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丰族千里之外的圣城,亦是一片被银白冰雪覆盖的土地。

    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起,粗木制成的厚重城门被人从内拉开可供两人并行的空间。

    一行浑身褴褛几近赤裸的人哆哆嗦嗦走了出来,他们的身体被长时间积出的污泥覆盖,唯有手脚被雪水清濯出原本肤色,冻得发紫的肌肤皲裂结出厚厚的血痂,反而让他们在雪地中行走得好受一些。

    这行人像牛羊一样被人驱赶出圣城,他们麻木地走过一片残破荒芜的简陋居所,这里曾是他们在城外的住处。冬雪到来后,他们没有足够的兽皮和食物抵御寒冬,很多人聚集在高耸入云的圣城城门口哀求,希冀这两扇大门能从里面打开接纳他们,直到这些人冻死,饿死,尸体被眼冒绿光的同类拖走,站在城墙上的人都没有分给他们一点眼神。

    风雪不知刮了多久终于停歇了下来,从各处投奔到圣城外的流浪者已经少了一半,他们成团聚在一处合力堆积出来的低矮木棚里,靠着每个人身体发出的微弱热量取暖,他们太冷太饿,像一群等待死亡收割的鹌鹑,蜷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

    周围能见到的活物,能挖出的草根树叶早就被吃得一干二净,人们就开始挖积雪下的泥巴吃,到后来有人因为吃泥巴憋死了,积雪就成了唯一的食物,但它并不能止住饥饿,渐渐的,也没有人再去花费仅剩的体力挖雪吃了。

    即使风雪已停,也无人生出去外面瞧一眼的想法,出去只能被冻死,蜗居在这里再活过几天。

    忽的,外面传来碎冰的声音,紧接着一道他们做梦都在幻想的声音响起。

    是大门打开的声音。

    黑暗中一双双浑浊的眼睛亮起。

    “门开了?”有人问,她很久都没有开过口,嗓音像是被生扯开的粗布般干哑。

    其他人还在怔愣,以为是自己饿晕了头听到的幻觉。

    外面又传来踩雪,交谈之声。

    “……去哪了?该死……找不到……”有人在找什么东西,这般天寒地冻的时候谁会出现在圣城墙外,他们的脚步和声音听起来多么有力,除了圣城人还会有谁?

    人们这才惊觉,圣城的城门,真的打开了!

    圣城终于听见了他们的祈祷,要将他们带回城内了吗?

    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了期盼,他们因枯瘦而显得格外突出的眼睛越来越亮。

    有一个人猛地站起身来挤出人堆,冲出木棚外大喊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救救我!”

    他冲出昏暗的木棚,外面的一片光明,雪亮得几乎要刺瞎他的双眼。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他们一窝蜂地挤了出去,胡乱搭建出来的木棚摇摇欲坠最终倒塌成一片废墟。

    有没有同伴被压在下面,他们不知道,但他们如愿的踏进了圣城内,以卑贱的奴隶身份。

    这一日,雪又停了下来,领过一块小孩巴掌大的渣饼后,奴隶们的劳作时间就要到了,他们快速将掺杂着石块木屑的食物囫囵塞进嘴里,和着碎雪咽下,没人抱怨渣饼硌牙剌喉咙,这是他们能得到的为数不多的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

    甚至是因为圣城的城主足够仁慈,才让他们“吃饱喝足”后再干活,那些看管他们的队长总是恶狠狠地训斥他们是一群不知感恩的裸鼠,若叫他来分配食物,只赏赐给完成了采集任务的人一块渣饼,其余的人出不了力气就别想得到任何可以入口的东西,即使是落在圣城内的积雪!

    奴隶们畏惧着他手中粗长的鞭子,使劲全身力气推动挂满冰霜的树木。

    这是他们的要完成的任务之一,推倒树木,得到湿木柴,供给到一处奇怪的建筑中,木头在里面变成一种黑色的柴火被运送到内城,那里是圣城中地位崇高的人居住的地方,巨石块和木头建造的居所外部精巧而迥异,内里温暖如春风雪不侵。

    奴隶不敢梦想自己能够进入那样的好地方,他只希望今天挑选的这颗大树最好被虫子蛀了根,这样他就能早点将它推倒,天实在是太冷了,冷得他脑子发木,浑身痒得厉害,脚踩在雪地中被牢牢粘住,好似自己也变成了一棵树。

    突然,旁边有人发出惊恐的呼喊声,他没太听清,只感到头顶一阵凉意,热血涌出,天旋地转,他被树上掉落的粗壮冰柱给当头砸死。

    采集队的队长吓了一跳,心有余悸地感慨还好自己离得远,没让鲜血喷溅到兽皮上,这可是他为数不多的好皮子,这么冷的天气沾染了血迹可不好清洗。

    大树最终被推到,队长带着奴隶们拖着沾泥带雪的树干扬长而去,一具尸体倒在树坑旁,冻得僵硬。

    又过了一会,不远处的小坡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有个披着杂乱兽皮的人从坡下冒出头,他四处张望,发现采集队的人早已走远,于是赶紧佝偻着身子跑到尸体旁,拽着一双苍白色的脚往回走,他在带着奴隶的尸体一路穿行,来到一处狭窄的山洞。

