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滕静言集训前,她跟应赫说起应书文的顾虑。其实她能理解,但是也不打算妥协,只是不想让应赫夹在中间为难。

    应赫轻笑了一声,“滕静言,你不用听你爸的,我也不用听我爸的,你更不用听我爸的,懂?”

    “懂。”她点点头,给他嘴里塞了一颗糖,“可以呀,口齿清晰,可以当播音员。”

    “不太全面,”应赫提着她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拍拍手,“还很有劲。”

    “……”车还没开,怎么就上高速了。

    集训地安排在A市的“时空舱”影视基地,一般集训往往需要一个月甚至更多,秦一的集训只有十天,每天严格按照时间表安排。

    这种集训滕静言之前也参加过,但不是主要角色,也没人管,全靠自觉。

    但这次不一样,她第一次当女主角,且导演是戏疯子秦一。每天从早七点到晚十点,除去中午休息的一个小时,要高强度维持十四个小时。

    5个小时逐帧解构剧本,2个小时人物小传创作,2个小时微表情控制课,2个小时普拉提+脱水训练,2个小时沉浸式场景体验,1个小时精神防爆训练。

    此外,简莎是一名裸模,她还需要额外一个小时进行专业的肌肉按摩护理,不算在集训时长内。

    忙到她根本没时间想应赫。

    他们朝夕相处了一阵,即便应赫再忙,他们每晚也会见面,房间里处处是他的气息。在一起后,更是常常磁铁一般吸在一起。突然戒断,滕静言以为自己会度过艰难的适应期。

    她想多了。

    这里集训的只有她一个人,所有的训练都是量身定做,精确到每一块面部肌肉的调动、每一次呼吸的节奏。

    集训前,她的手机就被没收了,助理老师Mina告诉她:“如果有急事,家人可以打我的电话。”滕静言想了想,只把Mina的号码给了应赫和陆晴。

    第一天结束,她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倒头就睡。可护理师还在等她,她几乎是吊着一口气挪进护理室,刚躺上按摩床,就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强度比第一天更高。

    秦一上午过来,让她用不同情绪重复同一句台词——“不要走”。

    “不要走。”(哀求的,颤抖的)

    “不要走。”(撒娇的,粘腻的)

    “不要走。”(冰冷的,命令的)

    “不要走。”(带笑的,却让人毛骨悚然的)

    ……

    练了四个小时,滕静言面部肌肉僵硬发酸,舌头几乎捋不直,连吞咽都困难。

    秦一盯着她,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你的眼神还不够狠,带着毁灭一切的怨恨,再来一遍。”

    她回到宿舍时,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挨到枕头就昏睡过去。

    梦里应赫搂着她看星星,他们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接吻,漫天的群星闪烁不熄……

    湖面突然晃动,奇怪的响声从湖底传来,应赫转身,她抱住他的后腿,用几十种语气说

    ——不要走。

    应赫像看神经病一样看她,然后摊手:“抱歉,我只会看眼科。”

    ……

    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湖面的水翻起惊涛骇浪,梦境骤然破碎。

    原来是门铃声。

    伴随急促的敲门声。

    桌面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两点。滕静言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喉咙干涩得发疼。

    门外,Lily站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递来一只士力架。

    “出了什么事?有人打你电话找我吗?”滕静言哑声问。

    Lily眨了眨眼,语气平静:“穿好衣服,秦导让你十分钟后去拍崩溃戏。”

    滕静言:“……”只要我不疯,疯的就是别人。

    在第五天的时候,迟雨来了。

    滕静言每天和专业课老师大眼瞪小眼,突然见到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迟雨的名字起得可真妙啊,完美概括了她此刻的心情。

    迟雨带来了两杯咖啡,滕静言被允许和他□□半个小时。

    “姐姐,感觉怎么样?”他盯着她问,声音依然带着少年的纯粹。

    滕静言捧着咖啡杯,笑了:“还活着。”

    迟雨看着她,忽然伸手,拇指轻轻擦过她眼下淡淡的青黑。

    “姐姐瘦了好多,”他说,“你还是胖点好看,现在像寻梦环游记里的骷髅人。”

    滕静言没躲,她刚刚做完人物小传,简莎父母早逝,丈夫常年在外,也没有子女,这是她的阿南,他是她世界里唯一还会因她皱眉而紧张、因她微笑而欢喜的人。

    所以当迟雨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时,她微微闭眼,被迟雨的话逗笑了,“确实,最像的是两个大黑眼圈。”

    迟雨很开心,学动画片里的米格,假装抱着吉他转了一圈,唱起了里面的英文歌,简直是只无忧无虑的快乐小狗。滕静言被他感染,觉得尸体暖暖的。

    接下来的两天,是迟雨陪伴着集训的。

    集训组里有专门的心理老师,每天记录演员们的情绪波动。

    滕静言的数据一直不太稳定——入戏太深时,她会恍惚觉得自己就是简莎,压抑到了极致。表演老师放任她的情绪,很多时候,她觉得周围的空气像烧开的热油,只要一滴水,就会彻底失控。

    虽然每天都进行精神防爆训练,心理老师帮助她及时脱离角色,但睡眠不好的话,她还是分不清戏里戏外的界限。

    但迟雨来了之后,有了另一个人参照,失控的局面才算有了好转。

    他们偶尔会一起吃饭,迟雨也会声情并茂地跟她讲之前出戏经验。比如跟朋友喝到烂醉不醒,比如到深山老林里徒步,比如飞去西半球的海边裸泳,最疯狂的一次骑山地车从山顶往下冲,差点被卡车撞飞。

