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裳等人在雅阁中坐着,也听到了这人傲慢粗鲁的声音,聂小裳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豫不归从厨房出来,看见来人正是悦东家的大伙计胖春。

    大家都在一条街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只是悦东家的人都很霸道,豫不归从不与他们起争端。

    胖春头顶发尖,下巴宽大,脸怎么看怎么像个三角形,一看就是个莽夫,一进门就往里冲。青园站在门口迎宾,根本抵挡不住胖春的身子,委屈道:“有话好说,总得容我进去说一声吧。”

    胖春道:“起开吧,娘娘腔!”

    豫不归上前几步,从容不迫道:“阁下找我何事?”

    胖春理直气壮道:“买茶!”

    坐在雅阁中的聂小裳等人听了这话,都心想,买茶还这么大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寻仇的。

    豫不归笑道:“本店只喝茶,不外卖。”

    胖春道:“不外卖?说得轻巧。董澈那小子经常来你这儿,走的时候大包小包的带着,还说不外卖!怎么着,看我们悦东家付不起茶钱?”

    豫不归道:“你误会了。那是朋友之间偶尔馈赠,分文不取。其他人一律在忘忧阁喝茶,茶包确实不卖。”

    忘忧阁只喝茶,不卖茶,这是骄人巷人人都知道的规矩。究其原因,除了要保证忘忧阁的供货量,最重要的,只有豫不归本人才能调出该茶特有的醇香。换作任何一个人,都只得其表,不得其意。因此人们宁可花一个时辰喝茶,也不回去自己调茶。

    胖春有意套近乎,可说起话来依然强硬:“我们老板娘就想在家喝一壶上好的龙井,都是街坊邻居,悦东家的生意离不开老板娘,这你是知道的,通融一下能怎么滴!”

    外间喝茶的人都是文人墨客,三两老友喝茶叙旧,最不喜打闹,听胖春的口气,纷纷放下茶碗,暗想胖春要把这逍遥时光毁了。

    豫不归笑一笑,摇头道:“抱歉。”

    胖春脸上的横肉抖了抖,喝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未落,从雅阁中走出一名女子,笑道:“有话好说,胖春,进来聊,来来来。”

    胖春见又是聂小裳,心头没好气。

    前日她与董澈在药材大赏上赚尽了风光,又被尚书大人嘉赏,成了骄人巷的红人,这让老板娘秋桃身上像扎了一根刺。骄人巷一个田蜜芽已经够她头疼的了,又来一个聂小裳,悦东家在众多医馆中的地位岌岌可危,秋桃在骄人巷老板娘中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凡是老板娘不喜欢的人,胖春坚决与其为敌,早想找机会煞煞她的威风,见她自己找上门了,哼道:“来就来。”

    他气势汹汹走进雅阁,外间总算恢复轻声细语。雅阁中却剑拔弩张,危机四伏。

    胖春扫了一眼雅阁中的各位,道:“哈!果然又是你们几个,号称什么几君子的。君子们,本人来买包茶,茶价一分不少,还省了调茶的功夫,这么划算的生意,他就是不卖给我,你们给评评理吧!”

    聂小裳道:“理应不卖。”

    胖春本残存一丝希望,以为她是来当和事佬的,听完这话,顿时感觉被耍了,怒道:“你……”

    聂小裳道:“你在悦东家好几年了,卖药是怎么卖的,不用我多说吧。药品一旦脱手,别人说你是假药,你能随便认吗?同理,忘忧阁的茶在忘忧阁喝,好不好的豫兄都认,一旦出了忘忧阁,胡冲乱泡一气,又说忘忧阁的茶不好喝,我们豫兄岂不是冤枉?”

    胖春怒目而视;“我们老板娘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聂小裳心道,秋桃在骄人巷以凶悍出名,人人惧怕,连他官人黄西银也要礼让三分,口碑甚糟。唯独一件事上很成功,就是调教出一群像死士一样的伙计,对她唯命是从。

    奇也怪哉。

    一旁的祝兴隆看准这是一个在落樱面前展示自己的好机会,站起身,整了整崭新的锦袍,大手一挥道:“都稍安勿躁。胖春,我们揽翠园倒也有不少茶叶,虽然和忘忧阁的比略逊一筹,但品质也属上乘。你如果不介意,随我去取一包,这事不就了了?”

