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食堂,点好饭菜坐定,好几口咽下肚,却发现肖炜伦久久没有动静,我抬眼,便瞧见他满脸嫌恶和后悔,再一看他的餐盘,又想笑了,估计这人点菜的时候没多想,这会儿瞅着那坨红烧肉,觉出不对劲儿了。

    “吃不下就算了,头回经历这个,很正常。”我淡淡道,顺手把他盘里那块儿肉夹走了,然后自顾自继续埋头吃饭。

    过了好一阵儿,对面发来一声感慨:“果然,学什么都需要天分,你们学医的就是天赋异禀!”

    我抬头,这人像是彻底不打算吃了,单手托腮撑在桌面儿上,直愣愣盯着我看。

    “怎么说?”我问。

    “你们怎么能忍啊?天天看这些,还要上手,完了跟没事儿人一样坐这吃饭?”

    “不然呢,谁来做医生?”我咽下饭菜,随口答道。

    肖炜伦半天没吱声儿,我看了眼他愣怔的表情,意识到话题严肃了,于是又耐心给他解释:“所以说你是勇士啊,什么心理建设都不做,就敢来!其实我们刚开始跟你一样,就算之前看了很多影像资料,慢慢适应,但头几回上手还是会很不舒服,没有谁愿意有这样的天赋吧,毕竟...躺在那儿的是我们的同类。”

    肖炜伦点了点头,表情却没怎么松弛:“所以...你也吐过?”

    “嗯,跟你现在一样,吃不下饭。”我边说边放下筷子,回身从包里取东西。

    “那咋整,你还能一直不吃饭?”他好奇的问。

    我将从包里取出的东西递到他面前:“吃这个,有点儿用。”

    他垂下眼,认清上面的字,接过:“话梅?”

    “嗯,刚下课问老师要的,她那儿常备着这个。”

    “嘁,我还以为什么好办法!”他一脸嫌弃,但还是撕开包装,将话梅丢进了嘴里。

    紧跟着就见他眉毛鼻子皱成一坨,嘴里含含糊糊骂了句:“靠,什么劣质玩意儿,难吃死了!”

    我无语,那就是款普通话梅,想来是这位蹬限量款鞋的大少爷嘴太刁。

    肖炜伦用前门牙咬着话梅,冲我挤眉弄眼,不知道想干嘛,又给我气笑了,我手往他面前一伸,没多想,随口说:“爱吃不吃,不吃还我!”

    没想到他还真配合,直接将那枚被啃掉一小块、湿漉漉的话梅吐在了我手心里。

    我:“.........”

    我维持这个动作,半天没说出话来,心里已经诅咒这混蛋一万遍。

    他笑的不行:“你伸个手过来不就这意思么,哈哈哈哈!学长,你太好玩儿了,你是不是从来不生气,也没爆过粗口?这也能忍,哈哈哈!”

    我真是懒得搭理这无赖,拿纸巾包住那坨黏糊糊的东西,丢在一旁,擦干净手,也不打算继续吃了,便问他:“你还吃吗?不吃走人。”

    “吃吃!被酸了一下儿,好像没那么反胃了,不吃一会儿得饿死。”

    他抓起筷子,挑挑拣拣了几颗菜往嘴里塞,边吃还边往我脸上瞟,可能是在观察我有没有生气,我怎么可能生气,不是有句歌词唱,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么!

    我拿出手机打发时间,居然收到一条推送,是维卡退役世界巡回冰演中国站的售票通知,之前官方就有宣传,很幸运是在我所在的城市举办,没想到这么快就等到了。

    我赶忙定了个抢票闹钟,祈祷到时能人品大爆发,顺利抢到票,虽然...很难。

    “怎么了?突然这么开心?”肖炜伦睨我,漫不经心夹着菜。

    “没什么。”我敛去不自觉流露出的喜悦,收起手机。

    “嘁!”他撇撇嘴,丢下筷子,“不吃了!我要回去补个觉,刺激受大伐了!”

