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氤氲的秋雨过境后，望京气温骤降，似乎一下子就提前入了冬。
陆以诺从衣架上取下驼绒外套，和还在对着电脑扶额皱眉的陈晗君说了句，“陈律师，那我今天先走了。”
陈晗君瞥了瞥显示屏右下角的时间，才七点，忍不住调侃道：“你这两天怎么回事儿？连上班都不卷了？什么情况？”
“卷啊，我出门继续。”
“哪个客户约的下班？有没有人性啊？”
陆以诺笑笑，没说话。没走几步，身旁的一扇门就从里面拉开了，有人喊住他，“陆律师，你过来一下。”
他及时敛住笑意，跟着秦冠筝进了办公室。
“关门。”秦冠筝说。
陆以诺转身关上了门。
“你今天这么早就回？”
“约了人。”
“谁？”
“嫂子。”
“菀柔？”
“对。”
“她找你？”
“嗯，有些公司里的事情要聊。”
“不是并购方案那边泄密了吧？”
“不是，是其他日常项目。”
“嗯。”秦冠筝微微点头，“你最近和她说话小心点儿，不要走漏了风声。”
“我知道，我约了七点半，差不多该过去了。”
“前几天的饭局你为什么没去？忙什么去了？”
“客户一开始就只邀请了你去，我又不认识，而且那个也不是我主办的案子，没必要跟过去凑热闹吧。”
“有没有必要不是由你说了算，付总是我和你爸的老朋友了，认识我们不就认识你了嘛。再说，就是因为你不认识，才要让你去见见的。要不然人家这么忙，专程空出时间来是为了什么？我之前不是已经和你说好了吗？”秦冠筝声音渐渐高了。
那晚饭局结束后，她直接就赶到机场，连夜去外地出差，今天下午才回办公室，还没顾得上向陆以诺追责。
“我临时安排了其他工作，没有提前报告，也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就缺席了饭局，我道歉。”
“那你说说看，是什么紧急任务，优先次序排得这么靠前？”
“是天呈酒庄承办艺人婚礼的项目跟进，那天艺人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我想第一时间确认对客户那边的影响。”
“邮件问不清楚，电话讲不清楚？还非得当面确认？”秦冠筝语气渐渐缓回来了。
陆以诺微微抿了抿嘴唇，“那边派人去了发布会的现场，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见一面确认细节。面对面沟通也是和客户建立信任感的重要方式，不是吗？”
“如果这样最好，但应该不是尹总亲自找你吧？”
陆以诺微微在身侧攥了一下手，“不是。”
“我和尹总已经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了，那边的关系不需要特别维护，你只要按照对一般客户的标准，正常应对不出岔子就可以了。你得学会以最高效的方式分配你有限的时间，什么地方该投入，什么地方该跳过，分清主次，公私分明。”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注意项目时间的合理分配。”
“像菀柔这边也是，过两天不就是家族定期聚会嘛，你非得卡在今天讨论？人家新婚小夫妻，你别一天到晚上门去蹭饭，你哥也不像以前单身的时候。”
谁家聚餐聊工作啊，陆以诺心里嘀咕了一句，虽然这在老陆家的确是常态，嘴上还是照常说：“我哥还在出差呢，又不是节假日，我没想去蹭饭，约在外面了。”
“行吧，细节上的东西我就不跟你多啰嗦了。”教训归教训，秦冠筝也不是揪着无关紧要的小事大做文章的性格。她打开了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包递给陆以诺，“这个是给你的。”
“什么东西？”陆以诺伸手接过，沉甸甸的，随即认出了是个手表收纳包，伸手去接的同时看到了上面印的商标，是江诗丹顿。
“星期一不是你生日嘛，你人影儿都跑没了。我把这个先带到饭店，又带上飞机，结果还得再背回来，就把外面的盒子扔掉了。”
陆以诺打开盖子，发现里面是一块江诗丹顿，“谢谢。”
“你爸跟我一块儿挑的，他最近在外地有个项目，来不及赶回来祝你生日快乐了，有给你发信息吧？”
“有，他说下周三回来，赶不上这周的家族聚会。”
秦冠筝的视线落到了他的手腕上，“你要不要现在试试看？不喜欢的话还可以换。以后出席重要场合的机会也多了，不能再像个学生那样了。你已经二十四岁了，该用点儿更稳重的东西了。”
