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水晶灯的柔和碎光洒落在黄檀木桌面上，投下细密的光纹。桌上那方曲面屏泛着幽蓝的冷光，两侧黑曜石般的质感Barefoot MM12音箱静默矗立，金属光泽的Neumann M419的话筒架在防震架上，SSL调音台的推钮列阵如精密仪器的控制面板——这套价值百万的设备，此刻就摆在隋漠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指尖悬了半晌，才轻轻抚过调音台冰凉的金属边缘。这感觉太不真实，就像梦里反复描摹的场景突然具象化。他试了试话筒，自己的声音经过电子管温暖的渲染，从监听音箱里流淌而出，熟悉又陌生。手指无意识地拧动高频旋钮，耳朵捕捉着细微的频段变化，直到涂是非的来电铃声突兀地切进来。
“马上。”他接通简短应了声，最后看了眼频谱仪上跳动的曲线，才切回语音厅的界面。
耳机里传来连麦主播的嬉笑声，他搭在桌面的指尖无意识地轻敲两下，忽然顿住——
谢夜泠不在眼前，可他却像被某种直觉牵引，不自觉地侧头。墙壁阻隔了视线，可脑海里却清晰浮现她窝在沙发里的模样——或许正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或许……在听他。
这个念头让他喉结微滚，再开口时，原本清冷的声线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像冬夜壁炉里剥落的炭火，带着细微的暖意：
“晚上好，我是隋漠。”
“漠哥——你终于来了！”麦序上相熟的主播拖着长音喊他，语音厅顿时活络起来，背景音里隐约传来几声笑闹的杂音，像是有人碰翻了水杯。
隋漠还没开口，九川清冷的少年音就幽幽飘了出来，故意捏着嗓子学深闺怨妇：“啧啧，这是谁呀？不是我们漠水老师吗？沉溺温柔乡的人，终于想起旧人哭啦——”尾音还矫情地颤了两下，活像被负心汉抛弃的小媳妇。
麦上瞬间炸开一片“呕——”的嫌弃声，有人笑得直拍桌子，公屏更是被“哈哈哈”刷得飞快，夹杂着几条“九川你恶不恶心！”“这演技不去拍宫斗剧可惜了”。
隋漠低笑一声，刚要说话，以南突然插进来：“等等！漠哥你换设备了？”他敏锐地捕捉到音质的细微变化，“这低频的厚度……是Neumann的新款？还是你终于把那套SSL搞到手了？”
狐十趁机起哄：“哎呦，现在某些人眼里只有装备和对象，哪还记得我们这些酸成柠檬的兄弟？”他痞里痞气地拖长音调，“歌总今天肯定在窥屏吧？群里都传疯了——你俩那组机场路透，啧，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对顶流CP出街呢。”
左手无名指——那里圈着一枚私人定制的戒指，是谢夜泠送的。暗银戒圈内侧刻着极小的花体字「X&S」，灯光一晃，像她偶尔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存在感极强，却又转瞬即逝。
公屏还在疯狂刷屏，而他忽然勾起嘴角轻笑一声，指腹缓缓擦过戒面：“这么好奇？不如……你们自己问她？”
那语调甜得像是浸了蜜，尾音甚至带了点不自觉的笑意，激得语音厅众人集体哀嚎——
“救命！这声音是能免费听的吗？！”
“我录音了！以后这就是我的起床铃！”
“漠哥你人设崩了啊啊啊——”
“我要见得到？！漠哥你是不是要带我们见歌总啊！”
公屏疯狂滚动间，一道璀璨的金光骤然劈开屏幕——
【75级·世界为我而歌进入直播间】
漫天星辰轰然坠落，整个直播间被镀上一层流动的金芒。这特效太过炫目，连麦上的主播都短暂地噤了声。
隔壁房间，谢夜泠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她太久没登音符，如今礼物榜前排早已挤满新晋神豪的名字。狐十那句“顶流CP”还在耳边回荡，她轻轻挑眉，点开礼物栏最末的隐藏页——
【世界为我而歌赠予主播MS·玫瑰城堡】
特效触发瞬间，第一缕翠色从屏幕边缘蜿蜒而出。那不是普通的绿，而是带着晨露的初春嫩芽，每一片叶尖都坠着星屑般的光点。藤蔓生长的簌簌声仿佛穿透了电子屏障，在观众耳畔真实地沙沙作响。当枝蔓交织成复古画框的刹那，一簇烈焰突然从画面中心迸发——那是数百朵玫瑰同时盛放的姿态，每一片花瓣都燃烧着金红色的光晕，凋零时扬起的火星化作细小的音符，在坠落途中仍哼唱着梦渊语音厅的主题旋律。
最惊艳的转折出现在玫瑰余烬未冷之时。忽然有风自屏幕深处涌来，那些缠绕的绿枝如幕布般被层层拂开。当最后一片藤叶卷起的瞬间，整座雪白的哥特城堡如同从时光长河里浮出的幽灵，尖顶上的琉璃花窗将虚拟阳光折射成七彩光雨。城堡外墙爬满的蔷薇藤突然开花，又顷刻凋谢，在短短三秒内演绎完整个花期的轮回。
谢夜泠看着隋漠头像下疯狂跳动的数字，礼物值从几万开始以几何级数暴涨。当计数突破千万时，整个直播间的弹幕系统出现了半秒卡顿——无数玫瑰花瓣如暴风雪般淹没了屏幕，其中还夹杂着金色VIP用户特有的城堡弹幕特效。
"系统提示：'世界为我而歌'登顶礼物周榜"的鎏金公告在公屏上连续闪烁了七次。此刻语音厅里正在播放的《玫瑰人生》副歌部分突然变调，AI根据实时数据将旋律自动升了三个调，歌手的声音在电子音效中化作无数玫瑰花瓣的形状。这些花瓣不会消失，而是持续漂浮在直播间的每个角落，当观众点击时就会绽放出小型的城堡幻影——这是程序组藏在代码里的彩蛋，连谢夜泠都是第一次发现。
