下在。”林歌应声进屋。

    “除了送去廷尉府的,余下尸首在何处?”凡入了院子的刺客皆被蛇咬死,死状惨烈不说,一旦被外人看见,少不得惹上事端。

    秦王府中人眼下还需要她,不会跟她撕破脸,但外头有的是人想抓她的把柄。

    “姑娘不必担心,那些尸首已被黎樾神医用化尸水化掉,没留下半点痕迹。”林歌压低了声音。

    所谓化尸水,不过是高浓度的硫酸,一次性使用那么多量,倒是有心了。

    宋檩悬着的心稍稍落地。

    “姑娘,五殿下身边的林武来了。”

    她猜测阿兄那边应该知道了王府发生的事情。“把人请进来。”

    “参见王妃!”

    初见到他,宋檩吓了一跳,包裹那么严实,真不怕捂出痱子。

    “姑娘,林武是暗卫,寻常是见不到的。”林歌凑在她耳边低语。

    “殿下派你来有何事?”

    林武抱拳,“回王妃的话,殿下派属下跟在王妃身边,随时保护王妃安全。”

    “你怀疑我的能力?”林歌双手握拳,上前一步不服气道。

    宋檩后退一步,好一个剑拔弩张的场面,不适合她。

    “殿下吩咐,属下不敢不从。”林武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姑娘!”林歌跺脚,不服气地跟她求援。

    这……她可以都要吗?

    “和气生财。”她笑着拉过林歌。

    秦王府毕竟和相府不同,林歌以贴身侍女的身份在她身边,总往外跑太扎眼,林武在的话,有些事确实方便得多。

    她一番忽悠劝说,总算把人哄好了。

    想到如今住在如苑,林武出入她的房间有诸多不便,起了搬出去的心思。

    “林歌,你去找一趟安管事,问问有没有合适的院子,总这么借住在如苑也不是办法。”

    林歌看向林武,离开了如苑。

    她没有得逞,安管事一口回绝了此事,说是刺客闯入王府,院落损毁严重,修缮起来颇费时间。

    将就是不可能的,宋檩认命了,继续住在如苑。

    王府东侧的水榭里常年摆着一盘棋,瞿昙无事就会到那里,或者跟人对弈,或者一个人下棋,一坐就是大半天。

    桑无疾摇着扇子大踏步走来,在他对面落座,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白子,盯着棋盘找地儿。

    “一猜你就在这,怎么不去陪陪你的小王妃?新婚燕尔,夫君冷落,啧啧,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终于找了个好地儿,他笑着落子。

    瞿昙拿了颗黑子继续下,眼皮都没掀一下。

    几个来回后,白子明显处于弱势,桑无疾急了眼,“哎!我说你在小王妃那里吃了瘪有必要报复在我身上吗?”

    “聒噪。”瞿昙继续落子。

    看着他一颗颗拾捡白子,胜负已定,桑无疾心情还不错。

    “不玩了!”他把子儿丢进棋篓,笑得很欠打,“我说,真吃瘪了?”

    瞿昙给了他一个“不想死就闭嘴”的眼神,他赶紧拿了扇子遮住嘴,嘴却没有消停,“你那小王妃看着也不像是不好相与的样子啊……”

    “明白了!你们……年龄差距太大,有碍沟通!”

    瞿昙:“……”

    他扭头看向迎面走来的黎樾,面无表情道:“化尸水怎么没把他化掉?”

    黎樾嘴角狠抽,同情地看向桑无疾,自求多福吧桑公子。

    “别呀!我还可以挖掘一下!”