陆以诺看了一眼自己手上那块陪自己度过了大学时代时表，“谢谢你们特意帮我挑的这个，很好看，我明天再换吧。今天见家里人，没关系。再不走，我就要迟到了。”
“那你先去忙吧。”
出了办公室，陈晗君立刻向他投来了关切的目光，估计刚才听到了办公室里传出的训斥声，“已经没事儿了吧？”
“嗯，没事儿了，那我先走了。”
陆以诺走出几步，又折回座位。
陈晗君余光瞄到他拉开了抽屉，“忘拿东西了？”
“没，不需要的东西先放这儿，走了。”
“你都说几遍了？赶紧的吧。”
半个小时后，陆以诺的车终于停在了如园公司研发楼门口。江菀柔没撑伞，直接从台阶上三步并作两步下来了，飞快地打开了车门。
“不好意思，迟到了十分钟。”陆以诺道歉。
“没关系，你跟人家说了吗？”
“说了，她说没事儿。”
“说了就行，这附近在修路，雨天坑坑洼洼，你还是慢点儿开吧。”江菀柔系上了安全带。
“连着下了好几天雨，感觉一下子就入冬了。”
“可不是嘛，这周末就立冬了，要去爷爷奶奶家吃饭，你没忘吧？”
“没，还惦记着饭呢。”
“二叔二婶儿也来的吧？”
“我爸还在外地出差，来不及，我妈没说去，也没说不去，我现在还不太确定。”
“能来的话还是尽量一块儿吧，人多热闹些。”
“没看出你是爱凑热闹的人啊。”
“我是不喜欢凑，但二婶之前帮了我不少忙，还想跟她当面说声谢谢呢。”
“我妈帮什么忙了？”
“就望京开店的事儿呀。”
“不是都爷爷在安排吗？”
“出了海州，哪儿有那么容易？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儿了，好多事情都是托你爸妈帮忙打点的，包括比较靠谱的会计和审计事务所，都是他们推荐的。他们到底是在望京待了好几年，各方面都熟，也帮爷爷省了不少心。这么一对比，还是望京好啊，服务业更发达。”
“那你们也搬过来嘛，反正离得也不远。”陆以诺笑着说。
“说得容易，你也知道不可能的嘛。这么大的厂子，上千的工人，总归得有人管。”
“那你自己家那边怎么办？两边跑，累不累？”
“累也没办法，我也愁呢。我们家小厂子的设备太老旧，光靠人工又带不动。”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发展方向？”
“以后？”
“要不要进行扩建和升级之类的。”
“不行不行，”江菀柔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本来就亏损，哪儿能经得过那么大的折腾。现在只能先小修小补，把主营业务保下，看看今年能不能扭亏为盈，之后再从长计议。我也是今年才接手，还有很多里面的门道不太懂。”
“我觉得你们江南稻生意还挺好的呀，还亏？”
“我外公在世的时候，为了保住招牌，一直采取的薄利多销，但最近几年成本上升得厉害，利润空间就被压缩得越来越小。我爸妈也不是做商人的料，狠不下心来。可是食品行业本来就低利润，竞争还激烈，好不容易推个新品，马上就被抄袭模仿了，再这样搞下去会被拖垮的。”
“你是做商人的料？”
“唉，我也不是，”江菀柔低头谈了一口气，“我还是觉得做我的技术岗比较自在，现在既是研发又是销售还要兼顾生产，简直就是保姆。”
“那你还来帮我哥。”
“他也帮了我不少，反正钱都是他投的，我也只能提供点儿技术支持来投桃报李了。”
“你俩都一家人了，还谈什么投桃报李。”
“那你一会儿可要好好帮我把把关啊。”
陆以诺想起秦冠筝的训话，说道：“放心吧，我这不是专程跟过来了嘛。”
“嗯，主要是这次是第一次商用，我是怕万一搞砸了，会影响到后续的一系列项目，那就得不偿失了。”江菀柔蹙眉看向前方，路标显示已经进入望京的地界了。
“高回报的项目难免伴随高风险，我倒是觉得，这可能会成为你打入望京市场的一个好机会。如果你想试一把，我会帮你把关。”
“你说望京市场啊，”江菀柔若有所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渐渐小了，“嗯，与其患得患失的，还不如先试试。”
“你要是觉得我不靠谱，还有我爸妈呢。”
听了这话，江菀柔笑了，“那倒不至于，我们陆律师也是独当一面的大人了，怎么会不靠谱？就算天塌下来，也还有你哥帮我俩顶着呢，是吧？”
“是，他是投资人，我们顶多也就推手。”
车子下了绕城高速，很快就驶入了通往天呈酒庄的银杏大道。
江菀柔惊讶地望着车窗外，“这儿的银杏叶还没被雨打落呢。”
白日的金黄灿烂在夜色中被两旁的路灯映成了暖暖的鹅黄色，仿佛挂了一树随风摇曳的灯笼。
“我们快到了。”陆以诺望着光影通道尽头的那片庄园，关掉了雨刮器，晚间的冷雨已骤歇。
