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菁晶没有任何怀孕迹象。

    莫聪指的是,她没有身型和胃口上的变化,依旧能吃能睡。

    也可能因为还是最初阶段,所以能一切如常。

    但为了后续胎儿健康着想,莫聪会时不时唠叨她,让她少吃些零食或者重口小吃。

    买菜做饭的时候也开始注意营养搭配,蔬菜挑选应季的新鲜时蔬,好给她增加膳食纤维;肉类则选猪瘦肉和牛肉补充优质蛋白;水果也没少买,火龙果、香蕉、苹果还有橘子什么的,确保维生素和微量元素。

    当然了,水果还有开胃效果,但鉴于苏菁晶的胃口一直不错,也就没有什么忌口的事情要忧虑。

    预约的妇产科检查还有一段时间,莫聪为确保期间苏菁晶能有人照顾,就暂缓简历投递。

    已经面试仍有一些在等答复的,她就继续等答复;另有两三个给出录用承诺的,因为岗位和薪资的出入,被莫聪拒绝了。

    于是那天之后,莫聪就清净又专注的照顾苏菁晶,间或等面试结果。

    “姐,你说蒋媛姐她到时候得找个什么样的老公啊!人美家里又有钱,我要是她,做梦都能乐醒!”

    莫聪和蒋媛把话说开的那天,回到家苏菁晶问她面试怎么样,她说不是去面试,是去见蒋媛了。

    苏菁晶听罢先是遗憾的抱怨怎么不带上她,而后发出上面的感慨。

    莫聪面上挑挑眉不置可否,嘴上也说不知道!心下却澄然,她会和谢郁堂在一起的。

    摇摇头,她又觉得,和谁在一起都是蒋媛自己的决定,她左右不了,也不必干预。

    莫聪,你总是温柔又坚定。对自己很狠。对别人更狠!

    那天后来,蒋媛没有再挽留她,只是这样和她控诉。

    也许不是控诉,而是说出她对这些年来,在俩人交往过程中体会到的实情。

    当时莫聪也是挑了挑眉,没有回答她。只在转身的时候想,慧剑斩情丝,拖沓又无果的事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爱情如此,友情亦是。

    蒋媛对她的依赖已经到了一种突破边界的地步。

    为了她们双方甚至三方好,她必须先举刀去做那个恶人。

    她真心希望她们都能好,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无妨。

    和苏菁晶两人安稳等待产检的日子里,她们每天都作息规律。

    莫聪通常是早起买菜,上午看一会儿书然后开始准备午饭,饭后收拾完厨房她会和苏菁晶一起在床垫上睡午觉。

    她很喜欢那种收拾落定的感觉,那种有序稳固的氛围,她不仅能安顿好自己,还能让另一个乃至两个人安心入眠的感觉让她觉得很幸福。

    这种幸福感也在苏菁晶说“就这么平静生活真舒服的呀!”的肯定中得到外在印证。

    这是以往的日子里,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受。

    以往啊,莫聪躺在垫子上自在的舒展身体,恍如隔世的觉得那像是一场久远的梦!

    然后她就在一种惬意又闲适的满足中沉沉睡去。

    手机响的时候,她满头大汗。接起一听,是付丽君找她,说是有条裙子找不见了,问她记不记得收在哪儿了!

    莫聪有些迷蒙,以为自己幻听,怔忪了几秒后,回了神,起身到阳台上答话。

    六月中旬,武汉的暑热还没真正显出威力,但下午两点多,太阳很大,她的汗竟然开始流淌。

    不过一想到她和谢郁堂再无牵连,她没什么可忧惧的,七魄归体一样,莫聪忽然被一种坦荡的勇敢和沉着充满,变得沉静又慨然:“那件衣服去年二舅舅家小团子周岁宴上不是弄脏了没法儿穿被你丢掉了!”

    去年付丽君娘家二哥家孙子满周岁,她们一起去参加周岁宴,大家轮番抱小胖团子,也让莫聪抱他好沾沾喜气,尽快也有个喜。

    莫聪闻言心中惶惶作苦,面上受不住众人目光,只得笑着去抱那小子。

    也许是抱的姿势不太对,胖团子哭的不行,付丽君责备她没经验,手重捏的小孩不舒服才哭的。

    然后为显示自己的专业和经验老道,她一把接过团子,把他护在胸前哦哦哦的哄,哄了好半天小孩儿都不给面子,还是哭!声嘶力竭、苦不堪言的模样。

    不多时,终于不哭了。付丽君很是得意的朝莫聪挑眉,后一低头发出一声响彻宴会厅都“哎呀”,原来是小胖团子大吐一顿奶,撒了付丽君一襟,吐完舒服了,于是不再哭。

    莫聪见到付丽君拧紧眉头,脸都绿了,就急忙接过孩子。

    这小团子这下倒是不哭也叫她抱了,但小手也很不安分,抓住莫聪的左胸还把嘴往她右胸上凑,把莫聪弄的怔在当场。

    她自感脸在发烧,看热闹的众人也都轰然一笑。

    有个表姐甚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说:“好小子,真是有奶便是娘啊!刚吐完就又要吃这是!”引的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