后台数据流如银河倒泻，定制礼物在短短十分钟内被复制购买了上千次。每次触发都会衍生出微妙不同的特效：有时城堡尖顶会停满发光的水晶鸟，有时凋谢的玫瑰会化作流星雨。而隋漠的账号ID始终悬浮在礼物榜第一的位置，后面跟着的数值已经变成令人眩晕的九位数，系统甚至临时为他生成了专属的钻石皇冠图标。
当午夜钟声的动画特效在城堡顶端浮现时，所有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屏幕同时暗下。在彻底黑屏前的最后一帧，人们看见的飘落的玫瑰花瓣，每一片都刻着"世界为我而歌"的ID。这个余韵悠长的收尾，后来被玩家们称为"与梦渊之夜"的经典瞬间。
整个音符平台都炸了。
所有直播间的顶部同时飘过鎏金公告，无数观众顺着礼物链接涌进来。与梦渊的在线人数呈指数级暴涨，服务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音符运营部长盯着后台飙升的曲线，掌心在西装裤上反复摩擦，仿佛已经看到董事会报告上飘红的数字——上一次奥德赛利拍卖会的盛况，让公司股票连续飙红了三天！
而风暴中心的隋漠，垂眸轻笑，指尖在耳机边缘轻轻一叩。
她送的从来不是礼物。
是昭告天下的偏爱。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礼物好好看！】
【这是谁来了亲一下！这是我梦中的老婆来了再亲一下！】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歌总好久没来音符玩了，嘿嘿嘿前几天在线下蹲到了他们偷偷看了好久没敢上前打扰】
【这是什么礼物特效好好看，特效过了居然还有花瓣飘屏，第一次见哎有谁知道吗？】
【先别管它好看不好看了，重点是你先注意一下它到底要多少钱啊】
【没在礼物列表找到这个礼物，应该是歌总特别定制的，好家伙价格也很好看，有钱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嫉妒使我面目全非面目狰狞面目可憎】
【卧槽卧槽歌总一来就放大招！这么多钱的礼物这么洒洒水的送了出去，都够魔都房子的首付了】
【这不就是伊托诺拉吗！】
【歌总居然把伊托诺拉做定制礼物！还是送给漠水老师！】
【歌总看看我们的米悠哥哥，人帅声甜爱撒娇今年刚满18岁】
【楼上滚！都贴脸上门翘老板了，管理还不干活清出去等着给它发爱的号码牌吗？】
【嘤嘤嘤我现在对漠水老师妒忌得要死，歌总看看我不要拘泥于性别！】
【老大你吃得真好啊！我要抛弃你去撬歌总！】
【又想老大过得好，又恨老大开路虎】
【这谁？送礼物送得这么惊世骇俗？从飘屏链接进来的有谁给我科普下】
【这特效真贵啊也是真好看】
【秋季赛PK还没开啊，歌总直接空刷？】
【歌总我爱你！！！】
【秋季赛还没开始呢，歌总随手一挥就杀死了九成比赛的人～】
"歌、歌总晚上好！"以南的声线突然拔高三个度，活像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这这这钱……可真钱啊！"他盯着隋漠头像下不断跳动的数字，舌头打了结，脑子彻底宕机——这哪是送礼？根本是往直播间里砸了座金矿！
狐十酸得牙都快咬碎了："啧，我现在给漠哥当挂件还来得及吗？"他戳着屏幕里那座虚拟城堡，仿佛能戳出金币来，"歌总您看看我！我虽然没他帅——"
"但你想得美啊！"九川冷笑着截断，少年音里冒着黑气，"要排队也是我先排，上次帮你点外卖的功劳还没算呢你退后我先来！"
涂是非啧了一声，默默点开银行APP看了眼余额。他突然理解为什么隋漠现在连最爱的设备想用就用——这哪是谈恋爱？根本是在金山搭了个窝！羡慕得他牙都有点软了。
直播间里的人看着化作满屏玫瑰雨倾洒而下的泼天富贵，心头酸涩百般不是滋味。不是？他漠水凭什么就得世界为我而歌青眼为他豪掷千金！我觉得我也上我也行啊！虽然我长得没他好，但我想得比他美啊！歌总！
对着直播间的众生百态，隋漠只是垂眸抚过袖口的绿钻——这对袖扣是谢夜泠从苏富比拍回的古董，足够买下所有的"玫瑰城堡"。
可当他的目光落回屏幕，冷峻的眉眼忽然被爱意化开。
不论如何，只要是谢小姐送他的他都欢喜，被人捧在手心珍重的甜蜜比任何毒药都能让他甘愿引颈受戮。
"谢小姐。"他压低嗓音，喉结随着吐字轻轻滚动，"你送的城堡……"指尖无意识描摹着屏幕上未散的玫瑰纹路，"比我梦过的所有风景都美。"
不是谄媚，不是炫耀。
是猛兽心甘情愿被驯服的姿态。
谢夜泠指尖轻点，又是一连串特效炸开，整个麦序上的主播瞬间沸腾。
“卧槽！跟着漠水老师果然能蹭到泼天富贵！”
“这哪是一天吃九顿？这是一天胖十斤的节奏啊！”
“歌总看看我！我比漠水老师会夸人！”
隋漠佯装恼怒，声音里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有吃的还塞不住你们那张破嘴？”
主持泽方适时控场，笑着将隋漠抱上麦序：“让我们欢迎翘班已久的漠水老师——今天可得好好开嗓，不能辜负歌总的厚爱。”
