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悬着几盏八角宫灯,在地上投出朦胧的光斑,窗边竹帘半卷,漏进几缕天光,与灯影交织,衬得墙上那幅《溪山清远图》愈发幽深。远处,博古架上的玉鼎古器静默无言,旁的白釉梅瓶里,斜插一枝半开的白玉兰,隐有暗香浮沉。

    象牙箸搁在越窑秘色瓷托上,映着窗外将明未明的天光。青瓷莲瓣盏里浮着银针白毫,三沸泉水冲开时,茶雾在冷空气中凝成游丝。这雾先掠过描金漆盒里腌了三十日的胭脂鹅脯,又拂过珊瑚釉盘中垒成小山的水晶虾饺——每个褶裥里都藏着半尾太湖白虾的脆甜。

    缠枝牡丹食盒次第排开:头一屉是苏州采芝斋的松子枣泥麻饼,琥珀色的馅料里混着现舂的松仁;二屉盛着扬州富春的翡翠烧卖,碧绿菜茸上缀着金华火腿末;最底下的定窑白瓷钵里卧着冰糖炖的官燕,燕窝丝在杏汁里浮沉,像极了美人未理净的青丝。三屉是厨师于洪压箱底的绝活——翠微祭神糕。糕是古法蒸制,米浆须用终南山阴的雪水浸泡三日,再以石磨慢研,蒸时笼屉底下垫着陈年竹箬,出锅时糕体莹润如羊脂,入口即化,却偏偏能尝出一丝清冽的山气。

    仆从捧着鎏金暖壶来添茶,壶嘴吐出的白气与博山炉里的沉水香缠作一处。檀木案几中_央的攒盒突然映出朝阳第一缕金线——原是盒盖螺钿嵌的百子图,此刻正将晨光绞碎成七宝璎珞,纷纷落进那一盏血燕窝里。

    谢夜泠拿起筷子,象牙白的筷尖夹起水晶虾饺送入口中。

    格蕾丝立在身侧,觉得能得小姐喜欢每年上千万的果蔬养护费用总算没有白花。

    “这个不错,尝尝。”

    谢夜泠执起那双乌木公筷手腕轻转,从攒盒中夹起一块翠微祭神糕落在隋漠面前的描青瓷碟中。

    隋漠垂眸,看见糕点边缘印着半枚指甲大小的符印——是京市识香坊才有的私斋标记。

    隋漠执起牙筷夹起那角米糕送入口中,咬下的瞬间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任由那抹沁凉滑入喉间。糯米香混着新摘的枙子蜜在舌尖绽开,好吃得他眼睛都亮了。

    谢夜泠手抵着下颌,指尖在颊边叩出轻快的节奏。

    "怎么样?"她故意用筷尖点了点盛糕的青碟,发出一声轻响。

    "好吃。"隋漠竖起大拇指。

    "格蕾丝,今年发放的年礼加一番吧。"谢夜泠喝了口信阳毛尖,随意吩咐了一句。

    "是,小姐。"格蕾丝唇角浅笑,好像不论谢夜泠吩咐什么回答都是肯定。廊下的待从们肩背绷得笔直,唯有垂落的睫毛颤了颤。

    "年礼是什么?"隋漠忽然好奇开口,想起去年老板发的过年红包。

    谢夜泠眼底掠过一丝玩味,像看穿了什么有趣的事,却任由袅袅茶烟模糊了神情。

    格蕾丝道:“这是夫人亲自定的规矩——‘十万八千八百八十八’的红包,私供农场的时令鲜果一箱,旗下公司的礼品消费卡卡八张,带薪环球十日游。”  她顿了顿,又缓声补上:“外加当季最新款电子套装,以及私立学园的直通入学名额。”

    “入学名额?!”隋漠奇怪,“这算什么年礼?难道还要现场抽签送孩子上学?”

    格蕾丝嗓音平稳:“往年确实在年会上随机抽取,毕竟夫人说过——”她微微倾身,仿若复述某句不容置疑的箴言,“有家室的人,最肯为孩子拼命。”

    那所横跨华国与K国的私立学园,从幼儿园直至博士,根本不需要挤高考的独木桥——它本身就是一座金桥,直通云端的金桥。

    教育本该是条条大路,只是有些人幸运,生来就站在了罗马。

    她没点破的是——这所私立学园的金字招牌背后,是泰伦斯家族织就的全球教育资源网。从瑞士的贵族私塾到常春藤的校董席位,所谓的'入学名额'不过是权力游戏里最轻巧的一枚棋子。

