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听啊,我在听……”他点头如捣蒜,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眼前那一抹粉嫩上,她最爱吃杏仁酪,不知……

    “于戎人为什么在我大周千里奔袭,如入无人之境,你与天卫军如何退敌又如何被一路追杀,你怎样逃回了乾州又为何摔了乾阳侯的门匾,这些你不说,陈王他们不知又会怎样编排。”

    “所以……”听得她精心为自己筹谋,他方才的杂念一扫而空,整个人立刻认真起来。

    “所以我们不仅要先说,还要加上前事一起说,你镇守边关十年,先帝驾崩后又悉心辅佐幼帝,在皇权倾轧下被赶到这偏僻荒凉之地,国难当头不顾个人得失,千里驰援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这些事,不妨让天下人都知道知道。”

    旁的话都穿耳而过,唯有那句“悉心辅佐幼帝”听得陵渊心中一颤,他思虑再三,终于鼓起勇气问:“灏儿的事,你不再怪我了吗?”

    褚云兮缄默不言,灏儿的事始终是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虽说后来证明事情从头到尾都是陈王他们的阴谋,但两人为了避免冲突都默契地闭口不谈。

    可是眼下不同了,若是不能相互信任,以后的路恐怕很难走下去,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对上他的双眸:“不是我怪不怪你,是你肯不肯原谅我。”

    “我如何不肯!”他着急忙慌地表态:“我虽无心害他,可如果当时再小心些,便不会有后面的事,你若是不再怪我,我便是明日为你死了也甘愿!”

    她狠狠剜了他一眼:”说的什么浑话!你我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若是死了……”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见她神色瞬间黯淡下来,他立马竖起手指对天发誓:“我以后再不说这样混账的话。”

    “陵渊,我手中虽有天卫军的兵符,但赵槊将军肯率众来乾州,绝不单单是这个缘故,这话什么意思,你明白吗?”

    “我明白。”陵渊笃定地说,一双眼睛巴巴望着她。

    然而看他的样子,她便知道他并不全然明白:“赵槊不会再回朝廷,你若是死了,天卫军会另投明主,而别人……任谁都不会容忍兵符落到我这个外姓人手里。”

    “以我现在的境遇,手里没有了兵符,天底下哪还有我的立足之处?便是定山寺那样的日子,也是不可求的……”

    她一番话听得他心如刀绞,自定山寺那夜之后,他便私心想她勇敢迈出这一步,期间虽有犹豫,怕她到了乾州跟着吃苦,心里却始终认为那些都是暂时的,却唯独没有想过,事不成会怎样……他若是死了会怎样……

    现在才突然意识到,他这条命,不再只是自己的了。

    “不会有那一天的。”看见她额前的发丝遮住了眼,他强忍下为她拨开的冲动:“我们不会一直待在乾州,我们要回京城,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乾州,魏王府。

    “姑娘。”管家走到堂前,面上有些作难:“还是一个都没来。”

    褚云兮抬眸:“一个都没来吗?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是巳正时分。”

    “不着急,再等等。”她面上冷静,心里不免打起了鼓。

    乾阳侯府一夕之间变为魏王府,陵渊的事都已传了出去,在这个关头大宴宾客,被邀之人有所顾虑实属正常,只是……

    她那日在陵渊面前信誓旦旦,要他只管用心练兵,军饷的事她来想办法,昨夜还特意传了信过去,嘱咐他今日午时务必回来一遭,若是他一会儿回来看见门庭冷落……

    正胡思乱想之际,一名小厮来禀:“姑娘,门前来了一位公子,这是他的名帖,因不在被邀之列,管家遣小的过来,请姑娘拿个主意。”

    她接过名帖打开一看,郑伯严……细细回想了一番,确信此前在管家拟的名单上并未见过这个名字。

    “先把人请到前厅,我稍后就过去。”

    褚云兮提着裙裾跨进前厅时,那男子迅速起身,朝她施了一礼,她眼尖,一眼便瞧出他一身绫罗竟是产自梧州的天罗锦,不禁暗自感叹,想不到小小的乾州地界竟也卧虎藏龙。

    “郑公子无需多礼。”她坐到上首,余光瞟见郑伯严暗暗打量着自己:“不知郑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听闻魏王回了乾州,便来撞撞运气,不承想真的见到了姑娘。”

    “见我?”她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言语中不免多了几分警惕:“我与郑公子似乎并不相识。”

    “郑某不过一介布衣,哪里有这个荣幸得遇姑娘这样的人物,是我家表妹先前承蒙姑娘照拂……”郑伯严说着,歉然一笑:“不过姑娘贵人多事,想来未必记得她。”

    “不知令表妹是?”

