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敢和江鲫拍着大腿哈哈笑。

    就连旁边倚着粗树的章柏诚都愣了下,继而唇角高高扬起,似嘲的朝江白圭瞥了眼。

    近水楼台先得月?

    呵。

    于盛樱里而言,江白圭是玩伴,也是她罩着的兄弟!

    什么提亲,竟是胡话!

    她认真的将那小鬼撵走,歪着脑袋打量他片刻,道:“你三岁时歇晌,尿在了我床上,还记得不?”

    “哈哈哈哈哈……”

    旁边的笑声愈发的猖狂。

    江白圭无奈的闭了闭眼,再睁开,唇角动了动,道:“你都十五了,怎好与我翻三岁时的旧账?”

    盛樱里哼了声,手里捏着只方才被挑拣翻乱的香包,勾在指尖轻晃,语调亦是轻扬,“谁让你欺负我呢。”

    旁边,乔小乔搬着凳子又坐了回来。

    片刻,憋不住似的,扭头以手掌掩唇悄声问盛樱里:“江白圭小时真的在你床上尿过啊?”

    “你不妨问我?”

    旁边,男声悠扬清淡。

    盛樱里耸了耸肩,跑去招揽客了。

    被人家听见啦,乔小乔有些窘迫,矜持的坐好,眼珠子却是转去,瞧他神色不似生气,片刻后,低声问:“你真的属意盛樱里?”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自己都没发觉的期待,灼灼的望着他。

    江白圭怔忪了下,眉眼轻动,笑道:“情爱非我之愿。”

    乔小乔心口如鸣筝,鸦睫飞快的闪动了下,张了张唇,“哦”了声,转身坐好。

    心口那余韵似的震却是迟迟未缓,让人心悸的很。

    他、是瞧出来了吗?

    乔小乔不知道。

    可眼前之人,非是只知读书的张文究,也不是莽人冯敢,他……很聪明。

    江白圭目光落向繁杂的街道,余光瞥见什么,忽的侧身。

    乔小乔心口鼓擂似的跳了下,抬起的眼睛里有些无措与慌张,干燥的唇舌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江白圭朝挤在人潮里的盛樱里看了眼,轻轻叹了声气,与身侧的小姑娘低声道:“你来癸水了……”

    话音未落,便见那张俏丽的面容霎时红透了,更是慌张得不知是该站还是坐着。

    “别动了。”江白圭抬手,很轻的握住了她的手臂,将桌上铺着的碎花桌布抽出来,道:“遮一下?”

    娉娘这块碎花布,不算得贵重,但胜在花色漂亮,便是系在腰间,旁人瞧见,也只当是姑娘家的裙子。

    乔小乔红着脸,窘迫得手都发抖。

    偏生她臭美,今儿还穿了条浅粉裙子。

    “我送你回家,还是要我去喊冯敢过来?”江白圭问。

    乔小乔咬了咬唇,目光略低,便见他将擦过自己方才坐着的凳子的帕子收起了,顿时眼睛都红了,手指蜷了蜷,片刻,低声说:“要你。”

    二人并未多大的动静,旁边的章柏诚被喊来看着摊子时,都未觉什么,只见他们走在一起,神色狐疑的微眯了下眼。

    “誒?江小圭呢?”

    不多时,揽客回来的盛樱里好奇的四下瞧,问道。

    章柏诚手撑着额角,百无聊赖的坐着,闻言,眼皮稍抬,道:“偷懒儿去了吧。”

    盛樱里白他一眼,又嘀咕:“乔小乔也不在,难不成是方才有客将她气走啦?”

    章柏诚听见这句,再瞧她认真的神色,只觉好笑,没忍住扑哧笑了声。

    不似十五六岁少年声音爽朗,带着些沉闷,又好像大雾遇得烈阳,散了些闷,调子悠扬。

    章柏诚胸膛且震了震,却是见隔着张八仙桌的姑娘,那双琥珀色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在他脸上转了圈。

    章柏诚不笑了,嘴角耷拉下去,被她盯得浑身发毛,“做甚?”

    “诚哥儿,”盛樱里喊。

    喊得情真意切。

    章柏诚眼皮狠狠跳了下,为着那后半句尚且没听到的话,忍了。

    “嗯?”

