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莫罗往嘴里塞着点心,又用茶往下润了润,看见李昭鱼在这里维持一个姿势已经一刻钟了,他才试探着开口劝道:“若是这香料对贵人这么重要,何不见见那个人。”

    李昭鱼拧着眉毛一时没有答话。

    这人开口就让她杀边镇守将,显然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是库莫罗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的,这买家又是怎么知道的,李昭鱼看向了库莫罗。

    库莫罗被她眼神看的有些发毛,“贵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不如我们这生意算了吧,那位卢天成可是怀远镇守将,向来得百姓拥戴,下属也臣服,为人也十分好的,我们怎么能杀他。”

    李昭鱼点头,他说的不错,当年贺浑打退突厥,收服四镇,怀远镇守将是卢天成之父,卢家是贺浑手下的人,向来忠心,李昭鱼如何能杀掉他。

    但是李昭鱼在想的是,究竟是什么人想要杀他呢?

    同僚?下属?还是且善国派来的人?

    李昭鱼看向库莫罗,“跟那人说,我要见见他。”

    库莫罗挠挠头,不知李昭鱼怎么突然就变了主意,最后也只能应声,说自己去安排。

    且善王子前来怀远镇觐见大晋公主的消息从驿站传来,李昭鱼也没有想到这且善国真的派人过来,想必是个不受待见的王子,不过也可见这且善还是惧怕大晋的。

    准确来说,是惧怕凉州,惧怕贺浑。

    李昭鱼叹气安慰自己,贺浑不也是大晋将领吗?来了就好。

    凉州传信召来太常寺的官员,和且善国的王子在同一时间出发,早几日到了凉州,一应接待事宜都按照礼数来,李昭鱼心中不觉感慨。

    当年大晋也是有过万邦来朝的。

    贺浑坐在次位姿态懒散,和李昭鱼隔得不远,偏头低声问她:“想什么呢,公主殿下?”

    李昭鱼回过神来,看着堂下的且善王子,勉强撑起公主的架子,“且善王子请起。”

    这且善王子身量高挑,面容干净,眉目深邃,头戴锦缎帽,对襟宝蓝织锦外罩,风度翩翩,汉话十分流畅,看着李昭鱼的时候目光灼灼,贺浑坐正,倾身看向且善王子,投下一点压低的身影,那逡巡的目光如同扼在喉咙处的尖刀,越来越近。

    且善王子在目光短暂的对峙中落败下来,自己都没注意自己何时躲闪了目光。

    贺浑又向后仰靠着了,他伸手把李昭鱼延过来的衣带捞在手上缠了几圈把玩。

    底下的太常寺官员和怀远镇官员同在座下,李昭鱼今日拿出来的是公主身份,她质问且善扣押西域来往胡商一事,言辞犀利不留情面,贺浑低着头,像是置身之外一般。

    且善王子大呼冤枉,“尊贵的大晋公主,且善并不敢扣留往来的胡商,也不敢对大晋有半分不敬啊!”

    李昭鱼皱眉道:“互市通途的累累白骨还未魂归故里,难道且善王子要说贵国一无所知?”

    那且善王子跪下叩头,“公主殿下,且善确实加征了商税,但是戍堡之间的商人无故失踪一事确实不知,或许是其他部落,还望公主明察。我代表且善向公主保证,且善国人无此行径啊。”

    贺浑忽地开口道:“你拿什么保证?你这条命吗?”

    且善王子脸上很明显一僵,他知道,这满屋中,真正能要他命的人,就是这个狼一样的男人。

    他几年前与突厥一战闻名整个西域,横跨养楼山绕到敌军主营,烧了粮草之后,将几万突厥主力都按死在了大晋,不仅如此,他带着几百轻骑跨过沙海奔到了突厥可汗老家,杀了突厥大半王族,这也是这几年内突厥内乱不止无瑕东进的原因。

    那场战役堆起来的头骨就在西域通往大晋的最后一道关卡。

    且善王子声音颤抖,但是仍旧维持着一个王子的最后尊严,“尊敬的公主驸马,凉州可汗,我句句属实,愿意入在怀远镇为官,或追随您到凉州,以展现我且善的忠心。”

    贺浑哼笑,这倒有意思,送上门来的质子。

    可是这个且善三王子的分量显然是有些不够的,但是贺浑不打算咄咄逼人,李昭鱼听见一旁的些许沉默,会意,说道:“既然且善王子愿意习中原风俗,彰两国之好,那在边镇暂住一阵吧。”

    且善王子看向那坐上的男人,咽了咽口水,“是。”

