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燕熹上了桥后,他本想抓紧时间离开,这过节的街市,人非常的多,多到要让他窒息,可是没有走两步,他的袖子被人一把扯住了,回头看去,尤辜雪正对着摊位上的吃食两眼冒光。

    “燕熹,我俩结盟还没有吃过结盟饭吧?我请客,一起吃一点好不好?”

    自己的宽袖就这么被她攥在手里,她的手不大,甚至可以说很小,但胜在秀气,在御史大狱里,这人也是这样攥着他的官服,紫色的官服衬着她的手似冰肌玉骨一般,而今的白色袖袍也是一样。

    葱白的指尖因为用力,粉的深。

    他不喜欢自己总是被她吸引过去的目光,便将袖子利落的抽出。

    “不用。”

    “怕什么?我人品好,不会在人的吃食里下毒下蛊的,那都是没品的人干的。”

    敢嘲讽他?

    燕熹冷笑一声:“尤辜雪,你是真不怕死。”

    在御史大狱里,明明应该惧他于千里之外,却在出狱后,成为第一个为他射杀老虎的人,而后,又一而再再而三的与他攀扯上关系,不怕死的找他帮忙,可笑的是,他真的帮了。

    “大过节的,说这些晦气。”尤辜雪丝毫不要在意他这些类似于恐吓的话,反而又抓住了他的衣袖,强行让他坐下,“我要一份赤豆元宵糊,你要吃什么?”

    “我不吃。”

    “老板,两份赤豆元宵糊。”

    “……”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这种说话被人当放屁的感觉了。

    尤辜雪仿佛看不见某人的那张臭脸,一脸要吃到东西的幸福感,单手托腮,一只手放在桌上,食指愉快的敲着,笑意盈盈的看着燕熹。

    燕熹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正欲开口时,老板的赤豆元宵糊就上来了,尤辜雪说了声谢谢后,又贴心的给燕熹拿了个汤匙,放在他的面前:“吃吧,这赤小豆熬的很浓稠,小元宵也很好吃,糯米的味道非常浓,你快尝尝。”

    燕熹看着眼前的的元宵糊,搅拌了几下,最终还是鬼使神差的吃了一口,入口的味道不算很甜,但是很绵密,熬的也很透,入口即化。

    尤辜雪也没有问他好不好吃,因为她知道这家伙的狗嘴里不一定能吐出什么好东西。

    那之所请他吃东西,是因为她有强迫症。

    对!

    她就是看不惯那个0.5%,想着这一顿赤豆元宵糊能不能凑个整?

    吃东西的时候,尤辜雪的眼睛喜欢四处乱瞟,这是她做刑警以来养成的习惯,以往出警抓嫌疑人时,也是喜欢到处注意环境。

    眼前的摊位上,有一口大锅,备好的糯米元宵很多,赤豆糊也是早就熬好的,这个摊位是一家三口在摆摊,忽然,她发现了有意思的一点,笑的狡黠。

    “哎!燕熹,跟我出来吃东西,是能涨知识的。”

    燕熹不明所以的抬头,就看见尤辜雪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用眼神示意他看向身边的老板家,小声道:“这个老板娘偷人。”

    燕熹吃东西的动作一顿,他问道:“你怎么知道?”

    “来,尤老师给你涨个知识。”尤辜雪低头,把凳子往前挪了一下,离他更近一点,“孩子的长相与父母的相似度是很高的,你看看这个老板,他是单层眼皮,老板娘也是单层眼皮,可他们的孩子呢?”

    燕熹将目光放在了正在玩耍的摊主的儿子身上,那小孩笑的可爱,一双眼睛又黑又大,双眼皮,好看的很。

    “那又如何?”

    “燕熹,这可是个知识点,记住了啊。”尤辜雪细心的解释道,“在遗传学上来说,父母双方如果有一方是双层眼皮,那么他们的孩子是存在单层眼皮的概率的,但如果父母双方均为单层眼皮,那除非基因突变,否则他们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是双层眼皮。”

    “为何?”

    尤辜雪正准备从显性基因和隐性基因开始说起,但是又觉得他听懂的概率不高,便换了个方式。

    “这就好比这碗赤豆糊,双眼皮的基因就好比赤豆糊里的小元宵,它只要放了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煮化了,要么就一定会被我看见而显现出来,但是单眼皮就好比纯赤豆糊,你觉得两碗赤豆糊熬在一起,或许里面会有上一锅化了的小元宵,但是会有出现完整的小元宵且被我看见的可能吗?”