    隋漠低头想起自己当年凌晨五点挤公交去中学的模样。华国的教育竞技场从来残酷,千万人争抢的独木桥,有人却连桥墩都不用碰——他们乘的是直升机。

    "确实好啊。"他最终只是笑了笑,掩去了眼底的复杂。有些人奋斗的终点,不过是另一些人的起点。

    谢夜泠从他的这句话品出了点别的意味,放下手里的茶冲格蕾丝隐晦递了个眼神,格蕾丝微不可察的点头。

    助理的进来休止了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他凑到管家格蕾丝耳边附耳轻声说着什么,说完站在她在身后。

    “谢爵先生刚刚送来了一份礼物,是一辆粉白渐变的Koenigsegg-jesko absolut,已经验收入了隔壁的车库……”

    管家格蕾丝汇报的话还没说完,谢夜泠手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来电显示就是谢爵,她按下接听,随即谢爵低沉磁性的声音在餐厅里响起。

    "Vannia,早安。"

    谢爵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骨瓷杯沿,摆着的早餐分毫未动。

    平板上,谢夜泠拉着隋漠的手站在外滩十八号露台的照片被放大又缩小。他指尖抚摸屏幕上女孩被江风吹起的发丝——那是他送到雍园的礼物之一一枚铂金藤蔓缠绕帕拉伊巴碧玺的发夹,之前在伦敦的私人拍卖会上亲手挑的。真好看,如果没有旁边的男狐狸精就更好了。

    "礼物收到了吗?"他声音放得很轻,怕打扰到谢夜泠似的,"特地挑的颜色。"

    照片翻到最后停在昨晚语音厅谢夜泠的账号昙花一现的截图上。谢爵无意识地碰了碰屏幕,突然觉得这公寓太安静了静到只有他一个人讨厌这个该死的男狐狸精!

    他眉峰陇起眼神冷冽,拇指在某一张照片上隋漠的头部位置重重按了下去,屏幕被他的手劲按裂碎成蛛网状。

    身为男人他当然知道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主播,呵……

    "哥哥,早安。"

    谢夜泠的嗓音里带着食欲被满足后的慵懒,目光停留在格蕾丝送过来的平板上。

    屏幕里的Koenigsegg Jesko Absolut 被誉为“陆地火箭”和“道路战机”,阳光在流线型的车身上流淌,那粉白渐变的涂装如同极地冰川折射出的霞光,随着角度变换不时迸发出流星般的碎芒。

    谢夜泠的指尖轻轻划过平板屏幕,Koenigsegg Jesko Absolut 的轮廓在冷光下泛着凌厉的锋芒。

    “我很喜欢,哥哥辛苦了。”她父亲K国的车库也收藏了这一款跑车,但得到这车再转运回华国估计并不容易。

    “它能让Vannia喜欢就好。”谢爵眼前闪过薛辛屿玩世不恭的嘴脸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收车那天这家伙靠在集装箱旁,用手套擦拭车钥匙的样子像极了要空手套白狼。

    "阿爵,帕加尼风神说送就送?"薛辛屿把钥匙抛得高高又接住没有任何交还谢爵的意思,笑得碍眼至极,"上回我看中你那块百达翡丽,可是求了三个月都没下文。"

    谢爵直接抢回钥匙:"我乐意。"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薛辛屿瞬间读懂潜台词——我家姑娘值得全世界最好的东西,你什么档次跟她比。

    "巧了不是?"薛辛屿突然凑近,"Vannia上次跟我说想看赛马,我在港城的马场…..."

    “想都别想!”话音未落就被谢爵讨厌地推开,敢钓我妹妹去港城腿给你打断。

    霍云霆的电话来得更烦人,背景音里还有赌场轮盘的声响。"听说你要运车?我在鹿特丹港.….."

    哪来回哪去吧你!谢爵直接掐断通话。这些混蛋哪里是想帮忙,分明是想钓他妹妹,有一个算一个都给他滚得远远的!

    谢爵倚在座椅里声音柔和:"Vannia在魔都要玩得开心。出门记得带上保镖注意安全,过几天我会去魔都到时候Vannia记得独自来接我。”

    他在独自两字上说重了几分,最好是把那个男狐狸精踹了来接我!

    “哥哥要来魔都?”谢夜泠刚说完这句话,旁边正在吃东西的隋漠的目光骤然投过来了。

    谢爵要来魔都?

    隋漠慢条斯理地咬碎嘴里的食物,想像自己在啃谢爵的肉,喉结滚动间咽下的仿佛不是食物,而是对谢爵的极致讨厌!