    ***

    下午我去见了导师,聊了聊最近的学习心得,末了他跟我提起一个实习机会,在市中心医院,我觉得挺难得,就请导师帮忙推荐了。

    傍晚回到寝室,有些疲惫,便翻出维卡以前的比赛和演出视频来看,全当身心放松了,回想起来,我已追随他11年,从籍籍无名到崭露头角,再到大放异彩,即便辉煌时期稍纵即逝。

    正如他所说,自己并非天分型选手,可他身上吸引我的又恰恰不是天分,是他对自己所选择的事业极致的热爱和坚韧,还有...他追求真爱的勇敢和坦荡。

    不知怎么的,想着想着,情绪便上了头,我又翻出中午那条推送,转手分享到朋友圈,并配了句话:

    #愿你冰演顺利,祝我抢票成功#

    不多会儿,进来条消息,是表弟卢耀辰:

    【哥,你居然还喜欢那个滑冰的?】

    我:“......”

    【不行么?】

    我简单粗暴的回复,这臭小子,曾见证过我追星最疯狂的那个阶段,我有点儿想灭他口。

    【行,没说不行,只是觉得哥你长情的有些吓人,那需不需要小老弟帮你抢票,我手速快!】

    【这么闲?你训练不忙吗?】

    【我又不是机器人,训练也有休息时间好吧,那你到底要不要嘛?】

    【嗯,你要是有空的话,谢谢了!】

    【跟我还客气,过阵子我有假期,去找你玩儿呀!】

    【好!】

    撂下手机,感觉这次抢票胜算大了些,这小子手速是快,天天训练打游戏,想想也快到他18岁生日了,得寻思一下挑什么礼物,毕竟成年了。

    相比我父亲的食古不化,姑姑一家子算是相当开明了,表弟高中没读完,就随了他的愿,让他参加了某个电竞俱乐部的青训营,本意是想挫挫他的锐气,哪知这小子是真有天赋,也是真的热爱,现在被留在二梯队做候补,他年纪还小,将来,什么可能都有。

    提起这家伙,竟不自觉想起另一个,这俩人...还真是如出一辙的像——都是曾经的网瘾少年,现在还正而八经把游戏当事业做。

    我重新拿起手机,点开,刚才发的动态下面多了一排赞,不知道是不是我性格原因,很少有人给我的状态留言或评论,当然,我发的也少,可今天这条状态底下赫然多了一条评论,还就是我刚才不自觉想起的那个人:

    【肖炜伦:中午那么高兴,又是因为这个外国佬啊,嘁!我还当什么事儿呢!】【/白眼】

    我盯着手机屏,忍不住就想翘嘴角,脑子里都有他那张不屑一顾的臭脸了,我回给他一个敷衍的【/微笑】,扔下手机,转身去了浴室。

    特意调低水温,让微微凉意倾泻而下,冷却我恣意滚烫的心......

    我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居然开始幻想,他那条留言背后是否透着酸醋味儿,他所有的不满、不高兴,都是因为我对其他人的迷恋,我甚至为自己这些臆想而窃喜、而心动。

    大概是真要完蛋了,有什么比对一个直男动了心思更惨的,哪怕他对我再好、跟我再亲近,也不可能给我想要的那种感情......

    我高估了自己的克制力、低估了自己的欲望,我乱了分寸,我想要的...似乎也越来越多!

    ***

    运气这回事,太玄乎,反正,我命里是没什么好运的,别晦气的太离谱,我就烧高香了。

    维卡的冰演门票我自个儿没抢着,多少算是意料之中,可表弟那手速那设备,也没抢到,我只能认命了。

    当天晚上,我还有些不死心,到处找黄牛或是转票党,可屡屡重燃希望,又屡屡失望——要么遇上些半天不理你的,要么就是在犹豫价钱的瞬间,被别人抢走了。

    折腾到凌晨两点,我彻底绝望了,倒在枕头上干瞪眼,一时烦闷至极,便点开朋友圈敲了几个字,排解糟糕的情绪:

    【好惨!生无可恋!】

    ***

    第二天,肖炜伦发消息约我去图书馆,一起复习期中考,我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又想着...是时候改改这种频繁见面的习惯了,就回他【不去了】,没想到下一秒语音便打了过来。

    “为什么不去?你今天下午不是没课吗?”他劈头盖脸就问。

    “没为什么,单纯不想去。”我声音有些哑,说话也没什么力气。

    电话那头顿了顿,又问:“你嗓子怎么了?病了?”

