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又潮又冷,待的时间久了,陆岁嫣只能抱紧自己取暖,细细回想起来,发觉自己中了计,那人先将毒药给自己一份,而后又毒害陛下,自己则成了最大的嫌犯,好阴的招数。

    偏她还左右为难,若供出那人,曾经的事必然会被他道出,事情暴露,她定然不能在程朝年身边待下去,若不供出,自己平白无故的成了替罪羊,死路一条。

    正琢磨着如何破局时,有人来了,本以为要到明日天亮后,程朝年才会来审问她,没曾想,现在来了。

    隔了数步远,陆岁嫣看向那道欣长挺拔的身影,他面容冷峻,眼神淡漠,似乎从来没有相信过她。

    狱卒恭敬的打开牢门,而后低着头等待他的吩咐,这般态度,与对待她时可谓是天差地别。

    诡异的静默过后,程朝年屏退了所有人,朝她走近了几步,声音清冷,“何人指使你?”

    陆岁嫣抿了抿唇角,眼眸微抬,仰视着面前那道身影,片刻后,她的目光下移落在地面,“无人指使。”

    锦服垂地,那道高高在上的身影低了下来,陆岁嫣看去,撞进一双暗沉复杂的眼睛里,他的眼睛很好看,心情好时轻轻一笑,灿若星辰。

    可惜了,他现在心情不好,阴沉沉的看着你时,会给人一种很大的压力,终究是她先败了下来。

    陆岁嫣眼中蓄着泪水,却又强忍着不愿流下来,倔强又无助,片刻后,眼睫轻垂,一滴泪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裳。

    “美人计对我无用。”程朝年视若无睹,清冷的声音落下,“这狱中多的是办法让人开口,阿嫣觉得,自己能撑多久?”

    陆岁嫣心如死灰,刚刚落泪的眼睛微微泛红,一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像是委屈极了,“我没有下毒,王爷睿智无双,慧眼如炬,我相信王爷一定会查明真相,找到真正下毒之人。”

    她真诚的注视片刻,往刑具那边瞥了眼,拿出视死如归的气势,“即便是用刑,阿嫣也不会承认没有做过的事。”

    柔弱却又勇敢,明明怕极了,肩膀都在发抖,还要强装作不害怕的样子,我见犹怜的模样映在男人眼底。

    程朝年没有丝毫动容,冷淡的问:“毒药哪来的?”

    陆岁嫣本想试着糊弄过去,如今看来,并不可行,她轻轻抬起手,拭去脸上留下的泪痕,再抬眸时,眼中情绪淡了几分,欲言又止,盯着他瞧了又瞧,很是为难的模样。

    程朝年也不着急,若有所思的等着,也不开口催她。

    想了想,比起能待在他身边,她的小命更重要,于是主动交代道:“阿嫣对不起王爷,那毒药……”

    “王爷,段尚书求见,他说有重要事情禀报王爷。”闻风说完,静待着程朝年的命令,在这空隙间,他看了陆岁嫣一眼,杏眸圆睁,清澈明亮,看起来像极了单纯无辜的小兔子。

    但这些都是她的伪装罢了,今日之事虽与她无关,但她身上□□却是事实,定然是包藏祸心,只是还没来得及下毒而已,她这样的潜在危险一直留在王爷身边,他始终不能安心。

    程朝年并未直接传见段长风,而是同陆岁嫣道:“继续说。”

    闻风眼睁睁的看着她变了变脸色,眼睫半垂,睫毛又浓又密,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又有些懊悔,“都是阿嫣的错。”

    陆岁嫣抬起胳膊比划着那人的身高,交代道:“那毒药是一个大约这么高的男人给我的。”

    闻风神色微变,她终于要招了。

    陆岁嫣仔细回想了一下,抬起的手又举高了一点,“他身上是一件黑色披风,遮着头,我隐约间瞧见,他脸上,这里,有一道疤痕,这么长,很吓人。”

    她边说边比划着,小手不断的挥动着,“他的箭术很好,那晚我正睡着,忽然一支箭穿破窗户射了进来,把我吓醒了,那人要我出去见他,不然就要射箭杀了我。”

    “我实在害怕,只能按照他说的做,去了之后,他将毒药给我,让我寻机毒害王爷。”说到这里,陆岁嫣朝他看去,眼神坚定,借机表明忠心,“阿嫣虽怕,但绝不会毒害王爷,若是实在无法两全,阿嫣宁愿自己死,也不会毒害王爷的。”

    闻风眉头一皱,暗卫并未发现异常,若她说的是真的,看来那人不止武功不低,而且对皇宫熟悉,才能避开众多侍卫巡逻。

    “阿嫣从没想过毒害王爷。”陆岁嫣低声道,见他面色不显,她继而又有些后悔的说道:“都怪阿嫣太害怕了,受了那人的威胁,若那时勇敢一点,喊来侍卫,必然能将贼人捉住。”

    程朝年慢悠悠的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看起来颇为后悔,淡声问她,“阿嫣为何不将此事告诉本王?”