隋漠低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在设备上轻调几个参数。他目光似有实质般看向隔壁，嗓音温柔缱绻似要诉尽万千爱意：“这首《Infinitely Falling》，献给谢小姐。”
歌声响起时，仿佛有星光坠落。
那声音像孤独漂泊的船终于找到港湾，又像深埋地底的种子遇见甘霖。每一个转音都裹着缱绻爱意，在寂静的夜里生根发芽。
而隔壁，谢夜泠正在看全息投影。
厢房以千年降香黄檀木为骨，四面通顶的博古架嵌着螺钿，陈列着北宋汝窑天青釉弦纹樽、大明宣德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等稀世珍玩。六扇紫檀木雕花屏风上，顾恺之《洛神赋图》的复刻金丝缂丝在灯光下流转着暗芒。
谢夜泠斜倚的贵妃榻乃是整块海南黄花梨木挖制而成，榻沿的葡萄缠枝纹以金丝楠木镶嵌，榻上铺着苏州缂丝织金软枕。榻边立着盏鎏金朱雀衔环灯，灯座是唐代银鎏金錾花工艺，映得她真丝睡袍上的暗纹如流动的墨海。
东墙悬着董其昌的《秋兴八景图》真迹，下方酸枝木翘头案摆着乾隆碧玉雕山水人物插屏。西侧整面墙的百宝阁里，商周青铜觚与明代犀角雕螭龙杯相映成趣。
沉香木透雕的十字海棠窗棂外，三百年树龄的玉兰将月影筛成碎玉。隋漠的歌声混着花香漫进来时，惊动了案头宣德炉里一缕青烟——那炉中燃着奇楠沉香，千金难换的香韵正丝丝缕缕渗进织金地毯的羊绒里。
她指尖轻点，空气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拨动，泛起一圈涟漪般的微光。霎时间，一朵玫瑰自虚无中诞生——起初只是一点猩红的光晕，而后迅速舒展，层层叠叠的丝绒花瓣如梦境般在她掌心绽放。
每一片花瓣都细腻得惊人，边缘泛着珍珠母贝般的柔光，内侧则浸染着深绯色的脉络，如同流动的血液。露珠凝结在花瓣尖端，颤巍巍地滚动，折射出细碎的虹彩，最终沿着叶脉滑落，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晶莹的轨迹，坠地时甚至能听见细微的“嗒”的一声。
玫瑰的香气也随着绽放而弥散，不是单一的花香，而是混合了晨雾的清冽、蜜糖的甜润，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木质调，仿佛这朵花曾在某个古老的森林里生长了百年。
而当它凋零时，每一片花瓣的蜷曲都带着生命最后的倔强——先是边缘微微卷起，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随后整片花瓣缓缓向内收拢，如同叹息般轻柔地脱离花萼，飘落时还在空中旋转，最终化作细碎的光尘，消散前仍闪烁着微弱的星芒。
这不仅仅是一朵全息玫瑰，而是一段被具象化的浪漫，一场转瞬即逝的永恒。
“做得不错。”她轻声道，手腕一翻，玫瑰便化作星尘消散。
——全息投影。
这本该是被圣庭严令封禁在低等世界出现的技术。
在疫种世界系统888只获得了虚拟投影的雏形，距离真正的“全息”还相差甚远。可这次研发却顺利得诡异，仿佛冥冥中有谁在推波助澜……
谢夜泠眸光微沉。
盖亚为什么急着让这项技术现世？
与谢茵有关？还是……与她在日光之庭取出的东西有关？
歌声依旧温柔，她却莫名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宿主，我棒吧！”
系统888骄傲地昂起脑袋，猫瞳在暗处闪着微光。像一团蓬松的云朵，轻盈地黏在谢夜泠的肩头，柔软的猫耳蹭过她的脸颊，带着细微的电流酥麻感。它的声音甜蜜，又带着点小骄傲，碧绿的猫瞳亮晶晶的，尾巴尖儿还得意地翘了翘，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谢夜泠眼底浮起一丝笑意，伸手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指尖陷进那团暖乎乎的绒毛里，顺着它蓬松的小胸脯轻轻抚了抚。系统888立刻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像只被顺毛顺舒服了的真猫，整个身子都软趴趴地往她手心里蹭。
就在这时，手机里传来隋漠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似乎在和直播间的观众互动。系统888的猫耳倏地竖起，碧绿的瞳孔微微放大，好奇地歪头盯着手机屏幕，尾巴轻轻晃了晃。
“宿主，他也是伙伴吗？”
谢夜泠唇角微扬，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
她还没来得及向系统888解释隋漠对她而言到底算是什么——是Private property？还是别的什么更复杂的存在——门外突然传来两声轻叩。
“咚咚。”
格蕾丝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温和而恭敬：“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谢夜泠应道。
系统888反应极快，在敲门声响起的一瞬间，它“咻”地化作一道流光，眨眼间便钻回了系统空间，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电子音余韵，像是调皮的梅花脚印。