    “你刚笑得眼皮褶子好像是豆皮串儿。”盛樱里真诚道。

    章柏诚:……

    盛樱里说完,捂着嘴就要跑,忽的,后腰抵住了桌沿,脖颈缠上了一只手臂。

    “你!”她震惊这厮动作忒快,抬手就拍在了那只手臂上,“松开我!”

    身后章柏诚声音压低,不如一贯拖着懒调子,反倒是有些咬牙切齿的。

    “……给我重新说!”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啦!

    盛樱里裙摆下的小脚丫晃了晃,好似得意,漂亮的眸子迎着盛午骄阳,好像屈于淫威似的,温吞道:“诚哥儿呀,你刚笑得眼皮褶子真好看~”

    脖颈上的禁锢松开了。

    盛樱里装模作样的咳了声,脑袋一扭,倒退两步,笑吟吟道:“这话你也信?”

    将人气罢,小跑着快活跑开!

    嘿嘿~

    ……

    妇人三三两两闲逛,许是瞧见盛樱里几人年幼,脸皮薄,对着摊子上的绣品挑挑拣拣便罢了,竟是还挑刺,不是丝线搭的不好,便是那花草不够娇艳。

    冯敢个暴脾气,张嘴就是一句:“爱买买,不买就走,当是在你家锅里挑菜呢?”

    那妇人被他说得脸面有些挂不住,羞恼道:“你个小子怎么说话的?”

    盛樱里将几人挑乱了的香囊、帕子摆摆好,道:“他哪句话说错了?几位既是惦记韵香来的绣品,只管去就是了。我们是没有韵香来的名气,可这满桌的绣品,不说这料子是丝绸锦缎,就连绣艺都是顶好的,别说三两银子,就是五两银子也卖得,今儿头天开张,才这样便宜,几位赶明儿再见着,可就不是这个价儿了。”

    这些时日,娉姨和大乔阿姐她们忙着,盛樱里与乔小乔又岂是歇着了?

    二人将这应天府大大小小的绣庄铺子瞧了个遍,这才好定了价。

    韵香来是应天府数一数二的绣铺,也亏得这二人,以这铺子来压她们的价儿。

    “你这丫头,年纪不大,语气倒是不小。”妇人哼道。

    盛樱里眉眼弯弯,“是的呀,就您手里这霞光锦缎的荷包,满应天府也寻不出第二家来。”

    娉娘的手艺当真是不负乔小乔夸赞,便是连那染色不匀的残处,也未浪费,绯红锦缎,云霞绚烂,竟是比那好的都要卖得俏。

    冯敢站在旁边,与有荣焉似的骄傲挺胸。

    砍价不成,几人骂骂咧咧的掏了银子走了。

    冯敢撇了撇嘴,还有些不高兴道:“干啥还卖给她们啊。”

    “我跟银子又没仇。”盛樱里理所应当道,手上掂了掂那银子,装进了旁边章柏诚撑开的钱袋子里。

    绣品很是好卖,不过晌午,竟是卖完啦!

    冯敢和江鲫扛着桌凳走在前面。

    盛樱里抱着沉甸甸的钱袋子走在后面,一路喜笑颜开,行到巷子口时,她道:“与娉姨说,我傍晚请大家下馆子呀!”

    她心情委实是好,犹如春风拂面。

    章柏诚瞥了眼她手里鼓鼓囊囊的钱袋,道:“行啊。”

    几人在巷子口分开,盛樱里步伐轻快的踩着廊桥回家,刚进院子,便见胡氏在。

    春娘和胡氏不知在说什么,院门推开,声音顿消。

    盛樱里目光扫过二人一眼,径直飒沓流星的进了堂屋,噔噔噔的踩着咯吱响的木梯上了阁楼。

    院子里。

    半晌,胡氏才低声说:“里里这绣活儿赚了不少啊……”

    分明是句感叹的话,可因这那畏缩怯懦,听着像是打探,也不知是否存了这心思。

    春娘瞥她一眼,道:“不是你的别惦记。”

    胡氏讪讪的低下了头,继续择菜。

    上回盛达济买肉过来,夫妻俩在这边吃饭,之后便每顿都来,有时带点胡氏晒干的野菜,有时是空着手。

    对此,盛老十和春娘没说什么。

    只是,盛樱里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少了。

    片刻,胡氏抬了抬眼,小声说:“娘这话说得,咱们是一家子,里里断亲那事,我不也没怪她嘛,等肚子里这个生出来,还是要喊里里姑姑的。”

    春娘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胡氏虽是心眼儿小些,但这话说得也没错儿,一家子兄弟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哪里真的能因拌嘴断了亲缘?

