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地梳洗打扮后,魏舒月胃口全无,只是吃了小半碗红枣鸡丝粥。

    转眼就到侍女端了汤药过来,她微微蹙眉偏过脸去。

    “我不喝药,快拿去倒了。”

    “阿月不可任性。”李驰的声音适时飘入耳内。

    此刻他已经换了一身宝蓝色圆领窄袖袍衫,衬得他整个人神采奕奕。

    魏舒月抿了抿唇,决定不与他争辩,接了侍女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

    刚要把碗放下,李驰递了帕子过来给她擦嘴。

    “这才乖。”他像安抚小奶猫一般抬手轻抚她颅顶。

    魏舒月攥住他手腕,不给他作弄的机会,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默了默,她才启口:“我要回去了。”

    “孤送你。”

    李驰把蜜饯塞她嘴里,无视她恼怒的瞪视。

    正要弯腰抱她,却被她推得一个趔趄。

    “我自己可以走。”

    不过一点小毛病,她可以克服的。

    “也好。”李驰也不勉强。

    二人并肩而行,每当魏舒月想要慢下来,李驰总能窥破她的心思也跟着放缓脚步。

    魏舒月只好对他视而不见,上了马车,她兀自闭目养神。

    喝酒伤身,魏舒月如今才明白这句话。

    若不是要时刻紧绷着注意李驰的一举一动,她此刻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察觉到李驰逐渐靠近,魏舒月倏地睁开眼,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盯着他。

    李驰没有一丝窘迫,反道:“阿月累了可以靠在孤怀里睡会儿。”

    “不需要,殿下离我远点就好。”魏舒月没领他的情。

    直到马车停在魏府门前,二人坐着的位置都像是隔着一条银河,谁也没有跨越。

    下了马车,恰好见到两位兄长。

    “阿月…殿下!”

    见到太子李驰的那一瞬,兄弟二人表现出了惊讶。

    昨夜李驰曾派人到魏府通禀,说的是永华公主想留魏舒月在公主府过夜,魏家上下对此自然没有异议。

    眼下太子亲自把人送回来,哥两个也只是觉得有些诧异,并未多想。

    “阿月脸色怎么这般差?昨夜没睡好吗?”

    趁着兄长和李驰寒暄,魏明朝关切地询问起妹妹。

    他不问还好,一问起,魏舒月就莫名觉得喉咙微痒,忍不住咳嗽两声。

    三双眼睛齐刷刷朝她看了过来。

    魏舒月以手掩唇,神色淡淡地说道:“没有,只是不小心着凉了。”

    听她这般说,魏世衡也没了和李驰寒暄的心思,匆匆结束聊天,催促着妹妹赶紧回府去歇息。

    李驰被冷落原地,目送魏家三兄妹回府,他黯然失笑。

    魏舒月这一歇息就到了晌午后。

    她慵懒地伸了个腰,从锦被里探出头来,日上三竿,气候宜人。

    可惜,她这病体还需将养两日。

    兰馨和青梅一起伺候她梳洗更衣,刚用了些膳食,就听院外传来母亲与人交谈的声音。

    她侧耳倾听,是个陌生的仆妇,也不知是何人?居然能劳烦母亲亲自引路?

    怀着这样的疑问,她停了箸,以清茶漱口后走了出去。

    恰好见到母亲和一个穿着宫装的嬷嬷从院门处走入。

    “娘亲。”她亲亲热热地疾步过去挽住母亲的胳膊。

    魏夫人轻拍她手背,笑着与她引荐:“这位是祝嬷嬷,是皇后娘娘特意派来教你宫廷礼仪的。”

    魏舒月对上祝嬷嬷含笑的眼眸,顿时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上心头。

    “老奴见过魏小姐。”

    “嬷嬷无须多礼。”魏舒月笑意浅浅。

    “老奴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给魏小姐讲几天课,主要是考校小姐德容言功如何,想来国公府教出来的姑娘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她话里话外都在拿皇后娘娘来压魏舒月一头,实则也是得到了皇后的点拨,意在让她给魏舒月多吃些苦头。

    祝嬷嬷看着眼前这么个病西施一样的小姑娘,暗忖皇后娘娘是否言过其实了。

    这样的娇小姐,她只需动动嘴皮子就能让她哭鼻子。

    她老神在在地想。

    魏夫人面上不喜,却因顾忌对方的身份而不好发作,只能笑着打圆场,“还望嬷嬷多加提点小女。”

    “夫人言重。”祝嬷嬷故作谦虚。

    “只是小女身子不适,大夫说了要将养两日,有劳嬷嬷在府里住着,等小女身子好了再来听嬷嬷讲课。”

    魏夫人虽然拒绝不了皇后的安排,可她也心疼女儿的身体。

    祝嬷嬷沉吟片刻,“药理也正是魏小姐该学的,待日后入东宫也能尽心侍奉殿下。”

    魏夫人笑容僵在了嘴角。

    魏舒月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掌,吟吟笑着:“那就有劳祝嬷嬷了。”

    她也想看看这位祝嬷嬷有什么真本事?