陆以诺从衣架上取下驼绒外套，和还在对着电脑扶额皱眉的陈晗君说了句，“陈律师，那我今天先走了。”
陈晗君瞥了瞥显示屏右下角的时间，才七点，忍不住调侃道：“你这两天怎么回事儿？连上班都不卷了？什么情况？”
“卷啊，我出门继续。”
“哪个客户约的下班？有没有人性啊？”
陆以诺笑笑，没说话。没走几步，身旁的一扇门就从里面拉开了，有人喊住他，“陆律师，你过来一下。”
他及时敛住笑意，跟着秦冠筝进了办公室。
“关门。”秦冠筝说。
陆以诺转身关上了门。
“你今天这么早就回？”
“约了人。”
“谁？”
“嫂子。”
“菀柔？”
“对。”
“她找你？”
“嗯，有些公司里的事情要聊。”
“不是并购方案那边泄密了吧？”
“不是，是其他日常项目。”
“嗯。”秦冠筝微微点头，“你最近和她说话小心点儿，不要走漏了风声。”
“我知道，我约了七点半，差不多该过去了。”
“前几天的饭局你为什么没去？忙什么去了？”
“客户一开始就只邀请了你去，我又不认识，而且那个也不是我主办的案子，没必要跟过去凑热闹吧。”
“有没有必要不是由你说了算，付总是我和你爸的老朋友了，认识我们不就认识你了嘛。再说，就是因为你不认识，才要让你去见见的。要不然人家这么忙，专程空出时间来是为了什么？我之前不是已经和你说好了吗？”秦冠筝声音渐渐高了。
那晚饭局结束后，她直接就赶到机场，连夜去外地出差，今天下午才回办公室，还没顾得上向陆以诺追责。
“我临时安排了其他工作，没有提前报告，也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就缺席了饭局，我道歉。”
“那你说说看，是什么紧急任务，优先次序排得这么靠前？”
“是天呈酒庄承办艺人婚礼的项目跟进，那天艺人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我想第一时间确认对客户那边的影响。”
“邮件问不清楚，电话讲不清楚？还非得当面确认？”秦冠筝语气渐渐缓回来了。
陆以诺微微抿了抿嘴唇，“那边派人去了发布会的现场，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见一面确认细节。面对面沟通也是和客户建立信任感的重要方式，不是吗？”
“如果这样最好，但应该不是尹总亲自找你吧？”
陆以诺微微在身侧攥了一下手，“不是。”
“我和尹总已经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了，那边的关系不需要特别维护，你只要按照对一般客户的标准，正常应对不出岔子就可以了。你得学会以最高效的方式分配你有限的时间，什么地方该投入，什么地方该跳过，分清主次，公私分明。”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注意项目时间的合理分配。”
“像菀柔这边也是，过两天不就是家族定期聚会嘛，你非得卡在今天讨论？人家新婚小夫妻，你别一天到晚上门去蹭饭，你哥也不像以前单身的时候。”
谁家聚餐聊工作啊，陆以诺心里嘀咕了一句，虽然这在老陆家的确是常态，嘴上还是照常说：“我哥还在出差呢，又不是节假日，我没想去蹭饭，约在外面了。”
“行吧，细节上的东西我就不跟你多啰嗦了。”教训归教训，秦冠筝也不是揪着无关紧要的小事大做文章的性格。她打开了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包递给陆以诺，“这个是给你的。”
“什么东西？”陆以诺伸手接过，沉甸甸的，随即认出了是个手表收纳包，伸手去接的同时看到了上面印的商标，是江诗丹顿。
“星期一不是你生日嘛，你人影儿都跑没了。我把这个先带到饭店，又带上飞机，结果还得再背回来，就把外面的盒子扔掉了。”
陆以诺打开盖子，发现里面是一块江诗丹顿，“谢谢。”
“你爸跟我一块儿挑的，他最近在外地有个项目，来不及赶回来祝你生日快乐了，有给你发信息吧？”
“有，他说下周三回来，赶不上这周的家族聚会。”
秦冠筝的视线落到了他的手腕上，“你要不要现在试试看？不喜欢的话还可以换。以后出席重要场合的机会也多了，不能再像个学生那样了。你已经二十四岁了，该用点儿更稳重的东西了。”
陆以诺看了一眼自己手上那块陪自己度过了大学时代时表，“谢谢你们特意帮我挑的这个，很好看，我明天再换吧。今天见家里人，没关系。再不走，我就要迟到了。”
“那你先去忙吧。”