    “吴平儿。”见她面上有些恍惚,他补充道:“在京城做舞姬的吴平儿。”

    她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光明寺中那个倔强柔弱的身影,自然也想起了她那一身的伤,瞥到面前人的富贵模样,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你竟是吴平儿的表兄?”

    “是。”郑伯严起身,郑重其事地向她深深鞠了一躬:“郑某代郑家上下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

    这突如其来的际遇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当年她受限于太后的身份,不过是出了个主意,后续的事都是陵渊一手操办,她何德何能受这样的大礼,于是虚扶一把:

    “若要谢,也该谢魏王,当年的事若不是他,恐怕难以善了。”

    “姑娘不必自谦。”郑伯严抬起头,目光如炬:“今日在下不请自来,虽说有些唐突,却是因为猜到了几分姑娘的用意。不管姑娘遇到了什么难处,我郑家都愿意解囊相助。”

    她眼睛一亮,却还存着些许顾忌:“既然你我有些渊源,我便再多问一句,你可知你帮的是谁?”

    郑伯严直直迎上她的目光:“姑娘帮谁,在下便帮谁。”

    虽说他一番言语甚是笃定,褚云兮心里却总不大踏实,直到他说起吴平儿的身世。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她不由感叹。

    “正是如此。当年若不是姑母一意孤行,跟旁人私定了终身,从此杳无音讯,表妹又何至于沦为贱籍,漂泊无依。”

    “不知吴平儿现下如何?你既知道我与她的渊源,想必是得了她的消息,可把她接回了府中?”

    郑伯严迟疑了片刻,坦然回道:“是,先前忘了跟姑娘说,我不是乾州人,只是做生意途径此处,故而表妹虽在郑府,目下却不在乾州。”

    “无妨,我只是随口一问。”她又嘱咐道:“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如果她来了乾州,还请郑公子定要带她过来坐坐。”

    说来也奇怪,郑伯严登门之前,魏王府无人问津,他之后,所请的人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

    “王爷还没回来吗?”眼见已经到了午时,还没有陵渊的身影,她望着满堂的宾客,再三询问。

    “还没有。”管家又问:“时辰已经到了,是要开宴,还是再等等?”

    “先开宴吧。”

    吩咐完后,她走到主位坐下:“王爷有些事耽搁了,眼下正在赶来的路上,我先饮一杯,代他赔罪。”

    底下议论声四起,都在好奇她的身份,却没人敢问出口,生怕王府规矩多,多嘴犯了什么忌讳。

    好在菜肴一道道上来,歌舞一起,倒是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她端坐在上面,面带微笑,眼睛却不住地瞟向门外,心里火急火燎。

    说好的午时,现在还不来,他不现身,她这出戏可怎么往下唱?

    谁知歌舞过后,还不见陵渊的身影,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当着众人的面又举起一杯。

    推杯换盏之时,一阵清冽的琴音蓦然响起,她执杯的手当即滞在半空,随后喧嚣声散去,琴音流动,声声入耳,她缓缓闭上眼,只两三句便辨出,是渔樵问答。

    渔樵问答……她猛地睁开眼,回过头一看,堂下琴师一袭白衣,指间动作如行云流水,熟悉的旋律倾泻而出。

    曲子熟悉,人更熟悉,抚琴之人竟是陆垣!

    陵渊临出门时被急事绊住了,一路紧赶慢赶,生怕误了约定的时辰。谁知到了城里恰巧赶上了一队人娶新妇,浩浩荡荡声势不小,为免冲撞,只能下马避让,一来二去,还是迟了。

    刚到王府门口,马还没停稳,他便迫不及待翻身下来,看着管家就问:“姑娘呢?”

    管家接过他手中的马鞭,急急地回:“王爷可算回来了,姑娘前前后后问了好几次,人如今在前厅呢。”

    他“嗯”了一身,几步跨进府门,直朝前厅而去,谁知人还没踏上台阶,便瞧见她安然坐在上面,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堂下。

    他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只一个背影,便遽然变了脸色,回过头问仓梧:“他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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