    老板娘指明要忘忧阁的茶包,胖春就不会去什么其他地方应付差事。何况祝兴隆“胖春”“胖春”地叫,好像和他多熟似的,胖春眼睛一翻:“你们揽翠园什么东西?从来没听说揽翠园的茶好喝,你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祝兴隆脸一红,道:“不买就不买,犯不着埋汰人!”

    胖春:“我埋汰你怎么了?你谁啊?揽翠园的二公子?我怎么听说揽翠园是你大哥执掌,跟你半毛钱关系没有。你除了天天喝茶聊天调戏美女,还有什么正经事干没?”

    他眼睛一瞟,看见祝兴隆身边坐着的落樱,立刻为她的美色所惊,深吸一口冷气,不过还算沉得住气,道:“新泡的姑娘?嘿,有龅牙,一般般!也不怎么滴!”

    聂小裳真为胖春捏一把汗。

    公然歪曲事实,叫嚣落樱有龅牙,落樱那口白牙比谁的都正好吧!

    落樱眼角闪过一丝冷光,聂小裳心道完了,她可是一点气都受不得,发作起来,收拾胖春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谁知,还没等落樱发作,祝兴隆一听胖春说落樱“长得一般”“有龅牙”“算不上美女”,这话比指着他骂都让人接受不了,一把揪住胖春:“你再说一遍?有种再说一遍!人家姑娘哪惹你了!”

    胖春求之不得,反手抓住祝兴隆的领口:“看把你急得,想演英雄救美?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副丑八怪的样子,扮什么英雄,趁早醒醒吧!”

    祝兴隆:“你……!”

    胖春:“我怎么了?老子在骄人巷打遍天下无敌手,敢和我打架,不自量力!”

    此言不假。胖春身高体胖,打起架来一个顶仨,加上其他伙计身形也差不多,这便是悦东家一向豪横的底气。

    祝兴隆被勒得喘不上气:“……你别逞能。明天我叫一个镖局的哥们过来……敢试你就来!”

    胖春哈哈大笑:“来啊!今天先收拾你,明天再收拾你的哥们。听好了,女人我不打,规矩都懂。其他的一起上都没关系,别怪老子没给你们面子,我们老板娘说了,我天生贪吃!”

    祝兴隆道:“左一个老板娘,右一个老板娘,你是不是喜欢你们老板娘?”

    话音未落,胖春一拳击来,和祝兴隆扭打在一起。

    谢阿蛮吓得哇哇大叫,逃到门外观战。落樱和聂小裳坐在桌边岿然不动。

    两人心中都在较劲。

    若是往常,一看祝兴隆要吃亏,聂小裳会暗中出手,可落樱在,又是为她打架,她要看看落樱是否出手相救。

    落樱本就厌恶祝兴隆的搭讪,根本不会管他死活,冷眼相看,正好让他吃个教训。

    那头霹雳乓啷,桌子歪在一边,椅子飞起一只,窗户上开了一个大洞,胖春一顿乱拳,真以为自己是骄人巷头号武士,眼看祝兴隆不是胖春的对手,脸上被砸了一拳,那块疤的对脸也鼓起一块,额头上流下一条血污,聂小裳不忍再看,手型一晃,雅阁中的灯瞬间都熄灭了。

    黑暗中,胖春看不清人,大叫一声,乱砸一气,忽然迎面被什么东西打中左脸,力道巨大,一股液体从鼻孔中飞出,还没来得及哀嚎,右脸也被砸中,顿时摔了出去,整个人砸在墙上。

    祝兴隆的眼睛还未适应黑暗,就听见胖春乱叫,生怕他误伤了落樱等人,忙抢过去,将胖春按在墙上,大吼:“住手,你疯了是不是!”

    对面毫无声息。

    祝兴隆掐住他的脖子咆哮:“想打冲我来,来啊,你到底还算不算男人!!!”

