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妈妈的孩子……化作茧来迎新生。”朦胧间,洛无极听到钱黎的声音。

    洛无极眼前一片白茫茫,丝线包裹全身,类似胃的蠕动在消化她。

    她回来了,洛无极的意识占据上风,她能感受到平洛的存在。

    洛无极握紧空空如也的手腕,对平洛喊道:“醒醒,干活了。”

    「世界就是我的此刻——意识是我,我就是当下。」橡皮筋啪的一声,疼痛传来,世界切换。她仰躺在床,天花板明晃晃的大灯让她眯了眯眼。

    病房没有别人,洛无极放心地捏紧了打火机说:“点燃它。”

    平洛虚弱地应了一声。她的手一直蜷缩在心口,闻言用了最后的力气捏下……砰,火焰蚕食白白的茧,像一片片火红的莲瓣,焦烟直上。

    洛无极耳边传来钱黎的哭声:“不不——我的孩子——”

    平洛摔到地上,发丝贴在脸上,她擦了擦眼睛就摸向枪。丝线烧为飞灰,钱黎的残躯在茧的王座上蛹动。

    钱黎不住哭嚎:“你不想变得更强大,更完美吗?”

    平洛咬紧牙,对他开了两枪。

    子弹被茧吞吃下去,钱黎阴毒地笑起来,吐出新的丝线朝她追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和他们不一样就会被吃掉!他们会扑上来一口口吃掉你!”

    钱黎的笑声由远及近,四面八方传来有回音。

    “有本事就试试。”又是几枪,平洛滴落着冷汗,闪过丝线的追杀,将打火机扔向钱黎!

    “我吃定你了!”钱黎发出苛苛苛的声音,笑声像野兽哀嚎。

    平洛看准时机,在钱黎碰到打火机的刹那,开枪打碎它。火焰长出来,包裹钱黎扭曲的脸,照亮这低矮空阔的夹层,像裂开黑暗的火峡谷。

    平洛冷冷说:“是吗?”

    钱黎癫狂地大笑:“孩子们——加餐了!”

    四周响起嚓嚓嚓的声音,火光映照下,那些蜘蛛人的头颅快速转动,朝这里奔过来。

    ……

    洛无极翻身出门,梁如意又喜又忧地拦住她,她接到电话就马上过来,可洛无极不知为何反锁了病房,她只能守在门外。

    洛无极舒一口气,朝她笑道:“妙医生呢?”

    梁如意愣了愣,有些措手不及,洛无极接着说:“姐,拜托你照顾下我妈!”

    梁如意毅然道:“行行你忙你的,别不回来就行!”

    洛无极朝她抬了抬下巴,比了个大拇指点赞的手势。

    走廊房门紧闭,但妙法心并不难找,洛无极推开任往流的办公室。妙法心正翻找什么,门砰的一声响,他定格在那里,四目相对,他面露尴尬之色。

    洛无极单刀直入说:“你认不认识钱黎,大概31岁。父亲可能是……”

    “慈善家?”妙法心讶异道,收回手悠悠在椅子上坐好。

    洛无极了然,两条世界线并行,二十年前是污染出现的节点,一切才开始打乱。

    洛无极说:“你们有监视他吗?”时间线一开始还没有太变动,既然平行记忆里任往流认识他,那就赌一把现实世界。

    妙法心沉吟片刻,嘴角有些抽搐,他默默扭过头去逃避这个问题。

    洛无极故意笑一笑,减轻他的压力,“不要装了。”以你们的品性,很难不猜到。

    妙法心垂敛眉目,无辜道:“老师的事我不清楚,我有边界……不过我们可以去她家拜访一下。”

    这哪来的边界?平洛那边打斗焦灼,洛无极快速道:“带我去!”

    妙法心投降般叹了口气,嘀嘀咕咕:“老师不会饶了我。”他拉开抽屉眼前一亮,拿出一串车钥匙。

    车库,一辆漆如亮面的黑车响了两声,大灯亮出了独具一格的车标。“任往流都用上豪车了。”洛无极挑眉。

    她拉开车门坐好副驾,一抬下巴说:“快上车。”妙法心踌躇地站在车旁,欲言又止。

    “怎么,你副驾有人了?”

    “……我不会开车。”

    “噗呲。”洛无极轻笑,从副驾跨到方向盘前,朝他勾勾手指说:“来坐我的副驾。”

    妙法心认命地钻入副驾,绑好安全带,不死心地说:“老师,这都是她逼我的。”

    “嗯嗯对,导航。”洛无极一拧钥匙,轰出油门,强大的推背力下,她瞟见后视镜里的妙法心嘴角翘起来,心口不一的家伙。

    黑车疾驰在路上,猛然一个左摆。妙法心撞上车门,惊恐地看着她。

    洛无极面色从容,解释道:“刚刚右手被怪物扎了。”

    平洛捂着右胳膊,一脚踹开嘶嘶响的怪物,她连崩了两只。但它们死后就被钱黎用丝线拖了回去!