    “雨,带着他们出来吧,又有食物了。”

    ……

    鱼篓的第一次鱼获颇丰,出水时里面满当当的,鲜活倔强的游鱼在狭小的缝隙中可劲扑腾,朱芽将鱼获倾倒出来,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她细细数来将它们分类摆开。

    有小腿粗的青背鱼,这种鱼食肉,生性凶悍,但肉质鲜嫩肥美,又不生小刺,很受大家喜欢;有鳞片闪亮的白条,无论是做成包烧还是做成烤鱼,味道一绝;有三条宽嘴带须,浑身滑腻腻的鲶鱼挤在鱼堆,这种鱼腹部平整,一看就是生活在水底,身上带着泥腥味,一定要多多放香料烧制才能可口。

    还有十多条鳅鱼,一落地翻腾两下,便被速冻得直挺挺的,这鳅鱼刺多肉少,添姜加水熬煮到鱼肉脱骨,再将残渣捞出,便可得到浓白鲜香的鱼汤,用来给希做辅食再好不过。

    令朱芽欣喜的是这一篓子还有不少的河虾河蟹。

    星见她拿着竹篓挑选这两种模样怪异的东西,惊诧道:“阿玛库,这水里的虫子也能吃吗?”

    这片大潭水草丰美,不仅鱼儿长得好,里面的虾蟹也是个大肥硕。

    朱芽拿起一只青虾放在掌心,蜷起来的虾身足有她半个手掌大:“这可不是虫子,它叫虾,别看它长得不好看,用滚水烫熟后剥去这一层壳,里面的虾肉甜滋滋的,叫你吃的停不下来。”

    牙竖着耳朵一听,忙扔下手中的青背鱼,指着绒蟹问道:“这又是什么东西,我以前见过,还被夹了一次手之后就再也不去抓了,它一身都是硬壳,也能吃?怎么吃?好吃吗?”

    朱芽也将吃螃蟹的方子告知众人。

    正巧羽判定根大病初愈,可以稍加活动,她便招呼大家趁着天气正好风雪暂歇,在部落最大的院子里摆开桌子聚餐,她便用这些鱼获做一席并不完整的“全鱼宴”,以庆祝新族人的加入。

    一片苍白荒芜中,丰族的领地里正忙得热火朝天。

    朱芽取来一个大的陶釜,挖出一勺冒尖的浅黄色鹿油放入釜中,待釜底冒出些许小气泡时便将处理好的青背鱼块依次滑入釜底煎香,因着这釜底不如铸铁锅平整,皮肉极易粘连其上,她便不再翻面,而是等着边缘皮肉出现焦黄时往里面倒入半壶沸水,油脂爆裂声乍响,汤色瞬间变成诱人的乳白色,再往里面添入生姜块,各色菜干菇干,盖上陶盖焖制。

    橙红色的火焰跳跃灼烧着陶釜的底部,里面的炖鱼也在不停翻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馥郁的白肉香味顶开陶盖在竹院中四处游走,闻到这股香味的人肚子里好像也煮起了炖鱼,止不住的咕噜咕噜起来。

    数量不少的白条也被开肚腌制,塞满各种香草调料后用清香的榕叶层层包裹,投入到篝火底下,和一堆野山药作伴去了。

    三条鲶鱼切成圆筒样的鱼块,先用生姜水腌制,再架釜烧油,爆香花椒干生姜丝丕菜根等香料,将鱼块放下一起烧制,添水后加入香草,中火焖煮大火收汁,虽然没有干椒酱油,这道烧鲶鱼也足够让人食指大动了。

    朱芽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烧鲶鱼,神色微变,即使发挥了十二分的厨艺,她也难以还原这些鱼菜一半的美味,不仅是少了趁手的锅具,还少了很多增香添味的调料,例如辣椒,例如酱油,例如豆豉。

    若是能找到豆种就好,无论是酱油还是豆酱,她都能试着做出来,朱芽在心中暗暗定下计划。

    她将烧鲶鱼递给星和花,两人一边捧着一边馋猫似的嗅闻着蒸腾的香气咽口水。

    “没想到长得那么丑陋的鲶鱼还能做出这么香的食物。”

    星用肩膀顶了她一下,得意道:“要我说,这世间什么样的食物经过阿玛库的手都会变得美味无比。”

    “她是掌握着美味的神灵!”花感叹。

    “!”

    “花,你说的太对了!”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落在朱芽的耳朵里,神女摆放螃蟹的手一顿,无奈地笑起来。

    她能将食物做得好吃,不过是沾了千百年来人类钻研食谱的光,若她们真正尝到了铁锅爆炒用料丰富的各色美食时,才会知道现在的想法是多么得可怜可爱。

    朱芽看着天边逐渐堆积的阴云,感受到又一场大暴雪即将来临的气息。

    只希望,春天尽快到来,不然再精巧的烹饪也会受制于没有食物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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