    胖春依旧不发声。

    忽然,四只墙角的烛光悠悠燃起,将雅阁再次照亮。

    祝兴隆稍一定心,抬头一看,霎那间僵住了。

    落樱的目光冷得吓人。

    祝兴隆将她按在墙上,一手压着她的左肩,一手按在她胸口的位置,身形欺近只有寸余,双眼血红,怒目而视。

    胖春则靠坐在另一面墙的墙角,墙上破损了一大片,鼻中鲜血直流,也许被打懵了,晃晃脑袋,神情恍惚。

    祝兴隆花了一点时间相信自己在干什么,等他彻底清醒过来,倏地收回覆在落樱胸口的右手。

    “呃……”

    “啪!”

    落樱甩手给了他一耳光。

    祝兴隆欣然接受,低头道:“对不住。”

    雅阁内狼藉一片,豫不归与青园将胖春扶起,好一会儿之后,胖春忽然颤声大叫:“你们……你们……以多欺少!!!你们……”

    豫不归道:“事出突然,是我忘忧阁的不是。改日我登门道歉。”

    胖春没等他说完,哀嚎着跑回悦东家。外间的一群茶客听到里面的动静,早已跑散,祝兴隆与谢阿蛮也魂不守舍地走了,不多时,忘忧阁几乎人去楼空。

    聂小裳担忧道:“悦东家会不会来找麻烦?”

    豫不归道:“与胖春打架的是祝兴隆,祝家在这条街上有头有脸,他们未必敢来。先回去休息吧。”

    深夜。

    轻风飘荡,聂小裳与落樱走在来时的路上,落樱怀中依旧托着那只鱼缸。

    聂小裳道:“你打得也太狠了吧?”

    落樱道:“你先出的手。”

    聂小裳道:“我就让他出点血,你直接把人砸墙上,墙上砸出一个大坑,再用点力就要穿墙而过飞到街上去了。豫兄赚点钱不容易,还要重新刷墙,我多不好意思。下次注意,他们都是没练过的普通人,下手千万要轻轻的,轻轻的。知道吗?”

    话音未落,落樱已独自走出几十米,显然不以为意。

    聂小裳摇摇头,叹口气,快步跟上去。

    这头悦东家店里,却已吵成了一锅粥。

    众伙计见大伙计胖春自己掏钱买几两茶叶,竟被打得鼻青脸肿,一脸污血,坐在地上呜呜直哭,都气得跳脚,抄起家伙嚷嚷着去忘忧阁报仇。

    悦东家的伙计,个个五大三粗,长得像地头蛇。悦东家在骄人巷生意不算最好,却无人敢惹。悦东家何时受过这种气,老板娘秋桃何时受过这种气,胖春何时受过这种气,伙计们也没受过这种气!

    一群人拿刀的拿刀,拿棍的拿棍,刚奔到门口,老板娘秋桃一只脚跨进门槛。

    秋桃叉着腰,一步步逼近:“干嘛去?”

    几个伙计道:“老板娘,你看看胖春被打成什么样了,当然是找他们算账去!”

    秋桃:“怎么算账?”

    领头伙计道:“砸了忘忧阁!”

    秋桃:“然后呢?”

    伙计有些懵:“然后……然后就回来。”

    秋桃啐了他一口:“一群饭桶!就知道给我惹祸!”她低头指着胖春脑袋,“你也是!买包茶叶买成这副死样子,还好意思回来哭,没一个能干事的,丢不丢人!”

    胖春缩着头不敢还口。有人道:“……要不等老板回来想想办法。”

    黄西银整天和田蜜芽鬼混,回来就是两件事,吃饭和睡觉,悦东家全靠秋桃一手撑持。一说起黄西银,秋桃的气不打一处来:“老板?搞清楚你老板是谁?给我听好了,姓黄的,就当他死了!”

    伙计们都不敢吱声,秋桃扬声道:“一个都不许去。把东西放下。”

    众伙计没有一个甘心的:“老板娘,那就……就这么算了?”

    秋桃冷笑一声,走了两步,踢翻一只椅子,在旁边一只椅子上坐下,咬牙道:“豫不归就是个卖茶的,掐死他就跟掐死一只蚊子一样简单。他背后的人,就是卖点心那个叫聂小裳的。这个女人最近上蹿下跳到处出风头。别急,打蛇打七寸,让她再风光一会儿,时机到了,我让她跪着爬过来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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