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沈长风冲入亭子前,沈总管就瞥到了蹲在美人靠下的沈察礼,他知道沈长风关心则乱,应是误会了。当等真的听到林媚珠淡漠的声音时,沈总管不由得心里紧了紧:世子为了找人大费周章,世子妃非但没领情,只差没直接说‘不要你管’了。世子心气高,能受这样的气?

    沈总管怕这小两口又起争执,快步走入花榭,适时添上两句:“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原来世子妃已然回府,世子您看派出去的人……”

    “传召回府。”沈长风的声线恢复平稳,脸上看不出喜怒,“今日随行所有人罚三个月俸禄……晨风懈怠失职,自去领五十军杖。”

    沈总管见他没有发怒,心中大石缓缓落下。

    晨风上前磕头:“谢世子恩典!”

    林媚珠从前医治过被打了板子的病人,即便是筋骨强健的习武之人受了五十板子,也要休养半个月才能下床,她从几人对话中也猜出应是自己不告而别牵连了府上奴仆,心中过意不去,忙道:“与他们无关,是我事先回了府……”

    再抬眼看向他时,他已目有肃意,林媚珠声音渐渐变小。

    沈长风不的语气不容置喙:“这件事该给你长个记性,任何时候你的言行都会影响其他人,所以,不想牵连无辜,就别动不动就无故失踪!”

    林媚珠知道他是不会在意自己想法的,心中憋着一口气,再多的话也堵在了嗓子眼,垂首道:“世子教训的是,妾谨记于心。”

    沈长风摆手:“都散了吧。”

    人走得差不多后,沈长风吐出一口浊气,呼吸忽然顿了顿,道:“还不滚出来?”

    一直蹲在美人靠下试图伪装成空气的沈察礼慢慢起身,指头戳指头,在沈长风审视的目光下不自觉冒出冷汗,掏出帕子擦了擦。

    沈长风从未见过这样式的帕子,问:“谁给你的?”

    沈察礼想破脑袋也没想到沈长风会问这个问题,看了眼帕子,道:“啊,是大嫂方才给我的。”

    “为什么?”

    沈察礼挠头,“啊?可能因为我俩感情好?”

    沈长风不屑笑笑,觉得自己刚刚问的问题过于奇怪。别说是张帕子,只要自己想要,她什么不给自己做?

    沈察礼见他没有发现代画的事,大胆翻过栏杆,问道:“大哥,你手也受伤了吗?”

    沈长风:“嗯?”

    沈察礼:“你的手方才在抖?就刚刚抱大嫂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了。”

    沈长风顿住脚,转身,反手一个巴掌。

    沈察礼懵了,愣愣摸上脸:“为什么打我?”

    沈长风:“有蚊子。”而后将手掌递给他看,“抖吗?”

    沈察礼摇头:“蚊子呢?”

    沈长风:“这么大一只没看见?别看那么多书,读坏眼睛了。”

    沈察礼使劲揉揉眼睛,瞅向地面,喃喃道:“真的么?我眼花了?”

    芙蓉苑内。

    晴儿拐入游廊,远远便听到隐隐低泣哭诉声还在絮叨不断,她望着地上被揪落拧烂的枝叶,不由撇了撇嘴。

    跪在庭院前的臃肿身影听见人来,白胖的脸上露出喜色,叫道:“晴儿,你快帮我传话,我要见姑娘!”

    晴儿边走边道:“孙嬷嬷,您是惯会为姑娘着想的,可别叫姑娘为难啊。”

    因为孙嬷嬷自作主张将那些腌臜玩意带入芙蓉苑,林媚珠没收了孙嬷嬷的内院牌子,将她打发到外院做活。

    孙嬷嬷在外头跪了大半日也没能见上林媚珠,两颊晒得酡红,嘴唇皲裂,嗓子眼简直要干得裂开,心里不住埋怨林媚珠:要是她机灵聪明些,沈长风又怎么会那样生气?她被逼着读淫词艳曲不还是自找的?更何况,这样的事顶多算是闺房之乐,怎么能叫作折辱呢?毕竟连林谦祖那样的芝麻小官,私底下也是玩得很花的。说起来,林媚珠还得感谢自己,毕竟沈长风还留宿芙蓉苑了呀!

    孙嬷嬷回嘴道:“姑娘气性大!这样的小事哪里值得这般阵仗?我是她奶娘,做什么都是为她好罢了……”

    晴儿道:“孙嬷嬷,您再说这话就有倚老卖老之嫌了。”

    此时孙嬷嬷一听晴儿不仅没打算帮忙,反而说起风凉话来,绿豆大小的眼珠子顿时冒出凶光,将手边的花枝拍得乱颤:“姑娘带过来的人本就不多,我不在那不得乱套了?等着吧,你们迟早后悔……”

    晴儿斜眼看孙嬷嬷,见她白白胖胖,红光满脸,双手滑腻丰润,平日里分明就是养尊处优的,说得自己好像多操劳一样,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孙嬷嬷,你手上那棵绿海棠五十两一株,我回头记账上了啊。”

    她迈入门槛,竹帘轻晃,嘈杂蝉鸣瞬间低了下去。

    屋内清风吹送着绿竹清香,又有水汽氤氲后的甜香,晴儿心中烦闷一扫而空。

    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裳摩擦声,晴儿轻声道:“姑娘,药房的药好啦。”

    温软平和的声音传来:“放着便是。”