    “没,昨天睡太晚。”

    “呵,不就是没抢到票么,你就那么想去?”

    “你怎么知道......”

    “不是生无可恋么?哼,这世上还有谁能让你要死要活的,还学霸呢,都不学习了,行吧,不去就不去,爱去不去!”语音干脆利索被挂断了。

    我:“......”

    我自己身心都不舒服,哪顾得上这人莫名其妙炸毛,反正他就这脾性!

    我知道为这种事熬夜摆烂是不成熟的表现,可如果这场冰演去不了现场,我很确定,会是我这辈子的遗憾!

    想到这儿,我心有不甘,再次打开各种平台和渠道——碰运气捡漏。

    之后,肖炜伦和我三四天没联系,中间还度了个周末,又到了上同一堂课的日子,不得不见面,我本以为他还在气,哪知他跟往常一样,大大方方坐在了我旁边。

    距离上课还有一会儿,他偏过头盯着我看,还是那副经常挂在脸上、拽的二五八万的表情,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似乎还带着点儿委屈,有些违和。

    “哼,好几天都不联系,你可真行!”他开始阴阳怪气儿。

    我这几天破了财,心情很差:“又没什么事情,你不是也没找我!”

    “非得有事儿才联系?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

    “你幼不幼稚,我也有心烦的时候,你还要给人找不痛快是么?”

    肖炜伦好半天没吱声儿,我没看他,也不知道他什么表情,待他再开口时,语气倒是缓和了不少。

    “不就是为个门票的事儿,至于好几天这德性么,去不了就去不了呗,网上看看得了!”

    “那不一样!这是他的退役演出,以后他只当教练,不会再看到他任何形式的表演了!”

    “行行行,不一样就不一样吧!”他已经没有要吵架的意思了,漫不经心的说,“既然那么想去,可以网上再找找啊,说不定有人临时去不了或者多出票了,再不行就找黄牛,贵就贵,反正你也不在乎,不过我可好心提醒你,网上骗子多,到时候别弄个钱票两失!”

    我:“.........”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概是见我半天没反应,肖炜伦扭过头看我:“喂,给你想办法呢,给点反应行不行!”

    “我...我知道,这些办法我都试过了。”我支吾道。

    “哦,还是不行?不可能啊,回头我帮你找找。”

    “不用了!”我赶忙说。

    他抱起双臂靠在椅背上,挑眉盯着我,我心虚的挪开视线。

    “靠,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他沉声问,“钱被骗了?票也没拿到?”

    “......”我沉默。

    肖炜伦突然拧过身子正对着我,一股极强的压迫感袭来:“你是不是傻!脑子坏掉了还是眼瞎,是不是骗子你分不出?我看你就是被那个滑冰的整出失心疯了!”

    我这火气一下儿就上来了,被骗了钱本来就不舒坦,现在还被这货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我忍了又忍,偏头用余光扫了眼其他人,还好课前教室里没那么安静,肖炜伦虽然骂骂咧咧,嗓门儿倒是不大。

    “是,我就是蠢,刚好也不用去了,你满意了?”我负气道,“被骗的又不是你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看不惯我你就离我远一点!去,那么多位置,别坐我旁边!”说罢,我顺手推了他一把。

    肖炜伦“噌”一下站了起来,可他并没有直接往外走,而是在原地立了好半天,最后又重新坐了下来。

    之后一整堂课,我们跟以往一样并肩坐着,可中间却仿佛隔着条银河,谁都不说话,谁也不搭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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