    过不了多久,它们又从茧里复活。平洛判断有五只蜘蛛人,两只守在钱黎身边,三只不断发起攻击,这让她有些独木难支。

    妙法心揉揉肩膀,从口袋拿出打火机,洛无极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夺过来,妙法心哎了一声,“小心。”

    打火机一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毛绒绒的残肢,洛无极扔给他,妙法心面色铁青地扔它到后座,拿出纸巾一根根擦着手指。

    洛无极余光瞟了几眼,嘴角提了提,你们不是爱研究吗?好好研究个够。

    任往流住在独栋别墅,车还没到,阔气的大门就自动打开,开敞的庭院让洛无极啧了一声,到了门口倒有点失望,屋子里又大又空,像个雪洞,只有最基础的家具。

    进屋后,妙法心嘀嘀咕咕:“老师,我拦不住她。”

    洛无极警惕道:“你在通风报信?”

    妙法心朝她眨眨眼,像暗示什么,他对空气说:“是你逼我来的。”

    洛无极默然地看着他,很好猜,任往流的眼线遍布每一个她出现的角落。

    来都来了,陪他演一演吧。在对方惊讶的眼神里,洛无极拿出枪抵住他的眉心——枪上血迹斑斑,是平洛换过来的。

    血腥味扑鼻,妙法心举起双手,兴奋地看着她,水润的眼睛一眨一眨。

    洛无极凶恶道:“带我去找!”

    “好。”妙法心说,他就着被抵住的姿势蹲下身,带着腼腆的笑容慢慢后撤,枪口在他苍白的眉心蹭出一条红棕色的血痕。

    妙法心敲敲地板,突然一撬,黑黢黢的缺口露出一条竖直的铁梯子,高度约莫四五米。

    对了眼神,俩人一前一后下去,直通地下室。这里布置了显示屏和监听设备,黑压压的线缆堆地上,台面上到处是按钮,还有不少写着日期的标签纸。

    就算有心里准备,洛无极还是怔住了,“这都是任往流做的?”

    妙法心抿起嘴唇,眼睫低垂不回答。

    洛无极上前一步,“帮我调出钱黎的记录。”妙法心没有出声,但手速麻利。

    趁他在忙,洛无极也摸了摸按钮,上面没有灰尘……并没有闲置太久,任往流绝不简单,但除了她一定还有别人!

    平洛拔下一颗蜘蛛人的头颅,浑浊的液体喷了她半身,捏起来像软软的橡胶,惨黄色的皮肤,发白的舌头垂出来,舔过她手臂上的液体。

    失去头颅的四肢像个无主苍蝇,摇晃着乱砍,钱黎的丝线扑过来,卷好它拖走……

    钱黎打开茧,他的腹部将这个断头的蜘蛛人包进去,他满足地喟叹道:“你在挣扎什么?我们就该长成这个样子的……强大的、美丽的、幸福的……”

    “梦都是假的啊。”一句熟悉的声音直击钱黎的天灵盖,他呆痴地停住了动作,歪了歪头。

    平洛握着硬邦邦的录音笔,里面断断续续哼出歌谣,电音嘶哑如鬼魅般轻哼:“从前有三只小豹啊……豹妈妈……豹爸爸……”

    钱黎不可理喻地瞪大眼睛,青筋冒出,他嘶嘶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妈妈,妈妈来接我了!我是妈妈的孩子——”

    “妈妈!”录音笔里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钱黎的笑声死在了脸上。

    洛无极默默翻过录音的日期,从二十年前开始停停顿顿的日期,断断续续的音带。

    “今天爸爸带我看了大河马,好想骑哦,但是爸爸说大象更好骑!妈妈你会扶着我吗,我有点怕。”

    “妈妈,毕业演出你看到我了吗?我演的龙骑士,我胆子很大吧!”

    “够了,我根本不是学习的料!妈,我要去踢足球,我要进体校当运动员!你们凭什么管我?”

    “我有没有女朋友要你操心什么?老妈,你能不能别催婚啊!再催我就搬走,我受不了了,我现在立刻就买票,我永远不回来了——”

    横跨整个变声期,从稚嫩到沙哑的嗓音,总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应着他,一句句的絮叨和数落,音色越来越下沉……

    “小不点,胆小鬼,气人的玩意——钱黎,你长大了,是时候离开爸妈的巢,有自己的人生了!你大胆向前走吧。”

    “你大胆向前走吧。”

    亲切的、鬼魅的、叹息的、暴躁的,种种糅合一起,微弱的电流转化为声波,妈妈的声音来自遥远的世界,从扬声器里甜蜜地冒出来。

    钱黎蜷缩在白白的茧里,像蛋壳里孵化未完成的小鸡,湿漉漉地看着前方,好像难以理解。周围的蜘蛛人停下攻击,抱住四肢蜷缩起来,好像一个个漏气的球。

    平洛踱步到他面前,压抑汹涌的情绪对洛无极说:“太残忍了。”

    “他的欲望不就是成为另一种可能的自己吗,他解脱了。”洛无极平静道。

    钱黎嚣张的气数尽去,他怯生生地环抱住自己,好像变成了曾经的小孩子,他抬起头用希冀的眼神看着平洛,问道:“我可以去那个世界吗?”

    互换之后,平洛举枪对他说:“可以。”

    钱黎又一次闭上双眼。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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