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上地面的瞬间。

    硬,非常硬。

    凸出来的土疙瘩顶着朱芽的脚,尖锐的触感穿过厚实的鞋底,造成难以忽视的不适感。

    她低下身子,用力从抠出一块泥土。

    黄白色的泥块,坚硬得像水泥浇筑。

    她突然想起丝说过,山枭部落的巫曾经用一种黄白色的泥土鞣制兽皮。

    会不会是这种盐碱化的土块?

    然而巫早早就死了,丝也不在这里,没人能给朱芽答案。

    如果在灾难发生之前,山枭部落附近就存在盐碱化的情况,那么环境的改变就成了一种必然。

    只是不该那么突然。

    她暂时想不出是什么原因致使这么短时间内的土地盐碱化,但其中必然和圣城脱不开干系。

    可只要想到这里存在某种玄异的能力,造就了如山枭这样的神灵产生。

    那么会出现能一夜之间导致植物枯萎的情况就并不稀奇。

    不过仅凭着山枭并不清晰的记忆和羽的叙述,还串联不出一条完整的线索直指圣城。

    朱芽也只好暂且放下思索。

    山枭部落的旧址在一片缓坡之上,几十年前这里应该存在着极为繁茂的森林,如今树木都枯折倾倒在地面上,胡乱堆积在一起,与部落旧址连接成庞大的废墟。

    这些白生生的木头就像森林的枯骨,有雨水降落时,它们上方可能还会长出少许青苔,但靠近地面的地方被盐碱侵蚀,连颗草也长不出,更不用说青苔攀附了。

    这几个月接连大旱,青苔也在树干上干萎,皱缩成一团黄色的不明物体,如同血疤一样,轻轻一碰就掉下,露出枯木上颜色潮湿的一块。

    朱芽跨过这些枯木,踏进山枭部落的旧址里。

    这里面的占地面积出乎意料的大,大大小小的用石块垒砌成的石屋像兔子洞一般,隔上两三米便有一个。它们环绕着中间一块空地,空地的中心,还残存有堆积成小山的动物的尸骸。

    人们离开之前,还在这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祭祀。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寂静无声的人群围着这些野兽的血肉,默默地流泪祈祷的景象。

    明明河对岸还是一片繁荣景象,为何独独部落一夜之间遭受死亡的诅咒?

    惨死的神灵没有回应。

    怀着对神灵和死亡的畏惧,人们只好踏上迁徙之路。

    将带不走的家园留在这里。

    这些留下来的石屋变成一座座黑洞洞的地堡,山风刮过,发出呜呜的泣诉。

    朱芽来到边缘的一个石屋,手在粗砺的石块上划过,带下一把附着其上的灰白色石渣。

    朱大黄耸着鼻子,它对这个味道很是熟悉,想要伸舌头舔舐一下。

    朱芽在它动作之前就反手一扔,拍拍灰,斜眼看它:“混着石头渣的你也想尝一尝?”

    “汪!”舔一口又不能毒死!

    朱大黄脑门挨了一击指扣。

    盐水坑距离旧址不过几分钟路程,朱芽早就嗅到那股刺鼻的气味,很重的咸湿味,还带有一股金属的腥甜,厚重得如同一层沾水的湿布打在她脸上。

    这是跨过那座隔绝两边的高山之后,朱芽第一次感受到如此重的水汽。

    越靠近盐水坑,地面上的白色结晶渐渐多了起来,甚至像雪一样覆盖在地面上,将底层的黄褐色土壤挡得严严实实。

    在太阳的暴晒下,盐水坑边缘堆积成一圈环形的盐垄,只有边缘最低的一处有卤水涓涓流出,向周围蔓延。

    如此干旱时节,盐水坑中水位也不见下降,可见是地下卤水藏量之大。

    她转头环顾广袤土地,才发现天边的远山连绵,包裹在其中的地面竟像一处海床,只是时过境迁,海水退去,这里才长出草木,形成繁茂的森林。

    如此说来,这里有大量地下卤水倒也正常。

    朱芽放下背篓,将面上的食物药材取出放置在一旁。从背篓底取出一个特制的陶釜,造型如现代的铁锅一般,正是朱芽做出用来熬煮卤水用的。

    这陶釜正好卡在圆圆的背篓底,平日里也不占空间。

    另有大竹勺,小簸箕,搅拌用的铲子和干净的布片。

    她将这些家伙事备好后,便从周围捡拾石块木材。

    好在这两样在这里是不缺的。

    不多时,简易的灶台垒起,朱芽从盐水坑中舀出淡褐色的卤水,用簸箕篦干净上面的灰尘枯枝,才放入陶釜中熬煮起来。

    熬盐是个漫长且枯燥的过程。

    趁此时间,她便拿起一片竹篾子,蹲在盐水坑边上,将那些已经结晶出来的雪白盐粒刮下。

    这水坑边上的盐粒看起来多,实际上也不过占了四分之一个背篓的空间。

    这还是阿苏部落一个月没有来收集的量,仔细算起来也就两个大布袋就可以装下。

    朱芽手一顿。

    她突然想:占据了藏量如此丰富的卤水矿,为什么圣城每个月只要两袋盐?

