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桉果然卡了壳。

    这倒不是接不接受的问题,而是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贺长泽道:“我跟你说过吧?我读本科时,是我们学校科考协会的会长。既然是科考协会,总有户外拉练的项目。那时候我们协会原则上是鼓励混帐的。

    “混帐,就是一男一女共用一个帐篷。户外不比其他,有男生在,万一有个什么突发情况,也好有个应对。

    “当然了,只是鼓励而已,并不强制要求,原则上是自愿组队。

    “而且拉练总是有很多人的,会有人轮流守夜,所以其实不会有什么尴尬的情况发生。”

    贺长泽说到这里,又似是不经意般解释道,“我其实也没有混帐经验。我一般都是领队或者副领,要负责守夜的。等到我的轮值时间结束,往往随便找个男生的帐篷凑合就是了。

    “户外一切从简,住帐篷的话,大家都是和衣而睡。每个人都待在自己的睡袋里,大家的帐篷一般也都放在一起,所以其实就还好。

    “但体验这种事,还是看个人。如果我们还有其他队友,也不是不能调整一下。但这一趟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

    “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话,我们就换一个。”

    盛桉道:“不用!就它了。”

    贺长泽说的很清楚了,虽然是混帐,但都是和衣而睡,而且都在自己的睡袋里。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更何况……

    盛桉想到了另一个事。

    马上就要春节了。她和贺长泽都已经结婚了,今年过年,不论是她随贺长泽回他父母家,还是贺长泽随她回许家,他们俩总免不了要同处一室,一起过夜。

    不然怎么办呢?总不能她到时候还要跟贺长泽演吵架的戏码吧?大过年的,实在没必要。

    既然到时候都得一起过夜,现在就当提前演练好了。

    盛桉想到这里,心里更坚定了。

    她十分豪爽地一摆手:“我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贺长泽微微挑眉看她,直把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了,这才道:“你没问题就好。不过,这也只是我的计划罢了,说不定到时候都用不上。”

    盛桉好奇:“难不成我们还有别的计划吗?”

    贺长泽道:“不是,是要考虑实际情况。计划归计划,现实归现实。户外徒步不是说说而已,它是有一定强度的。你毕竟从来没户外徒步过,到时候如果坚持不住了,我们就提前下山。

    “从这个角度上说,也许我们不会在山上过夜。”

    盛桉觉得被小瞧了:“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贺长泽很严肃:“这不是看不看得起的事。我是认真的。户外是很严肃的事,容不得半点意气之争。

    “盛桉,到时候你但凡有任何一点不舒服的地方,一定、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要忍着!”

    见盛桉很认真地应了,贺长泽这才跟她讲起他们这一趟的行程。

    他们预计行程其实不复杂,就是沿着一座山的山脊走到顶,再从山的另一面下山,目的地是隔壁城市。

    这座山的坡度不大,也是因此,整条道才显得那么长。

    贺长泽考虑到盛桉是个新手,特地将时间拉长了。原本按照他自己一个人的计划,他其实两个白天就能走完全程。

    盛桉听完计划,只觉得自信心爆棚。尤其,这座山并不是荒山,山上有附近村民种的高山茶。他们要是真遇到点危急情况,随时能摇人。

    盛桉再无后顾之忧。

    老实说,自从上了大学后,她还真没怎么正经爬过山,连去旅游景点都是直接坐的缆车。这会儿一想到要徒步这么久上一座山,盛桉竟然还有点期待。

    她可是常年跑步的人,总不至于还能让这么一座平平无奇的小山包给整趴下吧?

    盛桉的这一番“雄心壮志”,确实有用,但持续得不太久。

    出发满三个小时后,盛桉开始随地大小坐。

    她倚在道旁的一颗大石头上喘气,看着几步外的贺长泽,只觉得没道理。

    户外要求轻量化,所以他们俩都只带了额外的一套换洗内衣和中间层,外衣外裤都只有身上穿着的这一套。盛桉的背包里背了他们俩带的衣服,一瓶水以及其他一些轻量装备。剩下的包括帐篷在内的所有东西,都放在贺长泽的大登山包里。

    盛桉出发之前特地掂量过,贺长泽的包可比她的重多了。

    可为什么他看上去这么轻松?!

    贺长泽可能是觉得热了,还把外套脱了,随手系在背包的带子上。这会儿他只穿了一层保暖层,身形轮廓在户外背包的勾勒下若隐若现。

    那么大的户外背包,在他的身高衬托下,似乎也不过尔尔。

    大喘气?汗流浃背?不存在的。

    他看上去竟然如散步一般优雅,就差双手插兜了。

    可能是盛桉的小表情太过愤愤不平了,贺长泽有些误会了。

    他问盛桉:“能行吗?”

    盛桉恨恨道:“我们大女主,不能说不行!”

    贺长泽被逗笑了。

    他道:“行,大女主,我们歇会儿。时间有的是,不着急。”

    贺长泽确实是个很有经验的领队。他能很清楚地看出,盛桉到底是在跟他开玩笑,还是在强撑。所以他安排的休息时间很合理,时不时就替盛桉叫个暂停。

    再到后来,盛桉走得有些倦怠了,他偶尔还会伸出手来拉她几下。

    盛桉一开始还有些矜持,觉得大女主不能这么作弊;后来就时不时哼唧两声,主动引起贺长泽的注意;再到后来,她开始破罐子破摔。

    “贺长泽,慢点!”