    就在毗邻的听雨阁,魏舒月坐着听祝嬷嬷讲起了医理。

    “就拿小姐眼下的症状做例子,小姐这风寒热毒之症,会引起发热,恶寒,头疼等症状,通常会采用清热解毒功效的药物,比如麻黄、桂枝……”

    魏舒月静静看着祝嬷嬷上下嘴唇一张一翕,脑海里忽然萌发一个念头。

    “祝嬷嬷精通医理,不知对毒理有没有研究?”

    正认真讲课的祝嬷嬷猛地被打断话头已是不喜,听到魏舒月的问话更是脸黑如锅底。

    “魏小姐问这个作甚?”

    金尊玉贵的官家小姐对医理不感兴趣,反倒问起了毒理,祝嬷嬷觉得自己忽然就理解了皇后娘娘对魏舒月的不喜出自何处了。

    这位魏小姐性子太跳脱了,怕不是个好掌控之人。

    “有医人之技,也得有防人之能不是吗?”魏舒月澄澈的目光凝视着她。

    祝嬷嬷脊背僵了僵,半晌才道:“魏小姐多虑了。”

    她回过神继续讲起了医理。

    兜兜转转又讲到了食物相克,魏舒月稍稍表现出感兴趣,祝嬷嬷讲得愈加细致起来。

    就这样过去了半日。

    祝嬷嬷才发现自己没有完成皇后娘娘交代的事,她立即叫住准备下楼的魏舒月。

    “明儿早课,老奴要考校小姐的针黹。”

    察觉到魏舒月眉心微蹙,祝嬷嬷心里方好受些。

    到了第二日,魏舒月刚用过朝食,就见魏子牧持着一把木剑“噔噔噔”跑了进来。

    “姑姑看剑!”

    他有模有样地举剑朝着魏舒月刺了过来,魏舒月笑呵呵地闪身躲开,在侄儿要扑倒之际从身后一把搂住他抱在怀里。

    “姑姑瞧瞧我这把剑怎么样?”魏子牧面上毫不遮掩想要得到夸奖的意图。

    魏舒月仔仔细细地端详一番,夸赞道:“剑锋犀利,削铁如泥,是把好剑。”

    魏子牧忍俊不禁,“姑姑又在说笑,这明明是把木剑。”

    魏舒月把侄儿往圈椅上一放,笑着问他:“是谁给你打造的木剑?”

    “我爹爹。”魏子牧骄傲地回答。

    魏舒月想了想,“那姑姑给你打造一套暗器要不要?”

    “好啊好啊!”魏子牧鼓掌叫好,下一瞬又似想到了什么,“打造两套好不好?一套给牧儿,一套给婶婶肚子里的小弟弟。”

    “好。”魏舒月满眼欣慰地摸了摸他圆圆的脑袋,满口答应下来。

    庭院里。

    魏舒月手把手教侄儿练剑,一大一小,起势收势两模两样。

    祝嬷嬷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魏舒月早已察觉到祝嬷嬷到来,却也没去理会她,教了侄儿练了一套剑法后,让乳母把侄儿领了回去。

    面对虎视眈眈的祝嬷嬷,魏舒月当下打了一套凌厉的剑招,行云流水,矫若游龙,让祝嬷嬷看得目瞪口呆。

    收势后,魏舒月体力不支,猛地呛咳了几声。

    “小姐没事罢?”兰馨赶忙递了帕子给她。

    “没事,练得急了点儿。”魏舒月擦了擦汗,转身回了屋。

    沐浴更衣后,魏舒月才姗姗来到听雨阁。

    祝嬷嬷僵着一张脸凝她一眼,口气冷硬地说道:“请小姐绣一幅鸳鸯戏水与老奴瞧瞧。”

    魏舒月看着矮几上放的篮筐,里面做女红的物品一应俱全。

    “那我就献丑了。”

    魏舒月不是没有学过针黹,只是不擅长罢了。

    祝嬷嬷见她手生的模样直皱眉头,径自坐到一旁优雅地饮茶。

    也不知过了多久,祝嬷嬷眯瞪了一会儿醒来,魏舒月笑盈盈的一张脸映入眼帘,将她唬了一跳,一颗心险些从嗓子眼里跳出去。

    “嬷嬷,我绣好了。”

    祝嬷嬷拍了拍狂跳的胸腔,怨怪地瞪了魏舒月一眼,随即从她手里接过绣棚。

    不看则已,一看之下没把她给气得七窍生烟,“小姐绣的这是什么?”