门被轻轻推开，格蕾丝步履优雅地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封红底烫金的请柬和一个精致的金丝楠木礼盒。
谢夜泠抬眸，若有所思接过请柬和礼盒，指尖在烫金纹路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她将礼盒平放在檀木案几上，嵌玉铜扣发出"咔嗒"轻响。掀开盒盖的瞬间，丝绒衬里上静静卧着的翡翠无事牌泛起涟漪般的莹光。系统888突然在她脑海里"哇"了一声："宿主，这块玉的磁场波动好特别！"
窗外夜风拂过，无事牌上那汪帝王绿竟似活水般流动起来。谢夜泠用指腹轻轻摩挲玉面，触手生温的质感让她想起在苏富比拍卖行见过的那对乾隆御制翡翠扳指。玉牌边缘暗刻的夔龙纹在光影变幻间若隐若现，像是随时要破玉而出。
红金交织的绳结在黑色丝绒上蜿蜒如蛇，那枚胖乎乎的平安扣静静躺在旁边，圆润的弧面倒映着天花板上水晶吊灯的碎光。
格蕾丝忽然压低声音："小姐，要查查盛家最近的动向吗？"
她说话时，胸前的怀表链子轻轻晃动，表盖上暗刻的泰伦斯家徽在光影间若隐若现。
“不急。”谢夜泠注意到礼盒里一张对折的洒金笺。展开时，一缕清甜的龙井香从纸隙间漫出——是今年明前的狮峰龙井，她最爱的茶香。纸上钢笔字力透纸背：“听闻令尊言谢小姐独爱松鹤楼那道蟹粉狮子头，特意讨了老师傅的方子。若后日得空，愿备薄茶清谈，共品秋鲜。"
落款处的盛泊淮墨迹微洇。
"宿主宿主！"系统888毛茸茸的尾巴在她意识海里扫来扫去，"这个人类是不是在追求你呀？"
电子音里满是八卦的雀跃。谢夜泠失笑，小傻子，不是送礼就是要追求别人。
谢夜泠指尖轻点着请柬上"盛泊淮"三个烫金小字，鎏墨般的瘦金体在灯光下泛着矜贵的微光。
格蕾丝声音低柔却字字清晰："盛泊淮，盛安集团的长公子，近年在华国社交圈风头正盛。"她唇角噙着笑意，眼底却掠过一丝审慎，"盛泽威的独子，母亲胡溶月出身江南胡氏，是林致简的外家姻亲。安集团根基深厚，日化服装起家，如今电子机械、房地产、文娱产业皆有涉足，在魔都的势力……"她微妙地停顿半秒，"盘根错节。"
"先生先前向盛总提过小姐来魔都的事，这份请柬是尽地主之谊。”忽然转了话锋，声音放得更轻，"华国慈善基金会的耿会长明日会登门拜访。"唇角笑意未变，"往年都是公文往来，今年亲自上门是想亲眼见见小姐。"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融进夜色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格蕾丝静立在侧，眉眼低垂，思绪却如精密齿轮般无声运转——
京城的旧交已一一拜会，而魔都的新贵们尚在观望。先生迟早会南下设宴，让这座城认认泰伦斯家族的明珠。盛家这份请柬，倒是省去了不少迂回试探的功夫。
格蕾丝微微眯起眼，脑海中如过电影般，清晰地掠过衣帽间里那件前日苏老师傅送来的旗袍。
那旗袍，选用的是雨过天青色的香云纱，色泽淡雅，宛如雨后初霁的天空，带着一种清新而迷人的韵味。其剪裁更是独具匠心，窄腰宽摆，将女性的曼妙身姿完美勾勒。衣襟之处，疏疏地绣着几枝白梅，那白梅刺绣用的竟是失传已久的双面盘金绣技法。正反两面的花蕊上面的一针一线皆清晰分明，仿佛散发着阵阵幽香。
心想，这件旗袍刚好适合小姐去赴请柬上后天的邀约。思绪至此，又不禁开始琢磨起回礼究竟该用那套霁蓝釉茶具呢？还是选用前些日子从拍卖行好不容易收来的翡翠文房？在心中权衡着这两样回礼的利弊，试图做出最恰当的选择。
至于那位突然登门的耿会长……
“倒是会挑时候。”鎏金字体在她指腹下微微发烫，像蛰伏的猎豹露出的一点爪尖。谢夜泠将请柬合上："告诉盛家，后日我会准时赴约。我记得父亲提起过耿会长好像嗜甜。”
跟隋漠一样的喜好，不知道是不是苦吃多了的人都会喜欢更多一点的甜。
"这个秋季赛让他开心点。"
言下之意是要让与梦渊成为音符秋季赛的冠军。
"拥有天赋而不物尽其用..."谢夜泠忽然轻笑出声，"何尝不是暴殄天物。"
雕花门扉恰在此时被推开，隋漠带着初秋的凉意走进来。格蕾丝躬身退下时，注意到他肩头还沾着片银杏叶，金黄的叶脉在黑色西装上格外醒目。
"谢小姐，我回来了。"
他单膝触地的动作像中世纪骑士宣誓，可俯身时垂落的碎发又泄露几分野性。谢夜泠被他拥入怀中的瞬间，闻到清冷深邃的雪松香。
"上班的狐狸先生辛苦了。"她指尖沿着他脊椎线条游走，感受到布料下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这个发现让她愉悦，就像桀骜不驯的孤狼用湿润的吻部轻轻嗅闻过你的手背，确认你无害后低下头露出致命的脖颈对你俯首称臣，让你的手指陷入他非厚的皮毛肆意抚摸。
隋漠仰起脸时，落地灯在他瞳孔里淬出琥珀色的光。谢夜泠想起了见过的一对北宋琉璃盏，也是这样在灯光下流转着千年不散的艳色。他蹭她掌心的动作让翡翠镯子滑落到腕骨，冰凉的玉质贴着他发烫的脸颊。
"后天盛家设宴。"她解开他领口第二颗纽扣，金丝红绳缠绕着平安扣垂落在他锁骨凹陷处。那抹帝王绿像一泓被囚禁的春水，随着呼吸在他苍白的肌肤上荡漾。"戴着它去。"
隋漠的喉结在绳结下滚动。此刻这块无暇美玉正贴着他的心口，暖却比不过血液里沸腾的温度。
"谢小姐..."