    谢爵来魔都的目的,他心知肚明——无非是见不得谢小姐和他如胶似漆呗!打扰别人谈恋爱遭驴踢的瘟货!

    那个男人向来眼高于顶的样子,看谁都像在算能卖几斤几两,尤其谢小姐一看他,谢扒皮的眼神恨不得化成刀子当场把他给片了!

    防他比防贼也差不了多少,怕稍不留神自己就能把谢小姐给拐跑了。

    打扰人谈恋爱的都该发配到西伯利亚挖土豆。

    真是讨厌!隋漠腹诽。

    "怎么?不方便吗?"谢爵在电话那头轻笑,裹着明知故问的促狭。死狐狸精一定在妹妹旁边偷听!

    谢夜泠卷着发丝:"没有。"

    她的确好奇兄长突如其来的行程,但成年人的教养让她对他人的隐私保持缄默,"那哥哥到了魔都,我给哥哥接机。"

    “好。”通话结束的忙音在房间里格外刺耳。谢爵摩挲着已经黑屏的手机,将平板电脑抛给管家:“处理掉。”

    看着里面的男狐狸精就晦气!

    “谢小姐,我现在需要爱的安慰。”隋漠拿桃花眼瞧着谢夜泠,现在能亲多亲几下,不然等瘟神来了连站在谢小姐身边呼吸都要被谢扒皮用眼神骂。

    谢夜泠不语,看他做戏。

    指尖捏着狐狸先生的下巴,左右端详,目光一寸寸碾过他的眉眼。该说不说,用这张脸和声音来引诱她,真是事半功倍。

    大庭广众之下,被调戏的谢夜泠没脸红,反倒是开口撩人的隋漠先败下阵来。耳尖烧得通红,喉结上下滑动,抿了抿唇,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

    ——真是又菜又爱玩,但玩又玩得起。

    小动作一套一套的,新鲜极了。

    她眼底浮起一丝无奈,心下一软。算了,谁让她宠他呢?

    于是低头,在他唇角轻轻一碰。

    隋漠眼睛一亮,立刻像只啄木鸟似的,得寸进尺地回亲了好几下,亲得她发笑。

    “适可而止。”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纵容,“乖乖吃早餐。”

    瞥了眼时间,基金会的人也该到了。她起身,吩咐格蕾丝:“等他吃完,带他去六楼琴房。”

    自己则理了理衣襟,朝三楼会客厅走去。

    会客室方正开阔,遵循“对称稳重”的礼制,左右各设一对明式圈椅,中间一张宽大的紫檀茶台,台面光滑如镜,水晶茶壶里盛着偏甜的琥珀色茶汤。两侧靠墙立着博古架,架上陈列着青花瓷瓶、古玉摆件、线装书匣,错落有致。

    室内静谧,唯有一老一少两位女子在此坐着等候。

    年长的那位女士目光频频扫向入口,眼神焦灼。而她身侧的年轻女孩打量着室内陈设——从鎏金座钟到青瓷茶盏,到工笔花鸟看什么都新奇。

    "好久不见,Vannia。"

    谢夜泠和格蕾丝款步而入。圈椅上的两人立即起身相迎。

    为首的短发女士约莫五十出头,岁月在她发间织就银霜,却衬得那古铜肤色愈显矍铄。黑框眼镜后,一双明澈如秋潭的眼睛沉淀着智慧与坚毅。她身量不高,一米六五的个子裹在简朴整洁的衣物里,背脊挺直如雪松,通身透着历经沧桑后的从容气度。

    落后半步的年轻女孩像株迎着朝阳的向日葵,圆润的脸庞还带着未褪的稚气,白衬衫束在工装裤里更显身姿挺拔。她好奇地偷瞄谢夜泠,目光相遇时又绽开山花般烂漫的笑容,那份朝气与身旁师长沉静的气场相合相溶,一望便知是亲密的师徒。

    会客室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温暖起来。耿英快步上前,双手紧紧握住谢夜泠的指尖,那力道既急切又克制。她的目光细细描摹着谢夜泠的眉眼,眼角泛起细纹,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都长这么大了...真好啊。"

    镜片后的眼睛微微湿润,微笑着退后半步,:"我叫耿英,是你母亲的朋友。"说着轻轻拉过身旁的女孩,"这是林越,我学生。"

    林越立刻上前半步,圆润的脸庞绽开明亮的笑容。她微微欠身,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Vannia小姐好!"声音清脆,眼神里满是好奇与善意。