    燕熹停下嘴里咀嚼的动作,盯着眼前的尤辜雪,久久不曾开口,那眼神似乎是在说她无聊,也好像是对她挺无语的。

    而尤辜雪看他吃到现在,一点好感度也没涨,想起来之前夸他穿衣服好看,就涨了点,她便试探性的开口:“其实,你的眼睛也很好看,都说儿子随娘,你娘一定是个大美人。”

    燕熹的眼睛也是双眼皮,但是眼型狭长,眼尾微扬,瞳仁黑如墨,睫毛浓密,只是眼神比较的犀利,看人会有一种在凌迟你的感觉。

    【好感度20%】

    尤辜雪险些一口血喷了出来,合着这些天的努力全白费了?

    也不知道这个大美人惹到他哪了,这人的脸色直接黑了。

    老板看他们这里的氛围不对,刚才还一直看他们这里,就想过来问问看:“二位客官,这是怎么了?”

    燕熹张口就来:“她说你妻子偷人。”

    “!!!”

    尤辜雪差点被呛着,她压低声音怒道:“你他妈有病吧?”

    【检测到不文明用语,道德值-10】。

    “……”

    燕熹这句偷人,让旁边的老板娘听到了,她的脸色一白,老板回头瞪她,她吓得头上冷汗淋漓,继而撒开了泼妇的本性,指着尤辜雪的鼻子开骂:“你谁啊?敢诬陷老娘偷人?我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嘴巴这么恶毒的?”

    “我就是瞎说的……瞎说的……”

    尤辜雪惊吓的摆摆手,简直快哭了,这种家宅不宁的话题,自古至今也没人敢说,她本来是想跟燕熹拉近关系才说的,当个小八卦,结果让他倒打一耙。

    她跟他掏心窝子,人家跟她掏心眼子!

    扭头看去,罪魁祸首早就不见了踪影。

    妈的,跑的倒是快。

    老板又过去抬起儿子的脸,仔细辨别,有了尤辜雪的猜测,他就更能确认这不是他的儿子了。

    “贱人!你敢给老子戴绿帽子?!”

    “相公冤枉啊,我没有……”老板娘哭成了一团,又怒瞪尤辜雪:“都是这个小蹄子瞎说的。”

    “你还敢撒谎……”

    一时间,街道上本来在逛街的人都被这里的绯闻给吸引了过来,大家指指点点,哭声,喧闹声,嘲笑声混成一片,这个花朝节有了不一样的热闹之法。

    林府。

    明明是节日期间,可是林府里却没有多少的过节氛围,因为周家的原因,眼下的这个雀阁生意也变得大不如前,皆是因为周赢一死,雀阁的管事权还没有决定好,到底该给谁?

    周钰端着补汤,穿过回廊要去给书房里的林言璋送去,刚到门口,就撞见林言璋正从书房里送一个人出来,而那人居然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林玉山。

    她是周家的嫡女,皇帝的瑾妃还是她的亲妹妹,这皇宫也出入过很多次,林玉山她是见过的,怎么会在这里与林言璋在一处?

    林玉山见到她也不吃惊,而是规矩的行礼:“杂家见过夫人。”

    周钰扬起下巴,行礼也行的高傲:“车府令大人,本夫人对你,倒是许久未见了。”

    林玉山笑了笑,并不言其他的,林言璋一看见自己家的夫人在那里跟审问犯人似的,脸色就变了,他上前去给林玉山解围,而后把周钰拉进了书房。

    “你来找我什么事?”

    自从周家出了事后,林言璋对她的态度也不如从前了,周钰也只有收起心里的委屈,将补汤端到他的面前:“夫君,我也是看着夫君日夜操劳,给夫君炖了补汤送来。”

    林言璋有些烦闷的接过她的补汤,放在了一旁,也不打算喝,而是坐在了书案前:“你送也送过了,回去吧。”

    “夫君……”

    她这一声夫君唤的满是委屈,见林言璋不理她,周钰走到他的身边,纵使是人不再年轻,可毕竟从小锦衣玉食的养着,年纪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她的靠近,是一股上等的胭脂味。

    可这样的味道,林言璋闻了快一辈子,烦闷的很。

    他扭头看去,周钰身着锦衣华服,她的容颜算不上多美,就是一个清秀,年轻时颧骨微高,倒也显得青春,可如今毕竟年纪在这,这高颧骨,看的别扭极了。

    “夫君这些年政务繁忙,都不曾到妾身的院中一聚……夫君可是因为妾身娘家原因,疏远了妾身?”