遇见谢小姐之后的每一天都像世界在眼前剥开了糖纸的甜蜜，即幸福又惶恐。
这一刻，他鼻腔酸涩，眼眶发烫，喉间哽塞着从心脏喷涌而出的爱意。
隋漠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执起谢夜泠的手，按在胸前的玉扣上。暖翠贴着他的肌肤，却比他血液沸腾的温度要凉上几分，可她的指尖触到那一丝沁凉，像轻抚是藏在他血肉之下的一滴泪。
——他邀请在她听他的心跳。
它在说，我爱你。
很爱，很爱。
谢夜泠低笑一声，指尖勾住红线，轻轻一拽，隋漠便顺从地俯身。唇齿相触的瞬间，他听见某种比歌声更先抵达的震颤——是他的心跳。
比声音先诉说爱意的是他的心跳。
耳鬓厮磨间，木兰甜香漫溢，一夜旖旎无声溃散在晨光里。
翌日清晨，隋漠在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身旁的被褥尚有余温，却已不见谢夜泠的身影。晨光漫过织金地毯，他赤足踩过那些暗纹浮动的金线，绕过紫檀珐琅宝座屏风上凝结着露水的雕花。微凉的晨曦透过十二扇槅门，将最后一重鲛绡帐染成淡金色。露台的石栏还带着夜露的湿气，远处屋檐下的铜铃在晨风中轻响。他忽然停住——
晨雾如纱，鹭鸟掠过水面，溅起细碎的金光。
观鹭台边，谢夜泠正抬手喂食，雪白的鸟羽掠过她的指尖。似有所感，她忽然抬眸，视线穿过薄雾与晨光，不偏不倚地撞进隋漠的眼底。
他看见了她的眼睛，晨风拂乱她鬓边散落的发丝。她指尖的白鹭振翅而起，羽翼划破凝滞的雾气。
这一眼，隔着山水，隔着人间。
“早安，谢小姐。”
他指尖悬了半晌，才轻轻抚过调音台冰凉的金属边缘。这感觉太不真实，就像梦里反复描摹的场景突然具象化。他试了试话筒，自己的声音经过电子管温暖的渲染，从监听音箱里流淌而出，熟悉又陌生。手指无意识地拧动高频旋钮，耳朵捕捉着细微的频段变化，直到涂是非的来电铃声突兀地切进来。
“马上。”他接通简短应了声，最后看了眼频谱仪上跳动的曲线，才切回语音厅的界面。
耳机里传来连麦主播的嬉笑声，他搭在桌面的指尖无意识地轻敲两下，忽然顿住——
谢夜泠不在眼前，可他却像被某种直觉牵引，不自觉地侧头。墙壁阻隔了视线，可脑海里却清晰浮现她窝在沙发里的模样——或许正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或许……在听他。
这个念头让他喉结微滚，再开口时，原本清冷的声线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像冬夜壁炉里剥落的炭火，带着细微的暖意：
“晚上好，我是隋漠。”
“漠哥——你终于来了！”麦序上相熟的主播拖着长音喊他，语音厅顿时活络起来，背景音里隐约传来几声笑闹的杂音，像是有人碰翻了水杯。
隋漠还没开口，九川清冷的少年音就幽幽飘了出来，故意捏着嗓子学深闺怨妇：“啧啧，这是谁呀？不是我们漠水老师吗？沉溺温柔乡的人，终于想起旧人哭啦——”尾音还矫情地颤了两下，活像被负心汉抛弃的小媳妇。
麦上瞬间炸开一片“呕——”的嫌弃声，有人笑得直拍桌子，公屏更是被“哈哈哈”刷得飞快，夹杂着几条“九川你恶不恶心！”“这演技不去拍宫斗剧可惜了”。
隋漠低笑一声，刚要说话，以南突然插进来：“等等！漠哥你换设备了？”他敏锐地捕捉到音质的细微变化，“这低频的厚度……是Neumann的新款？还是你终于把那套SSL搞到手了？”
狐十趁机起哄：“哎呦，现在某些人眼里只有装备和对象，哪还记得我们这些酸成柠檬的兄弟？”他痞里痞气地拖长音调，“歌总今天肯定在窥屏吧？群里都传疯了——你俩那组机场路透，啧，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对顶流CP出街呢。”
左手无名指——那里圈着一枚私人定制的戒指，是谢夜泠送的。暗银戒圈内侧刻着极小的花体字「X&S」，灯光一晃，像她偶尔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存在感极强，却又转瞬即逝。
公屏还在疯狂刷屏，而他忽然勾起嘴角轻笑一声，指腹缓缓擦过戒面：“这么好奇？不如……你们自己问她？”
那语调甜得像是浸了蜜，尾音甚至带了点不自觉的笑意，激得语音厅众人集体哀嚎——
“救命！这声音是能免费听的吗？！”
“我录音了！以后这就是我的起床铃！”
“漠哥你人设崩了啊啊啊——”
“我要见得到？！漠哥你是不是要带我们见歌总啊！”
公屏疯狂滚动间，一道璀璨的金光骤然劈开屏幕——
【75级·世界为我而歌进入直播间】
漫天星辰轰然坠落，整个直播间被镀上一层流动的金芒。这特效太过炫目，连麦上的主播都短暂地噤了声。
隔壁房间，谢夜泠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她太久没登音符，如今礼物榜前排早已挤满新晋神豪的名字。狐十那句“顶流CP”还在耳边回荡，她轻轻挑眉，点开礼物栏最末的隐藏页——
【世界为我而歌赠予主播MS·玫瑰城堡】
特效触发瞬间，第一缕翠色从屏幕边缘蜿蜒而出。那不是普通的绿，而是带着晨露的初春嫩芽，每一片叶尖都坠着星屑般的光点。藤蔓生长的簌簌声仿佛穿透了电子屏障，在观众耳畔真实地沙沙作响。当枝蔓交织成复古画框的刹那，一簇烈焰突然从画面中心迸发——那是数百朵玫瑰同时盛放的姿态，每一片花瓣都燃烧着金红色的光晕，凋零时扬起的火星化作细小的音符，在坠落途中仍哼唱着梦渊语音厅的主题旋律。
最惊艳的转折出现在玫瑰余烬未冷之时。忽然有风自屏幕深处涌来，那些缠绕的绿枝如幕布般被层层拂开。当最后一片藤叶卷起的瞬间，整座雪白的哥特城堡如同从时光长河里浮出的幽灵，尖顶上的琉璃花窗将虚拟阳光折射成七彩光雨。城堡外墙爬满的蔷薇藤突然开花，又顷刻凋谢，在短短三秒内演绎完整个花期的轮回。
谢夜泠看着隋漠头像下疯狂跳动的数字，礼物值从几万开始以几何级数暴涨。当计数突破千万时，整个直播间的弹幕系统出现了半秒卡顿——无数玫瑰花瓣如暴风雪般淹没了屏幕，其中还夹杂着金色VIP用户特有的城堡弹幕特效。
