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揭去,天边的白线越拉越宽,破晓,整个天空都变明亮。

    凌云安排好守城的事,二人又一同到后方安抚好百姓的情绪,最后寻了一间小屋休息,一觉到清晨。

    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朦胧的光亮穿过清晨的浓雾,从远山到小屋。屋内安静,只有两个人呼吸声。一个轻声平缓,一个急促粗促。

    当第一缕晨光射进屋内的时候,凌云便醒了。可他肩膀沉重,不敢动弹,因为薛情正靠在肩上。

    她身子倚在墙上,头则耷在凌云肩头,微微后倾。

    凌云正好能看到她低垂的眼睫和微红的唇色。仅一眼,他身子僵硬,呼吸却急促了。

    他小心看着她的脸庞,却怕惊醒她。

    突然,肩膀的人儿动了。

    薛情醒来发现天已经亮了,而自己还睡着,更重要的是还枕在凌云肩头。

    她立刻坐直,“抱歉,昨天睡着了”,扭动着酸痛的脖子。

    凌云装作毫无波澜,如熟悉的亲人一般,伸手为她捏肩,还说道:“下次可以稍稍往外坐一些,这样就可以靠在墙上,而不是歪着,会好很多。”

    “是吗。”

    薛情有些尴尬,凌云好像对她的靠肩很在意。不过,两个大男人,只是靠靠肩膀,应该也没什么吧。她很快打消了顾虑。

    见屋外面炊烟升起,薛情赶紧从尴尬场面中抽离,要出去看看。凌云这才停下手,同她一路出屋。

    城墙背后支起的土灶火焰正盛,水汽与炊烟一同升起。魏娘子与庄茂忙碌着。大家都满面笑容,你呼我应。

    虽然昨日刚经历过战火,但寿县依旧生气十足。

    百姓的性命虽在某些权贵那儿或许如野草,低贱不堪。但野草一向坚韧,只要还活着,他们便生气不息。

    不远处,昨日的小姑娘看到薛情,激动地跳跃招手:“哥哥,刚煮好的粥,快来快来。”

    薛情见着她灿烂的笑容,少了几分临战的紧张,笑着走去。

    战时,也将就不得许多,几人随地而坐。

    小姑娘啃着馒头,天真问道:“昨日城外闹得很,是坏人要进来了吗?”

    她被自己的姐姐保护得很好,最激烈的时候躲在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不曾见到其他人的惊慌。

    薛情不知道怎么回答。

    沉默之际,小姑娘再次开口:“你们可要小心,上次那些坏人进城的时候,我差点被他们杀了。”

    薛情差点忘记,上次王莽抢粮仓之时,曾有二皇子的人混在队伍中,做了不少坏事。而眼前这个小姑娘,可是曾在他们手中逃生的人,不是寻常小孩。

    薛情放下包袱,将她看作小大人,直接回道:“是,如果我和哥哥们挡不住坏人,你一定要像上次一样,自己躲好了。”

    小姑娘点头答应,杏英颇为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回头对上薛情的目光,却尴尬躲开。薛情也很知趣,不再看她。

    凌云从坐下一直在帮忙烤红薯,掰开一个热腾腾道红薯,已然熟透了。他递给薛情小的一半,自己拿大的。

    薛情接过红薯,有些烫手。她吹着热气,想起昨天的事,问:“凌将军,你的秘密武器什么时候亮出来。”

    她知道,凌云能成为常胜将军,必然有自己的秘诀。但她不仅仅是好奇,更多的是想知道此物能为寿县百姓添几分生机。

    凌云面色不改,正在为红薯剥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将手中红书与薛情的交换。

    薛情不再追问,看着手中红薯,陷入沉思。凌云知她焦愁,却不多言,只是默默烤红薯。

    吃完,凌云去再次检查城防,薛情一人留下。她与其他人一起,帮忙给百姓和士兵发放粥和馒头。

    王四也是守城的一员,他与魏娘子的两个哥哥同在一处,负责城门处的防守,是距离薛情最近的地方。

    薛情看他们正在搬送重物,端粥上前:“先吃些东西吧。”

    三人累得汗流浃背,擦擦汗。一旁的杏英也递过馒头,他们几口吃完又继续下力。

    “走吧。”薛情继续去下一处。

    转身时,杏英却抓住她衣角。

    她以为杏英有什么发现,回头询问。谁料杏英却塞给薛情一个手帕,然后跑掉。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接下了一个手帕。

    “这是干什么?”

    她自言自语,带着疑惑打开手帕。

    这图案她再熟悉不过,是一对鸳鸯。虽然杏英绣工蹩脚,绣得像一对野鸡,但针脚繁密,可见其用心。

    薛情看到这,想到自己幼时绣作,不自觉笑了。但下一秒,她便意识到不对劲,可是已经来不及。杏英在不远处看到她的笑容,已经误会。

    “慕公子,这边来碗粥。”

    旁边人催促,薛情只好将手帕收起来,之后再想办法跟她解释。

    时间在忙碌中总是过得很快,很快到正午。凌云已然从前面回来,薛情却一直没找到杏英。

    凌云很远便看到薛情在四处张望,走近问道:“你在找什么?”