    他们不会煮盐?

    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她有些想不通,从接触的这些人来看,圣城流传出来的语言文化已经发展到远超这个世界人类的生活水平。

    圣城的人知道盐,也知道如何利用盐,却没有将制盐的方法透露出来。

    这未免有些不太合理,就像考试交上来一张只有答案的卷面,里面却没有任何解答过程。

    是他们不想让阿苏部落知道,还是自己根本就不会?

    她不相信圣城仅仅只想得到两袋盐。

    知道盐的用处后,没有人不希望得到更多!

    但同样,没有人能告诉朱芽圣城如此行事的理由,她还是按下疑惑,专心煮盐。

    水位下降过半,釜中渐渐有白色盐粒析出。

    她发了会呆,才又转去搅动陶釜中的卤水,防止盐粒粘在釜底,才又往其中添上一些卤水。

    如此重复几遍后,釜中变有厚厚的盐层形成。

    把它取出在太阳下将剩余的水分晒干,便能得到颜色黄白的粗盐。

    一天一夜过去。

    朱大黄在旁边玩累了几次,趴在朱芽脚边睡了两觉。

    从山那头带来的食物也所剩无几。

    这边是荒芜的干旱土地,对岸是焚烧千里的焦黑死域,连河中都是游鱼的干瘪尸体,自然也就不存在能够补充食物的可能。

    而且大狗狗已经两日没能喝到水,只能从野菜野果中补充少量水分,连排泄也变得艰难起来。

    朱芽只好收拾了东西,将灶台痕迹清理干净,才背上半背篓粗盐返程。

    这背篓大,装满一半少说也有三百斤,用起来仔细点,也能够度过一个冬天。

    ……

    两日之后,朱芽回到了山枭驻留的那片林子里。

    此时的背篓已经满满当当,下面是严实包裹起来的粗盐,上面则是回程路上在山上采摘的各种药材。

    三七、山参、板蓝根甚至还有一株灵芝。

    这灵芝来的奇巧,是一只小狗般大小的红松鼠衔着,在朱芽低着头采摘板蓝根时从树上丢下来的。

    她一时不察,正巧被这灵芝砸了一下。抬头就看见一只红松鼠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一闪又消失了踪影,只在树林间留下鬼魅般的红色。

    好在朱芽心大,知道它大概和山枭野獴一样,都是成了灵的动物,若叫蒲松龄见了,怕是还能再写一本聊斋。

    她只有些不明白红松鼠为何会送东西给她,左思右想也只能想到自己杀了两头巨熊上,说不得红松鼠与两头巨熊间有仇怨,自己无意中帮它们除了恶邻也不一定。

    便朝着红松鼠离开的方向道了声谢谢,安心将这株手掌大的灵芝收下。

    朱芽一靠近,山枭就感知到了,但是外头太阳正烈,它等到朱芽停在树下,才显现出身形,发出咕咕咕咕的招呼声。

    “瞧你这些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朱芽见它羽毛蓬松,体型也比上次见面时大了些许。

    “咕咕咕咕。”瞧你们俩怎么脏兮兮的?

    “山的那头起了大火,将森林都烧完了,我和大黄往那头去,也不免沾上灰尘。”朱芽用手摸了一下脸,蹭的手也黑脸也黑,一路上都没有水源,她们也只能当几天泥灰里打滚的“野兽”。

    “阿苏那个家伙一早就知道会有大火,早就跑得远远的,这天火引发的火灾,我们也没有办法。”山枭梳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翅羽,无奈道。

    朱芽一愣:“你认识阿苏部落的神灵吗?怎么记忆中我从来没交过它的模样?”

    “也算是认识吧。”山枭嫌朱芽身上脏,便没有飞向她的肩膀,而是在离她更近的树枝上落了下来。

    “我们见面的次数不多,那个家伙叽叽呱呱烦人的紧,我又不爱在太阳底下活动,也就没什么交集。”

    “我死的时候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它,前些日子感知到了它的气息,不过现在又找不到了。”

    山枭想起了那场带血的雨,虽然不知道是哪只倒霉蛋,但肯定不是阿苏。

    那家伙聪明又狡猾,即使实力不显,却也没那么容易死。

    “你操心它干什么?”山枭伸出爪子扣扣腹羽,问道。

    朱芽将家中收留了阿苏部落的觋的事简略与山枭说了。

    一听完,山枭突然呱呱叫起来,圆乎乎的眼睛瞪得老大,羽毛炸起像要和谁打一架似的。

    “阿苏这只坏鸟!鸟都不好意思住进你的领地中,它倒好,丢下自己的部落跑了不说,还跟人光明正大地住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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