出了办公室，陈晗君立刻向他投来了关切的目光，估计刚才听到了办公室里传出的训斥声，“已经没事儿了吧？”
“嗯，没事儿了，那我先走了。”
陆以诺走出几步，又折回座位。
陈晗君余光瞄到他拉开了抽屉，“忘拿东西了？”
“没，不需要的东西先放这儿，走了。”
“你都说几遍了？赶紧的吧。”
半个小时后，陆以诺的车终于停在了如园公司研发楼门口。江菀柔没撑伞，直接从台阶上三步并作两步下来了，飞快地打开了车门。
“不好意思，迟到了十分钟。”陆以诺道歉。
“没关系，你跟人家说了吗？”
“说了，她说没事儿。”
“说了就行，这附近在修路，雨天坑坑洼洼，你还是慢点儿开吧。”江菀柔系上了安全带。
“连着下了好几天雨，感觉一下子就入冬了。”
“可不是嘛，这周末就立冬了，要去爷爷奶奶家吃饭，你没忘吧？”
“没，还惦记着饭呢。”
“二叔二婶儿也来的吧？”
“我爸还在外地出差，来不及，我妈没说去，也没说不去，我现在还不太确定。”
“能来的话还是尽量一块儿吧，人多热闹些。”
“没看出你是爱凑热闹的人啊。”
“我是不喜欢凑，但二婶之前帮了我不少忙，还想跟她当面说声谢谢呢。”
“我妈帮什么忙了？”
“就望京开店的事儿呀。”
“不是都爷爷在安排吗？”
“出了海州，哪儿有那么容易？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儿了，好多事情都是托你爸妈帮忙打点的，包括比较靠谱的会计和审计事务所，都是他们推荐的。他们到底是在望京待了好几年，各方面都熟，也帮爷爷省了不少心。这么一对比，还是望京好啊，服务业更发达。”
“那你们也搬过来嘛，反正离得也不远。”陆以诺笑着说。
“说得容易，你也知道不可能的嘛。这么大的厂子，上千的工人，总归得有人管。”
“那你自己家那边怎么办？两边跑，累不累？”
“累也没办法，我也愁呢。我们家小厂子的设备太老旧，光靠人工又带不动。”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发展方向？”
“以后？”
“要不要进行扩建和升级之类的。”
“不行不行，”江菀柔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本来就亏损，哪儿能经得过那么大的折腾。现在只能先小修小补，把主营业务保下，看看今年能不能扭亏为盈，之后再从长计议。我也是今年才接手，还有很多里面的门道不太懂。”
“我觉得你们江南稻生意还挺好的呀，还亏？”
“我外公在世的时候，为了保住招牌，一直采取的薄利多销，但最近几年成本上升得厉害，利润空间就被压缩得越来越小。我爸妈也不是做商人的料，狠不下心来。可是食品行业本来就低利润，竞争还激烈，好不容易推个新品，马上就被抄袭模仿了，再这样搞下去会被拖垮的。”
“你是做商人的料？”
“唉，我也不是，”江菀柔低头谈了一口气，“我还是觉得做我的技术岗比较自在，现在既是研发又是销售还要兼顾生产，简直就是保姆。”
“那你还来帮我哥。”
“他也帮了我不少，反正钱都是他投的，我也只能提供点儿技术支持来投桃报李了。”
“你俩都一家人了，还谈什么投桃报李。”
“那你一会儿可要好好帮我把把关啊。”
陆以诺想起秦冠筝的训话，说道：“放心吧，我这不是专程跟过来了嘛。”
“嗯，主要是这次是第一次商用，我是怕万一搞砸了，会影响到后续的一系列项目，那就得不偿失了。”江菀柔蹙眉看向前方，路标显示已经进入望京的地界了。
“高回报的项目难免伴随高风险，我倒是觉得，这可能会成为你打入望京市场的一个好机会。如果你想试一把，我会帮你把关。”
“你说望京市场啊，”江菀柔若有所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渐渐小了，“嗯，与其患得患失的，还不如先试试。”
“你要是觉得我不靠谱，还有我爸妈呢。”
听了这话，江菀柔笑了，“那倒不至于，我们陆律师也是独当一面的大人了，怎么会不靠谱？就算天塌下来，也还有你哥帮我俩顶着呢，是吧？”
“是，他是投资人，我们顶多也就推手。”
车子下了绕城高速，很快就驶入了通往天呈酒庄的银杏大道。
江菀柔惊讶地望着车窗外，“这儿的银杏叶还没被雨打落呢。”
白日的金黄灿烂在夜色中被两旁的路灯映成了暖暖的鹅黄色，仿佛挂了一树随风摇曳的灯笼。
“我们快到了。”陆以诺望着光影通道尽头的那片庄园，关掉了雨刮器，晚间的冷雨已骤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