"系统提示：'世界为我而歌'登顶礼物周榜"的鎏金公告在公屏上连续闪烁了七次。此刻语音厅里正在播放的《玫瑰人生》副歌部分突然变调，AI根据实时数据将旋律自动升了三个调，歌手的声音在电子音效中化作无数玫瑰花瓣的形状。这些花瓣不会消失，而是持续漂浮在直播间的每个角落，当观众点击时就会绽放出小型的城堡幻影——这是程序组藏在代码里的彩蛋，连谢夜泠都是第一次发现。
后台数据流如银河倒泻，定制礼物在短短十分钟内被复制购买了上千次。每次触发都会衍生出微妙不同的特效：有时城堡尖顶会停满发光的水晶鸟，有时凋谢的玫瑰会化作流星雨。而隋漠的账号ID始终悬浮在礼物榜第一的位置，后面跟着的数值已经变成令人眩晕的九位数，系统甚至临时为他生成了专属的钻石皇冠图标。
当午夜钟声的动画特效在城堡顶端浮现时，所有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屏幕同时暗下。在彻底黑屏前的最后一帧，人们看见的飘落的玫瑰花瓣，每一片都刻着"世界为我而歌"的ID。这个余韵悠长的收尾，后来被玩家们称为"与梦渊之夜"的经典瞬间。
整个音符平台都炸了。
所有直播间的顶部同时飘过鎏金公告，无数观众顺着礼物链接涌进来。与梦渊的在线人数呈指数级暴涨，服务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音符运营部长盯着后台飙升的曲线，掌心在西装裤上反复摩擦，仿佛已经看到董事会报告上飘红的数字——上一次奥德赛利拍卖会的盛况，让公司股票连续飙红了三天！
而风暴中心的隋漠，垂眸轻笑，指尖在耳机边缘轻轻一叩。
她送的从来不是礼物。
是昭告天下的偏爱。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礼物好好看！】
【这是谁来了亲一下！这是我梦中的老婆来了再亲一下！】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歌总好久没来音符玩了，嘿嘿嘿前几天在线下蹲到了他们偷偷看了好久没敢上前打扰】
【这是什么礼物特效好好看，特效过了居然还有花瓣飘屏，第一次见哎有谁知道吗？】
【先别管它好看不好看了，重点是你先注意一下它到底要多少钱啊】
【没在礼物列表找到这个礼物，应该是歌总特别定制的，好家伙价格也很好看，有钱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嫉妒使我面目全非面目狰狞面目可憎】
【卧槽卧槽歌总一来就放大招！这么多钱的礼物这么洒洒水的送了出去，都够魔都房子的首付了】
【这不就是伊托诺拉吗！】
【歌总居然把伊托诺拉做定制礼物！还是送给漠水老师！】
【歌总看看我们的米悠哥哥，人帅声甜爱撒娇今年刚满18岁】
【楼上滚！都贴脸上门翘老板了，管理还不干活清出去等着给它发爱的号码牌吗？】
【嘤嘤嘤我现在对漠水老师妒忌得要死，歌总看看我不要拘泥于性别！】
【老大你吃得真好啊！我要抛弃你去撬歌总！】
【又想老大过得好，又恨老大开路虎】
【这谁？送礼物送得这么惊世骇俗？从飘屏链接进来的有谁给我科普下】
【这特效真贵啊也是真好看】
【秋季赛PK还没开啊，歌总直接空刷？】
【歌总我爱你！！！】
【秋季赛还没开始呢，歌总随手一挥就杀死了九成比赛的人～】
"歌、歌总晚上好！"以南的声线突然拔高三个度，活像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这这这钱……可真钱啊！"他盯着隋漠头像下不断跳动的数字，舌头打了结，脑子彻底宕机——这哪是送礼？根本是往直播间里砸了座金矿！
狐十酸得牙都快咬碎了："啧，我现在给漠哥当挂件还来得及吗？"他戳着屏幕里那座虚拟城堡，仿佛能戳出金币来，"歌总您看看我！我虽然没他帅——"
"但你想得美啊！"九川冷笑着截断，少年音里冒着黑气，"要排队也是我先排，上次帮你点外卖的功劳还没算呢你退后我先来！"
涂是非啧了一声，默默点开银行APP看了眼余额。他突然理解为什么隋漠现在连最爱的设备想用就用——这哪是谈恋爱？根本是在金山搭了个窝！羡慕得他牙都有点软了。
直播间里的人看着化作满屏玫瑰雨倾洒而下的泼天富贵，心头酸涩百般不是滋味。不是？他漠水凭什么就得世界为我而歌青眼为他豪掷千金！我觉得我也上我也行啊！虽然我长得没他好，但我想得比他美啊！歌总！
对着直播间的众生百态，隋漠只是垂眸抚过袖口的绿钻——这对袖扣是谢夜泠从苏富比拍回的古董，足够买下所有的"玫瑰城堡"。
可当他的目光落回屏幕，冷峻的眉眼忽然被爱意化开。
不论如何，只要是谢小姐送他的他都欢喜，被人捧在手心珍重的甜蜜比任何毒药都能让他甘愿引颈受戮。
"谢小姐。"他压低嗓音，喉结随着吐字轻轻滚动，"你送的城堡……"指尖无意识描摹着屏幕上未散的玫瑰纹路，"比我梦过的所有风景都美。"
不是谄媚，不是炫耀。
是猛兽心甘情愿被驯服的姿态。
谢夜泠指尖轻点，又是一连串特效炸开，整个麦序上的主播瞬间沸腾。
“卧槽！跟着漠水老师果然能蹭到泼天富贵！”
“这哪是一天吃九顿？这是一天胖十斤的节奏啊！”
“歌总看看我！我比漠水老师会夸人！”
隋漠佯装恼怒，声音里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有吃的还塞不住你们那张破嘴？”
主持泽方适时控场，笑着将隋漠抱上麦序：“让我们欢迎翘班已久的漠水老师——今天可得好好开嗓，不能辜负歌总的厚爱。”
隋漠低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在设备上轻调几个参数。他目光似有实质般看向隔壁，嗓音温柔缱绻似要诉尽万千爱意：“这首《Infinitely Falling》，献给谢小姐。”
歌声响起时，仿佛有星光坠落。
那声音像孤独漂泊的船终于找到港湾，又像深埋地底的种子遇见甘霖。每一个转音都裹着缱绻爱意，在寂静的夜里生根发芽。