    谢夜泠感受到交握的双手传来的温度——耿英的掌心粗糙而温暖,指腹带着常年执笔的茧,却传递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这样毫无保留的善意让她一时恍惚,待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我是Vannia Terrence,"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很高兴认识你们。"

    耿英望着谢夜泠含笑的面容,神情忽然恍惚了一瞬。那双被岁月沉淀的眼睛里,翻涌起深沉的怀念——太像了,这眉眼,这笑靥,简直和二十多年前的谢茵如出一辙。她下意识抬手想触碰眼前人的脸颊,意识这不是谢茵又停住,指尖微微发颤。

    "今天该高兴的...…"她低声喃喃,迅速眨了眨泛红的眼眶,拉着谢夜泠落座时,她的手掌还在轻轻发抖,却固执地攥着对方不肯松开。

    “该从哪里说起呢……”刚坐定,耿英打开话匣子。那些尘封的往事像决堤的春水,从她颤抖的唇间倾泻而出。她突然从随身的牛皮文件夹里掏出一叠泛黄的老照片,动作急切得差点碰翻小几。

    "你看,这是我们在老家拍的...…"她指尖点着照片上两个并肩而立的年轻女子,声音突然哽住。照片上的谢茵穿着素白连衣裙,正对着镜头粲然一笑——那笑容与此刻坐在对面的谢夜泠,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谢夜泠的呼吸蓦地凝滞。她到这个世界从未见过一张谢茵的照片,问格蕾丝得到了是法鲁利斯将一切相关物品都锁进了只有他知道的密匣暗柜。

    此刻指尖下的塑封相片冰凉光滑,却烫得她心头震颤。照片里的女子有着与她一模一样的下颌线条,连微笑时眼角微扬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唯一的区别,是那双眼睛——谢茵的黑眸中盛满温柔的星辉,而她的绿眸里,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潭。

    「世界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谢夜泠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边缘,思绪却飘向更深的谜团。盖亚,你究竟在谋划什么?

    耿英见她凝视照片出神:"当年我们成立基金会,其实想法很简单..."她粗糙的指尖抚过照片边缘,声音里沉淀着过往。

    "我出力气,她出资源——我们俩啊,一个敢想,一个敢做!"老太太说到兴起时,眼角细纹舒展开来,下意识要叉腰挺胸,又觉得自己太不矜持急忙收住,只得意地挑了挑眉。那副神气活现的模样,像极了拿到小红花的幼稚园小朋友等待别人的夸奖。

    "老师您明明说是因为待遇好——"林越突然插嘴,圆脸上写满无辜,"高薪长假还包七险二金呢!"

    "瓜娃子!尽拆老师台!"耿英老脸一红,作势要打。枯瘦的手掌高高扬起,落在徒弟头上时却轻得像片羽毛。

    “老师!好痛!”林越配合地抱头哀嚎,演技浮夸得让人忍俊不禁。

    谢夜泠端起骨瓷茶杯,借着氤氲茶香掩饰上扬的嘴角。杯沿后,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余光瞥见身旁的格蕾丝,向来端庄的管家此刻也微微侧过脸,唇角勾起罕见的弧度。

    这个可爱的小老太太。谢夜泠忽然觉得,手中泛黄的老照片似乎也没那么沉重了。

    耿英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眼神穿过时光的迷雾,回到那个改变她一生的清晨。

    山间的晨雾还未散去,露水打湿了她们的裤脚。谢茵站在嶙峋的岩石上,晨曦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她突然张开双臂山风鼓起她的衬衫,像要乘风而起的鹰。

    "耿英,你看——"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却字字铿锵,"这些山吃掉了多少姑娘?"手指划过连绵的峰峦,"我和你都是飞出了牢笼的幸存者。"

    耿英记得那时谢茵转过头来,朝阳在她眼中燃烧。她抓住自己的手腕力道大得生疼:"我要她们跟我们一样都拥有抉择命运的自由!"

    我要她们跟我们一样拥有抉择命运的自由!

    声音响彻荒野,那一瞬间呼啸过谢茵衣角的风成了后来的种子,落进了山野成了一幢幢女校在那里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耿英望着挚友被阳光照亮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光芒万丈"。就是那一刻把自己的一生,和这个女人的理想绑在了一起,她心甘情愿。

    "那家伙..."耿英抹了把眼角,笑着摇头,"说起大话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她摩挲着照片上谢茵飞扬的眉眼,轻声说:“可她真的做到了,是不是?”