    没那个本事还嘴欠,活该被损,黎樾懒得理他。

    “王妃虽是个谜团,但眼下王爷的毒还得仰仗她,夫妻间小打小闹可以增进感情,可不能真生了嫌隙。”

    黎樾的一句无心之言,瞿昙却听了进去。他和宋檩相差近八岁,以后的相处中确实得注意些分寸。

    她调查蓉花玉简之事恐已打草惊蛇,麻烦很快就会来,得安排些人暗中跟着。

    思及此,他立马安排惊风去办。

    宋檩可没闲工夫左思右想,林武是华承璟身边的暗卫,自然熟悉他的近况。一番询问后发现,形势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大昭如今的天平趋于稳定,太子和承王各执一脉,皇后和贵妃身后的家族互相牵制,皇帝是砝码执掌者。

    在如此阵容面前,一个新的人物登上大昭政坛,还是后宫和母族毫无助力的五皇子,简直痴心妄想。

    宋檩苦恼地揉眉心,她把大昭国情给忽略了。

    如今的华承璟,还只是个无宣不得入宫的闲散皇子,早朝大殿都没登上。

    无论如何,得先打破他的沉默,不求人来归附,要让有心之人可寻。

    “林武,告诉五殿下,星月茶楼,我请他喝下午茶。”

    午时刚过,宋檩领了林歌往茶楼去,到那发现华承璟已经在等。

    “说好的我请阿兄,竟到得比客人晚,惭愧。”她笑着坐下,眼神示意林歌外门候着。

    华承璟给她倒了杯茶,“星月茶楼的糕点不错,我点了几道时令花酥,有想吃的随便加。”

    宋檩端了茶闷头就喝,摆手道:“够了,今日约阿兄,是有要事相商。”

    他抬手示意,请她继续说下去。

    “我问了林武一些情况,才知有些事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前些日子困于婚事,现下终于得了空,可以跟阿兄好好聊聊。”

    “我正好有事要问你。”华承璟放下茶杯,定眼看着她,“身子如何了?”

    这不是个三言两语能回答的问题,宋檩含糊其辞,“吃得好睡得好,没什么大碍。”

    这话他倒是信,别的不说,瞿昙人品过关,断不会苛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我与秦小王爷打过几次交道,虽寡言了些,为人却不错,你与他应该合得来。”

    宋檩挑眉,一个在北疆,一个在南疆,他们怎么认识?

    想到此行目的,她摆手道:“先不说我的事了。阿兄,当务之急,得想法子打破这种局面。”

    “我查了一下,不论是朝中大臣,还是背后的世家,这些年疲于应对的不在少数,尤其是侨姓世家,根不在中都,为了维持所谓的体面,早就被吸干了。”

    “即便有陆家和薛家的提携,族人多在无关紧要的闲职上,放眼朝堂,哪个实权职位不是被陆薛两姓中人把控着?”

    即便苟且求来个职位,想要提拔往上又得不断砸钱,机会有限,价高者得!长此以往,再大的家业都能被榨干。

    侨姓世家哪一个当年不是威名赫赫?现今苟延残喘,有几人还能笑得出来?

    她的发言让华承璟震惊,时局虽如此,能看透者几人?更遑论她一个刚出阁的女子。

    华承璟毫不吝啬赞许,“你能看出这些我没有料到。但正如你所说,苟延残喘之家再无可能扶持一个新人,他们不会脱离现有的利益集团。”

    “谁说只有脱离这一条路可走呢?”宋檩笑若朝阳,双眸炯炯有神,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内部瓦解,自然再无所谓的利益集团。

    华承璟明白这个理儿,但他更清楚困难程度。

    “你有什么主意?”

    宋檩摸向腰间的荷包,既然眼下没有别的法子,那就剑走偏锋,正好试探一番玉简的威力。

    “蓉城可有在京为官的人?”

    华承璟马上想到了一个人,“还真有这么一个,文献礼,出自蓉城,画的一手绝妙的人体筋脉图,画师举荐入仕,在廷尉府多年,如今已是廷尉正。”

    这么说与她同族?

    “为人如何?”

    “民间呼声颇高,太子和承王都曾派人游说于他。”

    宋檩勾了勾嘴角,“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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