    “阿嫣不敢,那人威胁我……”陆岁嫣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仿佛回想起来就开始害怕。

    程朝年不知信了没信,沉思片刻后,缓声吩咐闻风,“去查这个人。”

    “是。”闻风应下,他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且待他找到那人,审问过后才能确定。

    陆岁嫣悄悄瞄了程朝年一眼,他应该是相信了她的话,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先不说他能不能找到,便是能找到,也需时间,这期间足够她脱身了。

    段长风等候良久,他的脸色略显疲乏,见到程朝年后行了礼,“臣有事禀报,陛下中毒一事,并非阿嫣所为。”

    听说他一直在查找线索,深夜前来禀报,看来是一刻也不想拖延,倒也算是用心。

    “证据?”程朝年眸光微沉,暗含着探究和猜测。

    “陛下所中之毒与阿嫣身上搜到的并非一种毒,是太医误断。”段长风微颔首道:“赵公子已为陛下解毒。”

    赵桓季是他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此事,却故意不提,还将阿嫣关起来,他想做甚?

    段长风疑惑的目光不过一瞬,在和陆岁嫣对视那瞬,眼神变得柔和,“阿嫣实属无辜,还望摄政王明辨,是否应该立刻放了阿嫣?”

    两人离得近,程朝年越过段长风看向他身后的人,小姑娘眼巴巴的望着,眼神期待,又隐含着几分雀跃。

    “理应如此。”程朝年话刚落,就看到陆岁嫣立刻笑了起来,然后又尽力压下唇角,故作安静。

    “谢王爷。”陆岁嫣清灵灵的声音响起,不管了,先出去再说,这牢里阴森森的,她才不想多待一刻。

    “阿嫣受了惊吓,臣担心她心情郁结,惶恐难安,故请摄政王允准,臣带她散散心。”段长风言道,不管程朝年是为了试探什么,今日这般,足可见他们之间并非外界传言那般简单。

    一听这话,陆岁嫣觉得正合她意,如今这个局面,她已经不能在程朝年身边继续待下去了,是时候及时止损,另寻他法。

    程朝年并未直接答应,反而是问起陆岁嫣的意思,“你想去吗?”

    他的眼睛漆黑深沉,此刻直视着她,压迫感随之而来,陆岁嫣不敢大意,呼吸放轻,“想。”

    她说完便垂下眼睛,不再与他对视,袖中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等待着他最后的决定。

    “想便去吧。”程朝年声音淡淡的,他看着她倾身道谢,始终低垂着头,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他没再停留,率先离开此地,隔了数步远,他听到身后两人的声音,却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去看陛下的途中,闻风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王爷,就这么放她走了?”

    她说的话是真是假还未可知,若是趁机逃走了,可就难找了。

    程朝年脚步未停,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走了更好。”

    -

    段长风所住的府邸是太皇太后所赐,在他回京前还派了人打理,青砖灰瓦,水榭楼台,赏心悦目。

    段长风引她到了一处新院,院内种着几棵银杏树,秋千架在旁边,檐下放置着的盆栽倒是长的翠绿,生机蓬勃。

    “长风哥哥,你住这里吗?”陆岁嫣环视四周,景致虽好,却未免太过冷清了,不像是有人常住的地方。

    “这是为你准备的,我住旁边。”段长风在回京后便收拾了此处,他目光柔和的笑了笑,温声嘱咐她,“有哪里不满意,或是缺什么跟我说,阿嫣,在这里你可以随心所欲。”

    明明只是关心的话语,但不知为何,陆岁嫣却感觉他似乎另有深意,当她想要深究时,对方轻轻笑起来,如同她记忆中那般,目光中只有温柔,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房间里的家具陈设古朴素雅,墙角的书架上放满了书籍,有几本书摊开着,尚未收起来,段长风走去合上,有些感慨的说道:“许多年没见,也不知道阿嫣如今喜欢看什么书,这里的你若是不喜欢,可以去我书房看看。”

    少时相处时他便知道小姑娘读过不少书,那时他同她说:“日后若有机会,她想看什么书,他便替她寻来。”

    旧时记忆涌现,陆岁嫣愣了会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阿嫣为什么想在摄政王身边?”段长风看着她,旁人或许不知,他却知道她绝非是不识字,不曾读过书的人。

    陆岁嫣手指勾着衣袖,垂着的眼睛抬起,目光犹豫、纠结,轻咬下唇,却始终未言。

    段长风看着避开自己目光的小姑娘,“你我少时相识,阿嫣勇敢坚毅,我们以命相搏才逃了出来,阿嫣可以试着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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