    “贺长泽,还有,多久,扎营啊?”

    “贺长泽,等会!我要,不行了。”

    “贺长泽!你这个!大骗子!还说,马上到、马上到!我再也,不信你了。”

    “贺长泽,我脚上,肯定,长水泡了!你欠,我的脚的,拿什么还?”

    “贺长泽,要不,你背我吧?”

    贺长泽?贺长泽!贺长泽……

    盛桉从来没叫过这么多次贺长泽。

    她已经对这个名字完全脱敏了,甚至不知道怎么形成了一种奇怪的条件反射,干什么事都叫贺长泽。

    贺长泽也从来没觉得不耐烦,但凡盛桉叫他,他总有回应。

    “好,你慢慢来,不着急。”

    “快到了。这条线我提前跟人问过的,有固定的扎营点,就快到了。”

    “别耍赖啊,你行得很!大女主不能说不行。”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这么脆弱吗?”

    “不要紧,扎营了我给你按一按,我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背你?我倒是不介意,你敢吗?”

    等到终于走到第一天预定的扎营点,盛桉已经完全忘了何为形象,何为社交距离了。

    她随手把包往平地上一扔,整个人几乎躺到地上,安详地闭上眼:“可算是到了!你给我埋了吧,我是再动不了一点了。”

    贺长泽蹲在她身旁看她,一边给她递水,一边开玩笑道:“这会儿又不是大女主了?”

    盛桉眼睛都没睁开,但不耽误她一脸愤愤不平:“我们大女主还需要自己爬山吗?大女主不应该都是有小弟给她抬上来的吗?”

    贺长泽点点头,煞有介事道:“确实,是我没做好,还得劳驾您亲自爬山。

    “不过看来你也没到极限啊,还这么中气十足的,不愧是大女主。

    “这么着,大女主,你到一旁坐着,我替您搭帐篷。”

    盛桉慢吞吞挪了个位置,捧着贺长泽给她的水到一旁看热闹。

    她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贺长泽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所有的流程。

    盛桉看着他打开包,一样一样地取出帐篷的部件,再三下五除二拼好。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十分解压。

    前后不过十来分钟,一顶新帐蓬就出现并固定好在空地上。

    贺长泽将帐篷的口子拉开,跟盛桉道:“你先进去里面休息会儿,我烧点热水做晚饭。”

    盛桉对帐篷很好奇,直接钻了进去。

    帐篷确实不大,地面上铺了防潮垫,人躺进去,一伸手就能碰见帐篷顶。

    盛桉正戳着帐篷顶玩,就见原本的帐篷顶一侧忽然被贺长泽拉开了——原来这里竟然还有个开口。

    帐篷顶开了个窗,与帐篷的出入口相对,不仅内外的空气流通起来了,连视线也一下子亮堂了。

    盛桉侧躺着,透过帐篷的出入口,能看见几步之外的空地上正忙碌着的贺长泽。

    仔细想想,贺总还真是很能干。

    算不算是上得厅堂,入得厨房?

    毕竟是在户外,两人吃得也很简单,不过是泡面加脱水蔬菜以及午餐肉。

    可能是真的累了,这么简单的东西,盛桉竟然吃出了山珍海味的幸福感。

    饭后,贺长泽去收拾餐具。

    盛桉对露营还处在新奇期,等闲不愿意离开营地,就自顾自躺在帐篷里。

    她竖着躺,横着……咳,横着躺不了,毕竟帐篷没那么大。

    盛桉在帐篷里不断地变换着姿势,像是小孩子得了一款新奇的玩具似的。

    好不容易过足了瘾,她安安静静地平躺,透过帐篷的开口看向天空。

    在野外看天,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真有一种旷野低垂,身在天幕下,心在自然中的感觉。

    适合思考人生。

    没等盛桉思考出个所以然来,贺长泽的脸就出现在帐篷的出入口。

    他将睡袋递给盛桉,道:“太阳已经下山了,一会儿就该冷了。山里夜里的温度会更低,你要么进睡袋里,要么就把剩下的保暖层都穿上。”

    那当然是要进睡袋啦!

    盛桉把外衣外裤脱了,按照贺长泽的指示,将这些衣服团成一团当成枕头。而后拉开睡袋,躺进去,再把睡袋的拉链拉到头。

    可以,实打实木乃伊了。

    也还行,其实没有那么挤,比她想象中要宽一些。

    盛桉得了睡袋这款新玩具,有点小兴奋,一定要跟贺长泽分享。

    她道:“你也进来试试,我看看两个人挤不挤。”

    贺长泽忍不住笑。

    她还以为是在玩过家家呢。

    这会儿又不觉得狭小空间内共处有什么问题了吗?

    她恐怕都忘了这个事了吧?

    心里虽然这么吐槽,但贺长泽也没扫盛桉的兴。

    他进了帐篷。

    很快,帐篷里并排躺了两只“木乃伊”。

    原本还有富余的空间,多了一个贺长泽,一下子就过分充实起来。

    盛桉只要一转头,就能看到近在咫尺的贺长泽。近到,她头一次这么清晰地发现,贺长泽的眼睫毛其实很长。

    不是那种卷翘的弧度,而是直直的长,只在尾端因为张力微微翘起,自带一种沉稳的质感。

    一如他这个人。

    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面面相对,一时谁也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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