    薛情不便透露,只说没什么。

    二人还未来得及吃午饭,一个士兵来禀报:“将军,他们又来了。”

    凌云听完,立即赴去。

    薛情嘱咐魏娘子几句,环顾四周,还是没见到杏英姐妹俩,匆匆跟上凌云。

    二人一如昨日立在城墙,可形势却不同了。

    昨日对面这支庞然大军刚抵达寿县,尚有疲惫或轻敌。今日,他们已然休整好,二皇子必定要斗到拿下寿县为止。

    薛情和凌云都不曾谈论援军的事,因为死前定会见分晓,讨论再多也无用,二人皆以死志对之。

    二人目光紧锁在城下的队伍上。他们黑压压地从远处靠近,抵达城下后直接展开进攻。

    他们不再莽撞,而是反过来以箭雨压制。

    呼啸的箭雨如风般由下而上,令守城士兵连冒头都困难。士兵偶尔试图探头回击,全被飞来的箭压回去。

    “我去除掉弓箭手。”薛情见这样下去,很快便要被攻破。若一直被压制,则难有翻身之时。

    她说完,便要起身孤身逆箭雨而去。

    凌云十分冷静,拉住她:“等一下。”

    他目光坚定,战场的一切仿佛对他来说都尽在掌握。薛情压下自己焦躁的心,蹲下继续等着。

    在压抑的气氛中,城下的步兵很快便靠近,搭上云梯,逼近城楼。

    箭雨这才终于停下。

    是时候了,凌云说道:”动手吧。”

    薛情得到肯定的目光,立即拔剑而去,冲在前面。

    如今,杀人她已得心应手。只见她一刀将刚登上城的敌军了命,血液迸出飞溅。来不及擦拭,她的剑锋又从另一人的脖颈划过,留下捂脖的敌人和滴血的剑端。

    她步步坚定,一路横扫。

    凌云起身,随手杀掉几个,见云梯的人已然足够,下令:“滚石!滚油!”他目光冷泠,反手毙命一个想要从背后偷袭的人。

    闻令,几个士兵合力将准备好的滚石推下,击退一批敌军。他们从云梯跌落,被石砸得血肉模糊。

    紧接着,下一批又覆盖上来。

    凌云又下令破热油。滚烫的油倾泻,沿着云梯流下。敌军触之烫伤坠落,发出一阵惨叫。

    油冷却下来后,浇过油的云梯却变得分外滑,敌军小心攀爬,速度放慢。为保前阵,箭雨再次袭来,薛情又只好背靠城墙躲避。

    她被这箭折磨得够呛:“又来了。我冲出去把他们杀了。”

    凌云不应允,只说道:“我倒是不担心你的功夫。不过若你被活捉,然后他来威胁我,我便只好舍命相救。况且他毫无底线,你我若因此被他一网打尽。到时候,你想救的寿县百姓便再无依靠了。”

    战况激烈,凌云却还能慢慢分析利弊。一边看密密落在地上的箭雨,一边语重心长劝说薛情。

    薛情毫无作战经验,却是有些孤勇:“若是我被抓,不用救我。”

    她说的是真心话。

    薛情是曾想过无声无息地消失,哪怕是死。如此便能从女使、亲人,这些顾虑中解脱。她也无数次想过,若自己死得有价值,便算是死有所得了。

    不过若真要死,薛情也只是想想。活着总比死要好,活着就代表还有机会,有机会从泥潭中解脱。

    她这样说,只是出于大局考虑。

    可凌云闻之,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他却转头来,满是担忧,字句恳切:“慕公子,别拿性命冒险,你的命和寿县百姓的命紧紧相连。”

    他眼中的不舍和怜爱,让薛情觉得自己的话太轻飘,好似不珍爱性命,只好羞愧点头。

    不久,箭雨又停下。

    薛情这次明白了,这是敌人登城之机,也是守军的出手之机。

    二人一同起身,往不同方向而去,为了尽快除去已经登上来的敌人。守城的士兵则一边用滚石和滚油,一边肉搏。

    不过很快,滚石和热油便‘弹尽粮绝’,只剩肉搏。

    眼看上城墙的敌军越来越多,凌云走出下一步棋,大声冷喝:“火把!”

    士兵闻令,立刻用火把将云梯点燃。云梯上的敌军很快被火包围,难以前进,连连掉落。他们攻势被短暂削弱。

    不多时,火灭了。这最后一招的效用过去,敌军又扑来。

    *

    城门处也不容乐观。

    攻城车推进,吱嘎的机声伴着城墙受伤跌落的痛苦声前行。

    它由厚重的木板与铁组装而成,前面还有一根巨大的铁木撞锤。经过一路的滚油泼贱和燃烧,它的表面已经有些发黑和缺损,但内里毫无损伤。

    推动攻城车的士兵一面手持护盾,一面靠在车旁,城墙上的弓箭或其他,很难伤到他们。少有几个中箭或被火油烧身的,后面也很快便补上来。

    一个庞然大物就这样在一路护送推动下,慢慢抵达城门处,开始锤撞。

    徐敞带领着一部分士兵在城门后,早已在城门后堆好重物。但攻城车撞击力强大,每一次撞击的都将引起一震,沉闷的声音仿若猛兽低吼。

    徐敞高声令下:“抵住城门,绝不能让他们进来!”

    几十名士兵贴在城门上,用肉身织就一道人肉护墙。

    撞击不曾停歇,他们一次次被震得后退,然后立刻再次上前。

    王四作为副手,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虽然他是自动请缨,要跟着徐敞。但他丝毫未曾见过真正的战争,亲眼见到岌岌可危的形势,心中捏了把汗。

    “一二三——”

    “坚持——”

    渐渐,在敌军的声声口号和守城将士的声声抵抗中,城门逐渐变得脆弱。

    徐敞战场经验丰富,见城门不堪重负,他拔出剑来,随时准备与冲破而来的敌军一战。

    王四也学着他的模样,握紧手中剑柄。

    果然,不到半刻,城门破了。

    真正的恶战,现在真正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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