而隔壁，谢夜泠正在看全息投影。
厢房以千年降香黄檀木为骨，四面通顶的博古架嵌着螺钿，陈列着北宋汝窑天青釉弦纹樽、大明宣德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等稀世珍玩。六扇紫檀木雕花屏风上，顾恺之《洛神赋图》的复刻金丝缂丝在灯光下流转着暗芒。
谢夜泠斜倚的贵妃榻乃是整块海南黄花梨木挖制而成，榻沿的葡萄缠枝纹以金丝楠木镶嵌，榻上铺着苏州缂丝织金软枕。榻边立着盏鎏金朱雀衔环灯，灯座是唐代银鎏金錾花工艺，映得她真丝睡袍上的暗纹如流动的墨海。
东墙悬着董其昌的《秋兴八景图》真迹，下方酸枝木翘头案摆着乾隆碧玉雕山水人物插屏。西侧整面墙的百宝阁里，商周青铜觚与明代犀角雕螭龙杯相映成趣。
沉香木透雕的十字海棠窗棂外，三百年树龄的玉兰将月影筛成碎玉。隋漠的歌声混着花香漫进来时，惊动了案头宣德炉里一缕青烟——那炉中燃着奇楠沉香，千金难换的香韵正丝丝缕缕渗进织金地毯的羊绒里。
她指尖轻点，空气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拨动，泛起一圈涟漪般的微光。霎时间，一朵玫瑰自虚无中诞生——起初只是一点猩红的光晕，而后迅速舒展，层层叠叠的丝绒花瓣如梦境般在她掌心绽放。
每一片花瓣都细腻得惊人，边缘泛着珍珠母贝般的柔光，内侧则浸染着深绯色的脉络，如同流动的血液。露珠凝结在花瓣尖端，颤巍巍地滚动，折射出细碎的虹彩，最终沿着叶脉滑落，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晶莹的轨迹，坠地时甚至能听见细微的“嗒”的一声。
玫瑰的香气也随着绽放而弥散，不是单一的花香，而是混合了晨雾的清冽、蜜糖的甜润，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木质调，仿佛这朵花曾在某个古老的森林里生长了百年。
而当它凋零时，每一片花瓣的蜷曲都带着生命最后的倔强——先是边缘微微卷起，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随后整片花瓣缓缓向内收拢，如同叹息般轻柔地脱离花萼，飘落时还在空中旋转，最终化作细碎的光尘，消散前仍闪烁着微弱的星芒。
这不仅仅是一朵全息玫瑰，而是一段被具象化的浪漫，一场转瞬即逝的永恒。
“做得不错。”她轻声道，手腕一翻，玫瑰便化作星尘消散。
——全息投影。
这本该是被圣庭严令封禁在低等世界出现的技术。
在疫种世界系统888只获得了虚拟投影的雏形，距离真正的“全息”还相差甚远。可这次研发却顺利得诡异，仿佛冥冥中有谁在推波助澜……
谢夜泠眸光微沉。
盖亚为什么急着让这项技术现世？
与谢茵有关？还是……与她在日光之庭取出的东西有关？
歌声依旧温柔，她却莫名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宿主，我棒吧！”
系统888骄傲地昂起脑袋，猫瞳在暗处闪着微光。像一团蓬松的云朵，轻盈地黏在谢夜泠的肩头，柔软的猫耳蹭过她的脸颊，带着细微的电流酥麻感。它的声音甜蜜，又带着点小骄傲，碧绿的猫瞳亮晶晶的，尾巴尖儿还得意地翘了翘，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谢夜泠眼底浮起一丝笑意，伸手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指尖陷进那团暖乎乎的绒毛里，顺着它蓬松的小胸脯轻轻抚了抚。系统888立刻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像只被顺毛顺舒服了的真猫，整个身子都软趴趴地往她手心里蹭。
就在这时，手机里传来隋漠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似乎在和直播间的观众互动。系统888的猫耳倏地竖起，碧绿的瞳孔微微放大，好奇地歪头盯着手机屏幕，尾巴轻轻晃了晃。
“宿主，他也是伙伴吗？”
谢夜泠唇角微扬，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
她还没来得及向系统888解释隋漠对她而言到底算是什么——是Private property？还是别的什么更复杂的存在——门外突然传来两声轻叩。
“咚咚。”
格蕾丝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温和而恭敬：“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谢夜泠应道。
系统888反应极快，在敲门声响起的一瞬间，它“咻”地化作一道流光，眨眼间便钻回了系统空间，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电子音余韵，像是调皮的梅花脚印。
门被轻轻推开，格蕾丝步履优雅地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封红底烫金的请柬和一个精致的金丝楠木礼盒。
谢夜泠抬眸，若有所思接过请柬和礼盒，指尖在烫金纹路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她将礼盒平放在檀木案几上，嵌玉铜扣发出"咔嗒"轻响。掀开盒盖的瞬间，丝绒衬里上静静卧着的翡翠无事牌泛起涟漪般的莹光。系统888突然在她脑海里"哇"了一声："宿主，这块玉的磁场波动好特别！"
窗外夜风拂过，无事牌上那汪帝王绿竟似活水般流动起来。谢夜泠用指腹轻轻摩挲玉面，触手生温的质感让她想起在苏富比拍卖行见过的那对乾隆御制翡翠扳指。玉牌边缘暗刻的夔龙纹在光影变幻间若隐若现，像是随时要破玉而出。
红金交织的绳结在黑色丝绒上蜿蜒如蛇，那枚胖乎乎的平安扣静静躺在旁边，圆润的弧面倒映着天花板上水晶吊灯的碎光。