    晴儿知道林媚珠习惯自己沐浴更衣,没有贸然进去,觑着屏风后的人道:“听说世子知道姑娘经行腹痛,特意唤了大夫哩。好像也没有同他提起,看来世子也是个心细的。”

    人影系衣带的动作慢了下来。

    晴儿又道:“姑娘不知道,世子听说姑娘不见了之后有多生气,晨风当时就在我边上,被他踹了一脚心窝上,吐出来好多血,我都被吓坏了……我觉得世子,好似还挺着紧姑娘的。”

    落日余晖落在屏风上,六折山水图渲染上淡淡金粉,湖面波光粼粼,下一刻仿佛就能流动起来。

    那丰腴有度的身影缓缓垂首,云髻高耸,纤细修长的颈脖落下优美剪影,几缕黑发垂下,随风一晃一荡,摇曳不定。

    “姑娘?”

    默了几息,林媚珠好似才回神道:“端午节快到了,你去西库房另外再支一笔年节钱赏给大伙儿,分例按照府里往常惯例给便是。晨风那边,再多一份汤药钱,我记得药房上次配药还剩下些犀角粉,一并送过去吧。”

    晴儿轻轻哎了一声,心道这样的主儿谁不爱呢?不管是在林府还是王府,林媚珠待人接物都是一团和气,也难怪没来王府几日,就赢得阖府上下的喜爱。

    这次随行的下人被罚俸禄,那几两碎银子对富贵人家来说不值一提,但对普通人家而言却是好几个月的花销。林媚珠不过是借着节庆补偿他们的损失罢了。主子责罚下人本不过是最平常的事,但像林媚珠这样体恤下人的,晴儿还是头一次遇到。

    只是在这王府里,那位的喜爱才是最重要的。晴儿斟酌道:“世子适才在书房与人闲话,还未传膳,您看要不要去请?”

    林媚珠道:“不必了。”

    晴儿听她回答得干脆,暗暗叹息一声。

    “东西……带来了吗?”

    晴儿自袖中取出一小瓷罐,向前递去,小声道:“姑娘,要不……我帮您吧?”

    “我自己来就好,你出去吧。”

    晴儿按照林媚珠的吩咐,朝杨大夫要了麝香膏,她跟在林媚珠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知道这药膏有止痛生肌的功效。联想起后半夜忽然响起的淅沥沥水声,晴儿亦有几分猜测。但到底未经人事,以前教习嬷嬷点拨得模糊,她也想不真切为什么林媚珠会受伤。

    抬头望去,那抹剪影背对着屏风,衣衫半褪至腰间,以指腹取了香膏,正往身前什么地方涂抹。

    晴儿渐渐红了脸,忙不迭退了出去。

    出了汗,身上的伤又痒又痛,像被黄蚁咬过一般,偏生又挠不得,林媚珠看着红的紫的啃噬齿痕,堵在心口那股气越发涨闷。

    背后蓦地投下大片阴影,林媚珠还以为是晴儿,一转头便对上沈长风深邃冷傲的眉眼。

    默了会,林媚珠提起肩侧衣裳,被他打断:“做你的便是。”

    林媚珠没理他,拢好衣裳方道:“做完了。”

    沈长风缓缓走近,伸手取她手中圆瓷小罐,“背上还没有……我帮你。”

    衣带结打得匆忙,被指尖一挑便松开来。他拨开那片朦胧轻薄的白纱衣,握着她微颤的户月头,触上温软的玉背。

    沁凉与温热双重刺激,林媚珠没忍住轻嘶了一声。

    “痛?”

    林媚珠忿忿地想:真是废话!被狗咬成这样能不疼吗?

    头顶又飘来一句:“哪里痛?”

    哪里都痛。肩背月匈前是辣辣的痛,腹部是闷闷痛,脑袋是被晒了半日的突突痛。你问哪儿?

    她忍着气道:“不痛了。”

    “是么?”他掌心印上她的腰窝,与青紫斑驳的指印完美契合,也毫无意外听到她隐忍地口亨了声。

    在他跟前,她的体量颇小。他将她抱到平榻上的乌木矮桌上,这样视线正好平齐,也更真切地看清被肆虐过的山峦。

    许是日头太盛,那簇荔枝焉哒哒,在枝头顶端耷拉着垂下来,了无生气。连本该鲜艳饱满的红壳都伤痕累累,可见贼人下手之狠毒。

    沈长风脸上讪讪的,他真不知道当时自己力道这样大,许是因为生气,抑或是一时上头没了分寸。

    虽说昨夜该看的都被吃得差不多了,但那时好歹烛火朦胧,此时却是青天白日,彼此呼吸声近在迟尺,还时不时听得到外头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林媚珠一颗心七上八下,惦记着背后的窗扉大开着,总担心会不会有冒失鬼不小心走到这里来。

    感觉到指腹下的肌肤颤得越发厉害,沈长风却依旧不紧不慢,低头望去,那妇人一手微蜷着抓着案桌边缘,微偏着脸避开自己视线,耳廓通红,鬓边已渗出薄汗。

    沈长风的掌心贴着她的小月复缓缓向下,声音带了些哑,“身子干净了吗?”

    林媚珠身子蓦地一僵,眼里闪过不可置信的意味,还来?!他明明知道自己身子不适,他将她当什么了?发泄的工具?

    她被气笑了,冷哼一声道:“世子,身子没干净也可以的。”

    “您知道的,妾知道许多种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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