    李昭鱼做了个手势请他入座的意思,宴会开始,乐曲的声音响起,香醇的酒气飘散着,李昭鱼被敬了酒,她饮下,面上玲珑又庄严的笑意,却忽地脸色一变。

    她皱眉看向贺浑,被捏着的脚踝连着小腿一片痒,身旁这人专挑敏感的地方摸。

    贺浑面上一派正经,看不出分毫异样,李昭鱼敛了笑意,咬牙拂开裙下作乱的手,贺浑那只空落落的手转而去拿酒杯,举了举,似乎也是在敬她一般。

    李昭鱼心想,施夫人说的没错,男人都一个样。

    这人更是王八蛋,下流无耻。

    散了宴会,李昭鱼回了府衙,贺浑则去了军营,且善王子在驿馆被安置了住处,商议着给了他一个闲职,贺浑心思难测,也不知这么个人过来能顶什么用,不过就是面子功夫,不出两年,且善一定还是我行我素,互市路上的商人仍旧是叫苦不迭,可若是灭了且善,又有损国威,这人质已经握在手里了,又遣使求和,再打,就不仁义了。

    李昭鱼卸了钗环,换了衣服,余光打量着那妆奁上的盒子,有些红了脸,她有点好奇,所以打开盒子挑起一点香料嗅了嗅,文竹过来收好衣服,随口问道:“这是施夫人给公主的那个香料?”

    李昭鱼嗯了一声,文竹离她几步远,也闻出一点幽香,文竹问要不要燃上闻一闻,李昭鱼忙说不用,而后又有些沉思模样,这香料的味道怎么······

    这点味道在鼻尖萦绕着,似乎勾连着一点记忆,可到底是什么,她想不起来。

    文竹凑过来的时候李昭鱼已经沉入到某种情绪之中,沉默地盯着那一点指尖的香料,古藤罗,兰草,忘川草,依兰······还有什么?

    这里面还有一种若有似无的味道,李昭鱼被它勾着,可心里却莫名地在推拒,理智想要想起来,可是内心深处却生生把这气味和记忆断开,这种感觉十分不舒服。

    李昭鱼捏着的香料洒在了梳妆台上一点,她拧着眉毛。

    到底是什么呢?

    “这里面有苏合香啊?公主。”

    文竹猝不及防地出声,李昭鱼猛地转头看她,“你说什么?”

    文竹不解,挠了挠头,“娘娘教公主制苏合香油,奴婢当时就在一旁啊。”

    “您有一段时间整日身上都是这个味道,这个香料里面应该是有苏合的,奴婢闻出来了。”

    李昭鱼惊醒,对!是有苏合香,可是李昭鱼为什么会闻不出来呢,怎么都想不起来,文竹说的事情是李昭鱼六七岁的时候,那时候她的母妃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会被囚禁似的,她教了李昭鱼很多东西,也告诉了她很多事情,李昭鱼记得,但是后来被一段又一段的痛苦笼盖着,似乎又不记得了。

    皇后不准她想起母妃,只要想起来,就一定伴着痛。

    李昭鱼惊觉,自己的内心深处竟然已经不敢想起自己的母妃了。

    可是她总有一日要回去,要回到深宫,要让她的母妃重见天日。

    文竹看李昭鱼脸色不好,握着她的手,“公主,你怎么了?是不是提起娘娘觉得难过了?”

    李昭鱼摇头,眼下没时间想那么多了。

    “叫引诛来。”

    文竹知道这是跟苏合香的事情有关,她不像引诛那么有本事,可以打探消息,联络暗探,还会功夫可以保护公主,她其实很笨,也胆小,但李昭鱼让她做的事情她便立马去做。

    崔引诛进来后看见那香料,李昭鱼拉着她,“可打探到怀远镇有哪家香料铺子卖苏合香的?”

    崔引诛叹气,摇摇头,“奴婢这几日一直在打探,但是香料铺子里的人说这味香料味道有些奇特,又不容易制成日常用的香,很少有人用,前几年还留了一些,但是后来也就不卖了,来往的胡商也都不怎么运这味香了,就算有也都是运到中原或者再往南一点的地方才有人收。”

    李昭鱼看向了那盒帐中香,“看来我们要再去一趟卢府了。”

    崔引诛看着那盒香料,问道:“公主是说这盒香里有苏合香?”

    “嗯。”李昭鱼还沉浸在刚刚没有闻出来苏合香的奇怪感觉中,“施夫人说这香料是她自己配的,若是日常自己用的香那一定是可以时时买到的,可既然你说怀远镇的香料铺子都没有,那她是哪里来的香料呢?”

    崔引诛猜测道:“或许是直接从哪个西域商人手中买下的,囤积了一些,公主不是说这味香料可以留存很久吗?”

    “是有这种可能。”李昭鱼捻起来桌上一点洒落的痕迹,“还是去问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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