    话及此处,周钰委屈的直掉眼泪,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侧,那双手从他的胸口处往里探去。

    林言璋脸色一僵,抓住她作乱的手,将人推到一旁,厉声喝止:“胡闹!这是书房,你好歹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妻,从哪学会的这些狐媚手段?”

    夫妻间调情,被他说成是狐媚手段,周钰一张脸血色褪尽,他前些天收回来的小妾,使得不也是这种手段吗?怎么不见他发火?

    “夫君是见我年老色衰,要抛弃我吗?”

    林言璋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在,他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情绪,拿过一边的书籍:“胡言乱语,夫人,你若是心情不佳,回去休息就好,休要在我书房闹事。”

    周钰是周啸风的第一个妹妹,自幼跋扈惯了,要是能听话,就不是她了:“我问你,林玉山来这里做什么?他是陛下身边的太监,大雎朝开国时,就跟在皇帝身边的,你与他说了些什么?你莫不是要弃我周家于不顾?”

    林言璋当年娶自己,无非就是为了仕途,这点周钰清楚,她知道当年的林言璋娶她是不乐意的,可她觉得这么多年来,是块石头他也改被捂热了,只是从这件阳月女的事情结束后,周家被罚,连同林言璋对她的态度也是一落千丈。

    “夫人,我林言璋在你的眼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吗?”林言璋不满她对自己的猜测,仿佛很无助的叹了一口气,“林玉山是陛下身边的人,周家现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总该找人探探局势,探探陛下的态度,你我本是夫妻,周家与林家本就是一体,唇亡齿寒的道理,我又岂会不懂?”

    这么一说,倒是将周钰的一颗心给说软了,她连忙上前承认错误,抱着林言璋的手臂撒娇:“对不起夫君,妾身不该怀疑你,可是……”

    林言璋忍着她明明一副年老色衰的模样,还要贴在他的身上撒娇,侧眸道:“可是什么?”

    “可是我们就真的这么放过尤家吗?”周钰拿出手帕拭泪,“周赢是我的亲弟弟,他如今就算是死了,连尸身都不得安宁,还挂在城楼上……这口气,夫君,妾身真的咽不下去……”

    这女人也太不识时务了,那尤家老四能当上司执,很明显是皇帝准许的,否则怎么会这么的顺利,龙纹卷宗一事,他也在事后问过刘易学,可那家伙对此无所畏惧。

    很明显,这次的龙纹卷宗是陛下的手笔,这阳月女案看似是尤辜雪立了功,其实是皇帝让她立了功。

    偏偏这一层含义周钰这个妇道人家,根本看不懂,还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动尤家,动尤辜雪,纯属是在找死。

    “咽不下去也得咽。”林言璋冷艳看她,“这次周赢差点害死了我们所有人,你还要提他?周家已经做好了应对之策,本来只要熬过这七天,那尤辜雪查不出来,自然就作废了,可是他偏要去逞能,这是他活该!”

    周钰不可置信的看这林言璋冰冷的神色,他从娶回自己后,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说过话,看他的如此的厌恶周赢,根本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眯起眼眸,带着审问的口气问道:“林言璋,从前我弟弟来林府,你都是盛情相邀,而今他才死,你连装都不装了?”

    “你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周钰的脾气上来了,整张脸因为气愤而变的狰狞,“林言璋!我嫁给你之后,周家给你们林家带来多少的好处,你数的清吗?你……”

    一个男人被自己的妻子质疑吃软饭,是最大的耻辱。

    “住口!”林言璋愤怒至极,将书本整个砸在了她的脸上,“周赢是个什么人你个当姐姐的不知道吗?”

    忍着被书本砸的痛楚,周钰冷笑了一声:“你这么讨厌周赢,不就是因为黎书禾……”

    话音刚落,林言璋的耳光就已经顺势而下,打得声音极响,在书房里都有回声,周钰被打的傻眼了,林言璋冷声道:“我警告你,你趁早打消了给周赢报仇的心思,你要是敢将林家一道拉下水,别怪我不讲夫妻情面!”

    周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回归神来,林言璋已经走远了,她被丫鬟搀扶回房间后,歇斯底里的摔东西,发了疯似的哭。

    凭什么不要她报仇?

    他弟弟死的那么的惨,她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仇人痛快?

    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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