    耿英小心翼翼地翻开另一本厚重的相册,皮质封面已经被摩挲得发亮。随着书页沙沙作响,一个个灿烂的青春笑颜在阳光下绽放——那是每一届女校毕业生的合影。

    "这是07级的孩子们..."她的指尖轻柔地抚过每一张笑脸,触碰着她最珍贵的宝物,"这个考上了北大的法律系,现在在最高检工作;那个被哈佛全额奖学金录取,正在研究量子物理..."

    老太太的声音渐渐哽咽,却依然坚持为每个女孩讲述她们的故事。那些曾经被困在山沟里的雏鸟,如今都展开了绚丽的羽翼——有的成了翱翔国际的律师,有的成了妙手仁心的医生,还有的在实验室里追逐星辰大海。

    谢夜泠凝视着这些照片,仿佛看到无数个谢茵在时光中重生。她们眼中跳动着同样的火焰,那是挣脱枷锁后的自由,是掌握命运后的骄傲。相册翻动间,她似乎听见了无数翅膀拍打的声音,看见一群又一群的鹰隼,正从贫瘠的山坳里腾空而起,飞向无垠的蓝天。

    耿英布满皱纹的手指突然停在一页上,那里夹着一片干枯的枫叶。"这是第一个公费留学的姑娘寄回来的,"她轻声说,"她说要让母校的秋天也看看波士顿的枫叶。"

    阳光透过枫叶的脉络,在相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是一群蝴蝶停驻在那些笑脸上。格蕾丝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头去,而林越正偷偷用袖子抹眼泪。会客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相册翻页的声响,和窗外遥远的鸽哨。

    耿英的嗓音突然沙哑了,她摘下眼镜,用指节抵住发红的眼角。

    "你母亲她..."话未说完,一滴泪就砸在了相册扉页上,在谢茵年轻的面容旁晕开一小片水痕。

    "没有她那些女娃的命就一辈子埋在泥地里了。"老太太哽咽,瘦削的肩膀微微发抖。她慌乱地接过谢夜泠递来的纸巾,却在擦拭时让镜片沾上了更多水雾。老花镜戴回去时镜腿勾住了几根银白的发丝。

    林越的手轻轻落在老师佝偻的背上,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候鸟。少女的掌心温暖,顺着耿英嶙峋的脊梁慢慢抚动,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破碎的哽咽拼回完整的句子。

    阳光斜斜地切过茶几,照亮了相册上未干的泪痕。谢夜泠看见无数女学生的毕业照在泪水中微微荡漾,那些笑脸突然鲜活起来——她们都是谢茵生命的延续,是飘散在风中的蒲公英种子,如今已在天南地北生根发芽。

    格蕾丝无声地换上一杯新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老太太湿润的镜片。会客室里只剩下茶香与呼吸声,还有相册翻页时,那些年轻面孔发出的、无声的呐喊。

    “她真的很厉害。”谢夜泠说。

    以一己之力撬动万千生灵的命轨有多难,谢夜泠是试过的。

    日到正午时,耿英起身告辞。她苍老的指节在相册封面上停留了片刻,将那个磨损的牛皮文件夹郑重地放在谢夜泠手中,完成了一场跨越二十年的交接仪式。

    格蕾丝在前方引路,三人的影子在回廊间明明灭灭。摆渡车穿过葱郁的园林,惊起几只白鹭。当车门在谈鹭洲朱红的大门前打开时,天暮中的飞檐斗拱宛如一幅舒展的古画。

    耿英扶着车门回首望去。阳光为黛瓦描上金边,谢茵最爱的玫瑰花墙正在晚风里簌簌落花。她忽然想起十五年前那个午后,谢茵笑着说等以后建一座属于自己的江南园林,里面种她最爱的玫瑰花。

    "老师..."林越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少女担忧的眼神里,倒映着自己的侧脸。

    耿英闭了闭眼。这么多年,她总在深夜惊醒,梦见谢茵坠崖那天的暴雨。雨水混着血水,把那个惊艳了她岁月的人永远封存在了二十五岁。

    可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她又必须挺直腰板——因为基金会里还有眼睛和谢茵一样亮得灼人的姑娘们。

    她倒下了,山就压下来了。

    "走吧。"枯瘦的手指拽紧车门,骨节发白。当轿车驶离时,后视镜里的谈鹭洲渐渐化作水墨画里的一抹淡影。

    此刻的会客室内,博山炉吐出的青烟在空中勾勒出袅袅云纹。谢夜泠垂眸凝视指间碎片,那抹幽光映在她眼底,教人窥不透其中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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