    阁楼上。

    盛樱里趴在床上,晃着脚丫将钱袋子里的银钱数了一遍,才心满意足的搂着那硬得硌人的银钱铜板歇个晌。

    只是醒来,已渐日暮。

    乔小乔上来,便见她抱着被子醒神。

    “怎还睡呢,冯敢说,你要请我们下馆子呢。”乔小乔说。

    盛樱里睡得乱糟糟的脑袋点了点。

    收拾妥当,两人往外走。

    春娘瞧见,赶忙喊:“里里,要吃饭了!”

    盛樱里没回头,闷声道:“不吃了。”

    说罢,与乔小乔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去。

    今儿下馆子,原是想答谢这半月来替她辛苦的娉娘几人。

    可是……

    “江大嫂不来,说是你赚了俩银子臭嘚瑟。”

    “娉姨也没来,说是诚哥儿来就行了,还说让你明儿得闲了过去,她做糕饼吃。”

    “我阿姐……”

    乔小乔正说着,便见一道弱柳扶风的身影站在巷子口,顿挥手喊:“阿姐!”

    大乔跟着他们几人一道去了。

    没在往日常见的巷子小馆儿吃,几人往那上岸的繁华地儿走。

    邓登登瞧得心惊,将自个儿攒着的几十铜钱掏了出来,偷摸儿的塞给了盛樱里。

    盛樱里打了个哈欠,攥着手里圆润的铜钱,哭笑不得道:“自个儿拿着买肉串吃,我今儿赚了好多呢。”

    是的!

    盛樱里觉得自个儿,就是那腰缠万贯的富绅!

    只今儿一日,便将买料子的银子赚了回来,还余一半多。

    且她那料子还没用完呢!

    盛樱里小心眼儿的想,难怪曹家能富呢。

    挑了间酒楼,盛樱里打头往里走,腰杆儿挺得笔直。

    走在她后面的冯敢挠挠脑袋,小声与章柏诚说:“气势真足。”

    章柏诚唇角扯了扯,也抬步跟着入内。

    众人围坐,点了个锅子吃。

    片儿得薄薄的肉往锅子里一放,经那滚烫的红汤一烫,不消片刻便卷起,众人大快朵颐。

    一顿饭吃完,时辰已然不早。

    盛樱里擦擦额上的汗,先行去结账。

    身后章柏诚跟了过来。

    她攥着钱袋子数银子,忙里抽闲的扭头瞧了眼,问:“做甚?”

    话音未落,便见一只束袖手臂越过她的肩,将一锭银子放在了那柜面上。

    盛樱里愣了下,正欲开口,却是被推着后背朝门前走了两步。

    身后铜钱碎银哗啦的响。

    “誒——”盛樱里有些急的出声道,“我请呢!”

    酒楼里,酒气喧天。

    她却是听身后之人语调懒散——

    “我钱多烧得慌。”

    盛樱里:…………

    出了酒楼,几人往回走,刚行过一道街巷,便见那繁枝粗树下,一背影削瘦的男子扶着树干正吐得昏天黑地。

    盛樱里嫌弃的扭头,顿了一瞬,又猛地扭了回来。

    “盛达善?!”

    那道身影似怔了下,回头时,便见风似的姑娘已经跑了过来。

    “你……”盛达善皱着双眉开口。

    视线越过她,看见了那灯火明亮处站着的人。

    他神色一怔,已然来不及藏这副狼狈相,唇角自嘲的勾了下。

    “你怎的吃酒吃成这死德行?”盛樱里气道。

    话说完,忽的想到了那日在布庄时,元俪娘子说的话!

    盛达善目光收回来,还未答这一问,便见她一双柳眉吊起,活似被谁拆了庙宇的阎王,跟那爆竹似的炸了——

    “谁灌你吃酒了?走!揍他去!”

    说着,那手伸来,耿直得拽着他就走!

    盛达善:“呕……”

    祖宗啊,给他留条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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