    随意所欲,恣意张扬。

    迟雨说:“姐,其实就算走不出来也没关系,把情绪当成游乐场的项目,每一项都好好打卡就完事了。”他对她的称呼省略了一个字,似乎亲昵了许多。

    滕静言的心理评估报告也有了好转。

    “你今天状态不错。”mina翻着记录本,笑了笑,“看到迟雨漂亮的脸蛋,我都觉得年轻了好几岁。”

    滕静言低头抿唇,没接话。

    有一次,他们做完沉浸式场景体验,都大汗淋漓地坐在地上休息。教室四面都是镜子,每一面都有他们两人的身影。

    镜子里映出无数个他们,像是应赫说的平行时空里无数种可能。

    滕静言拧上矿泉水瓶盖,塑料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在空旷的排练室里格外清晰。

    迟雨盘腿坐在地上,黑色T恤被汗水浸透,贴在少年挺拔的身体上。

    他迟疑开口:“姐姐,你会因为很重要的事离开剧组吗?”

    滕静言仰头喝水:“开什么玩笑,除非我死了,你把我抬出去。”随手将空瓶扔进角落的垃圾桶。

    迟雨欲言又止,没有再说话。

    剧本里,简莎和阿南最终要分别,阿南得到了一个难得的工作机会,而简莎的丈夫也发现了他们的关系,简莎直接明了地提出了离婚。

    迟雨也将离组,滕静言和他提前体验这场戏。

    阿南:“我收到纽约的offer了。”

    少年眉目清俊,却多了几分执拗。似乎是期待她能说些什么。

    滕静言缓缓转身,脸上已经挂上了简莎那种复杂却释然的微笑:“恭喜你,这是你一直想要的。”

    按照剧本,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然后他们疯了一般缠在一起。

    但迟雨没有按剧本走。他向前一步,双手握住滕静言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轻微皱眉。

    演完这段后,迟雨也迟迟从阿南的情绪里回不过神。他坐在地上,长长的胳膊撑着脑袋,一言不发地观察滕静言。

    她被看得有点毛,拿剧本拍他,学《寻梦环游记》里的骷髅人对小男孩说:“把祝福送给你,赶紧回活人世界去。”

    迟雨很爱笑的,但他没有笑,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莫名的情绪涌动。

    他的表情有些难过,导致整个人带着破碎感,他抬起头问:“姐,现实中你也会这么选择吗,向操蛋的现实妥协,然后抛弃爱人?”

    *

    集训结束的时候,是个天气很好的傍晚。半个月亮松散地挂着,天边从深色的橘向浓稠的黑过渡,滕静言已经很久没有欣赏过夜景。

    秦一拍拍她:“状态比我想得要好,明天休息一下,后天准时进组。”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滕静言几乎认不出自己的锁屏壁纸。

    那是集训前她和应赫在车里拍的星空,如今看来恍如隔世。

    封闭集训期间,她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集训这个事,她也只告诉了王凯文、应赫和陆晴。

    mina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滕小姐,您这次表现非常出色。”

    滕静言机械地点点头,手指已经迫不及待地滑开手机。当屏幕解锁后,映入眼帘的是99+未接来电和堆积如山的消息提醒。

    她先点开置顶的应赫的对话框,在她集训后的每天,他都会发两三条信息,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比如拍上班路上遇到的野猫,张姨烙的饼,还有自己吃冰淇淋的自拍。但是信息在三天前戛然而止,这几天再没发过一条。

    滕静言觉得奇怪,但还来不及细想,她就看到了滕卫波的信息。

    那些对话框潮水一般涌着,有宽有窄。

    她仔细看,才发现是滕静言发的,她之前把滕静语拉黑了。信息的内容,从哀求变成谩骂。滕静言毫无耐心向下滑,直到看到最后一条。

    【滕静言,你真狠,这都不出现。】

    【你有什么资格埋怨我,出事了跑得比谁都快,是怕影响你的星途吗,应医生也是眼瞎。】

    天气很热,但她的后背开始冒出冷意。

    她退出,又看到陆晴的信息。

    【言言,应神出事了,我联系不上你!你给的电话到底靠不靠谱,她明明说知道了但是就是等不到你,看到了赶紧来医院就行!!】

    滕静言的手指开始发抖。

    她感到一阵眩晕,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有人突然把她按进了水里,水里应赫发丝漂浮,她怎么也抓不到他。

    颤抖着拨通陆晴的号码,电话几乎立刻被接起。

    “谢天谢地你终于回电了!”陆晴带着哭声,“他已经脱离危险了,但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我、我现在就过去。”滕静言语无伦次。

    她甚至来不及问mina为什么不给她转达,就跑了出去。

    “时空舱”影视基地比烽山还偏,晚上人烟稀少,除了少量剧组,基本就是空城。路边都是杂草,刚刚挖下的树坑黑黝黝的,像怪物狰狞的巨口。

    滕静言来的时候,是应赫开车送的。此时,空旷的马路根本没有出租车。

    正准备打开叫车软件,一辆黑色的跑车停在她旁边,车窗摇下,迟雨说:“姐,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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