    “鸳鸯啊!”魏舒月理直气壮地回答。

    祝嬷嬷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躁的情绪,“这哪是鸳鸯,说是野鸭子都高估它了…”

    “我没怎么做过绣活,能绣成这样已经很好了。”魏舒月活动了下自己酸疼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祝嬷嬷气得指着她鼻子骂道:“朽木不可雕也。”

    魏舒月笑嘻嘻地回她:“嬷嬷只管回去回禀皇后娘娘,就说我无德无能,难以堪当太子妃之位。”

    祝嬷嬷气得心口起伏不定,还是魏舒月担心她气出个好歹来,特意给她倒了杯茶缓和缓和。

    半晌,祝嬷嬷缓缓说道:“成婚前,魏小姐务必要给殿下缝制一双鞋子来。”

    “我不会。”魏舒月摇头坦言。

    祝嬷嬷冷冷地睨着她,“老奴会手把手地教您。”

    “那就辛苦嬷嬷了。”魏舒月莞尔一笑。

    ——*——

    夜里,兰馨点了盏灯放在了案牍上,照的魏舒月眼前亮了些。

    魏舒月抬眼回她一笑,复又垂眸仔细地誊抄《心经》。

    “小姐别熬太晚了,您身体还未痊愈呢。”兰馨关切地说道。

    “我晓得。”魏舒月头也没抬。

    她既已答应了永华公主就一定会说到做到,昨夜她自点灯后就誊抄到了亥时才熄灯就寝。

    以她如今的手速,少说也要四个夜晚才能完成。

    “小姐累了罢?奴婢帮您捏捏?”

    兰馨察言观色,见魏舒月搁笔坐下,她立即走到身后去给她捏肩。

    “祝嬷嬷不但要小姐给太子殿下缝制鞋子,还要给皇后娘娘绣屏风,给陛下绣万寿图,这不是存心为难小姐吗?”她一面给魏舒月按摩一面抱怨道。

    “慢慢来,急什么?”魏舒月丝毫不以为意。

    难不成她做不到这些,皇家就会退婚吗?

    那可真是顺了她的心了。

    “我让你找的黄杨木你可找着了?”

    “找着了。”兰馨又是稀奇地问,“小姐真要给小公子打造一套暗器?”

    “那是当然。”魏舒月笑而回答。

    她答应了侄儿自然会做到,只是许久不曾雕刻,怕是手生了。

    翌日,晨起。

    魏舒月练了一套剑法后,就在廊下雕刻起了木头。

    没一会儿,两位嫂嫂携手而来。

    “牧儿昨日才同我炫耀说姑姑要给他打造一套暗器,没曾想,今儿妹妹就已经忙上了。”

    程意娩的笑声传送入耳,魏舒月方才察觉。

    她笑着起身拍了拍手,整理了下衣裳才迎向二人。

    “我做着玩儿的。”她随口答道。

    “妹妹有心了。”

    话锋一转,程意娩又道:“听闻那位祝嬷嬷是出了名的严苛,妹妹这两日没少受委屈罢?”

    “那倒没有。”魏舒月默默收回自己被绣花针扎得都是针眼的手。

    “你二嫂擅长女红,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她。”

    黄若涟谦虚地笑道:“大嫂还说我呢?妹妹还不知道吧?大嫂的双面绣亦是神乎其神。”

    “两位嫂嫂都好厉害。”魏舒月诚心夸赞。

    姑嫂三人闲聊了会儿,因祝嬷嬷的到来而散去。

    听雨阁内。

    祝嬷嬷又开启了一天的教诲。

    魏舒月听得头疼,她本就不愿嫁入东宫,凭什么要原本还在养病的她坐在这里听祝嬷嬷一遍又一遍的三从四德教诲。

    她“啪”的一下将手里纳了一半的鞋底按在了矮几上。

    祝嬷嬷不解地回头朝她看来。

    “嬷嬷,我给殿下缝制鞋子,不知殿下会为我做什么?”她就这么笑着看向祝嬷嬷。

    祝嬷嬷却隐隐感受到了威胁之意。

    “殿下…”

    她自然说不出来,故而恼羞成怒,“怎么?魏小姐对此有甚不满?老奴可以代为禀告皇后娘娘。”

    见她又拿皇后来压自己,魏舒月哂笑一声,衣袖轻扬,绣花针疾射向祝嬷嬷。

    祝嬷嬷整个人僵愣在原地,背后冷汗涔涔。

    “嬷嬷看我这绣花针耍得如何?”

    祝嬷嬷这才战战兢兢地抬手去摸自己的发髻,绣花针全都没入她的义髻里,堪堪形成了一朵花的形状。

    “魏小姐神技。”祝嬷嬷脸色阵青阵白,明明白白是给人警告了,她也不敢多言语。

    “嬷嬷可以告诉我太子殿下会送我什么了?”

    祝嬷嬷扯了扯嘴角,“殿下会送您十里红妆,一场盛大婚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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