格蕾丝忽然压低声音："小姐，要查查盛家最近的动向吗？"
她说话时，胸前的怀表链子轻轻晃动，表盖上暗刻的泰伦斯家徽在光影间若隐若现。
“不急。”谢夜泠注意到礼盒里一张对折的洒金笺。展开时，一缕清甜的龙井香从纸隙间漫出——是今年明前的狮峰龙井，她最爱的茶香。纸上钢笔字力透纸背：“听闻令尊言谢小姐独爱松鹤楼那道蟹粉狮子头，特意讨了老师傅的方子。若后日得空，愿备薄茶清谈，共品秋鲜。"
落款处的盛泊淮墨迹微洇。
"宿主宿主！"系统888毛茸茸的尾巴在她意识海里扫来扫去，"这个人类是不是在追求你呀？"
电子音里满是八卦的雀跃。谢夜泠失笑，小傻子，不是送礼就是要追求别人。
谢夜泠指尖轻点着请柬上"盛泊淮"三个烫金小字，鎏墨般的瘦金体在灯光下泛着矜贵的微光。
格蕾丝声音低柔却字字清晰："盛泊淮，盛安集团的长公子，近年在华国社交圈风头正盛。"她唇角噙着笑意，眼底却掠过一丝审慎，"盛泽威的独子，母亲胡溶月出身江南胡氏，是林致简的外家姻亲。安集团根基深厚，日化服装起家，如今电子机械、房地产、文娱产业皆有涉足，在魔都的势力……"她微妙地停顿半秒，"盘根错节。"
"先生先前向盛总提过小姐来魔都的事，这份请柬是尽地主之谊。”忽然转了话锋，声音放得更轻，"华国慈善基金会的耿会长明日会登门拜访。"唇角笑意未变，"往年都是公文往来，今年亲自上门是想亲眼见见小姐。"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融进夜色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格蕾丝静立在侧，眉眼低垂，思绪却如精密齿轮般无声运转——
京城的旧交已一一拜会，而魔都的新贵们尚在观望。先生迟早会南下设宴，让这座城认认泰伦斯家族的明珠。盛家这份请柬，倒是省去了不少迂回试探的功夫。
格蕾丝微微眯起眼，脑海中如过电影般，清晰地掠过衣帽间里那件前日苏老师傅送来的旗袍。
那旗袍，选用的是雨过天青色的香云纱，色泽淡雅，宛如雨后初霁的天空，带着一种清新而迷人的韵味。其剪裁更是独具匠心，窄腰宽摆，将女性的曼妙身姿完美勾勒。衣襟之处，疏疏地绣着几枝白梅，那白梅刺绣用的竟是失传已久的双面盘金绣技法。正反两面的花蕊上面的一针一线皆清晰分明，仿佛散发着阵阵幽香。
心想，这件旗袍刚好适合小姐去赴请柬上后天的邀约。思绪至此，又不禁开始琢磨起回礼究竟该用那套霁蓝釉茶具呢？还是选用前些日子从拍卖行好不容易收来的翡翠文房？在心中权衡着这两样回礼的利弊，试图做出最恰当的选择。
至于那位突然登门的耿会长……
“倒是会挑时候。”鎏金字体在她指腹下微微发烫，像蛰伏的猎豹露出的一点爪尖。谢夜泠将请柬合上："告诉盛家，后日我会准时赴约。我记得父亲提起过耿会长好像嗜甜。”
跟隋漠一样的喜好，不知道是不是苦吃多了的人都会喜欢更多一点的甜。
"这个秋季赛让他开心点。"
言下之意是要让与梦渊成为音符秋季赛的冠军。
"拥有天赋而不物尽其用..."谢夜泠忽然轻笑出声，"何尝不是暴殄天物。"
雕花门扉恰在此时被推开，隋漠带着初秋的凉意走进来。格蕾丝躬身退下时，注意到他肩头还沾着片银杏叶，金黄的叶脉在黑色西装上格外醒目。
"谢小姐，我回来了。"
他单膝触地的动作像中世纪骑士宣誓，可俯身时垂落的碎发又泄露几分野性。谢夜泠被他拥入怀中的瞬间，闻到清冷深邃的雪松香。
"上班的狐狸先生辛苦了。"她指尖沿着他脊椎线条游走，感受到布料下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这个发现让她愉悦，就像桀骜不驯的孤狼用湿润的吻部轻轻嗅闻过你的手背，确认你无害后低下头露出致命的脖颈对你俯首称臣，让你的手指陷入他非厚的皮毛肆意抚摸。
隋漠仰起脸时，落地灯在他瞳孔里淬出琥珀色的光。谢夜泠想起了见过的一对北宋琉璃盏，也是这样在灯光下流转着千年不散的艳色。他蹭她掌心的动作让翡翠镯子滑落到腕骨，冰凉的玉质贴着他发烫的脸颊。
"后天盛家设宴。"她解开他领口第二颗纽扣，金丝红绳缠绕着平安扣垂落在他锁骨凹陷处。那抹帝王绿像一泓被囚禁的春水，随着呼吸在他苍白的肌肤上荡漾。"戴着它去。"
隋漠的喉结在绳结下滚动。此刻这块无暇美玉正贴着他的心口，暖却比不过血液里沸腾的温度。
"谢小姐..."
遇见谢小姐之后的每一天都像世界在眼前剥开了糖纸的甜蜜，即幸福又惶恐。
这一刻，他鼻腔酸涩，眼眶发烫，喉间哽塞着从心脏喷涌而出的爱意。
隋漠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执起谢夜泠的手，按在胸前的玉扣上。暖翠贴着他的肌肤，却比他血液沸腾的温度要凉上几分，可她的指尖触到那一丝沁凉，像轻抚是藏在他血肉之下的一滴泪。
——他邀请在她听他的心跳。
它在说，我爱你。
很爱，很爱。
谢夜泠低笑一声，指尖勾住红线，轻轻一拽，隋漠便顺从地俯身。唇齿相触的瞬间，他听见某种比歌声更先抵达的震颤——是他的心跳。
比声音先诉说爱意的是他的心跳。
耳鬓厮磨间，木兰甜香漫溢，一夜旖旎无声溃散在晨光里。
翌日清晨，隋漠在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身旁的被褥尚有余温，却已不见谢夜泠的身影。晨光漫过织金地毯，他赤足踩过那些暗纹浮动的金线，绕过紫檀珐琅宝座屏风上凝结着露水的雕花。微凉的晨曦透过十二扇槅门，将最后一重鲛绡帐染成淡金色。露台的石栏还带着夜露的湿气，远处屋檐下的铜铃在晨风中轻响。他忽然停住——
晨雾如纱，鹭鸟掠过水面，溅起细碎的金光。
观鹭台边，谢夜泠正抬手喂食，雪白的鸟羽掠过她的指尖。似有所感，她忽然抬眸，视线穿过薄雾与晨光，不偏不倚地撞进隋漠的眼底。
他看见了她的眼睛，晨风拂乱她鬓边散落的发丝。她指尖的白鹭振翅而起，羽翼划破凝滞的雾气。
这一眼，隔着山水，隔着人间。
“早安，谢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