    莫聪当时只在心中庆幸谢郁堂不在她身边,而是在偏厅看两个表叔下棋,应该没看到这边发生什么。

    慌乱中她举目搜寻,想确认他的具体情况,视线相撞时她对上一个暗含厌恶的酷烈眼神。

    也是在那一刻,莫聪决定不要孩子的。

    那天最后,付丽君因为衣服弄脏没等宴席开始就离开酒店。

    晚些时候她回到家,付丽君气还没消,只说,真丢人啊,丢死人了,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不知是在说谁!

    隔天,莫聪就在垃圾桶里看到那件昂贵的黑色印花桑蚕丝连衣裙。

    “哎呀,还真是!”付丽君被她指点后恍然大悟的发出感慨来,“冲动啊,怎么能一把扔掉呢!洗一洗就好了嘛,你也是的,怎么不拦着我!算了,你再陪我买一条吧!”

    午后的知了叫了,声音有些聒噪。身后的屋子里,苏菁晶没有被她的电话铃还有讲话声音吵醒,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

    “妈,郁堂没和你说?”莫聪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

    “什么,他和我说什么?”付丽君的声音忽然有了莫聪少见的慌乱和颤抖。

    果然,谢郁堂是绝对不会主动揭开伤疤让自己陷入为难境地的。

    小区的院子里四下寂静,除了知了叫的人心烦躁,“没什么,就是蒋媛回来了,我们请她在家吃了饭。”

    “哦~,她呀!也老大不小的了,还没个正形,整天疯疯癫癫的,你没事少和她在一起掺合,也看着点儿郁堂。”她的语气转而又恢复往日的高傲与昂扬。

    付丽君除了她的家人们,谁都不放在眼里。也谁都看不顺眼。

    她的家人们,“我和她说了——”并不包括莫聪,“以后她的事情我不再插手,我也和她说了,以后不再联系她。”以及你的儿子。

    “嗯,那就好。”付女士文言表示满意,莫聪能想象得出,她微微勾唇时嘴角上淡淡的细纹,“听你刚刚的语气,我还以为是你有了呢!搞得我一紧张!”没了犹疑思忖,她直言不讳表达期许。

    付丽君总对她有很多愿望和指令。但她知道谢郁堂并没有对蒋媛死心,她对谢郁堂心猿意马的婚姻报以首肯,她说她想让自己的儿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其他种种该不过问。

    他们很擅长利益最大化达成目的,手段和过程皆可罔顾、不必在意。莫聪是手段之一。

    “对不起,要让您失望了!”她不可能去完成那个过程了。

    “哎呀,我就随口说的,没有就没有,你慢慢来咱们不着急,以后总会有的呀!”她不可能听得懂莫聪在说什么,所以表示了自己的宽宏大量和宅心仁厚,“行了,时间不多了,你在家吧?我让张师傅来接你,陪我去群光再挑一件儿!”这体谅只持续了两秒,因为她又有别的紧迫需求了。

    “不用——”我不在那里了,“还是我直接去群光比较快,您也出发,我们直接在那儿碰头吧!”我要当面自己和你说清楚。

    自己的过错,总得自己偿赎。

    结果一整个下午都在挑挑拣拣,完全没有单独谈话的机会。

    莫聪跟在付丽君身后,逛遍了群光四楼各大高奢女装店,给出不被采纳的采购意见,看着她随性又阔绰的买衣服。

    到最后一共买了十三条连衣裙、五套香奈儿套装,其中裙装两套,裤装三套,尽管和她往日的风格完全不同,但一点也不手软的试也不试,直接买单。

    东西实在太多,莫聪最后没办法只得叫来张师傅,和她一起拎。

    她想,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再忍忍吧!等她说完她该说的,她就再也不用做这些不必做的事情了。

    但付丽君却并没有给她机会开口,只让她把东西送回家。而付丽君本人则要去参加一个聚会,就不和她一起回了。

    上车前她还嘱咐莫聪,家里晚上可能会有客人,让她回去了收拾倒饬一下,打扮漂亮些,挑一条新买的裙子换上。

    她还让莫聪一定要等她回去了再说,千万别提前走了。

    “嗯,我会等你回来的。”莫聪也诚恳的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她当然会等她回来,她一定要亲口告诉付丽君,告诉她,任她拿捏、由她使唤、从不对她说不的莫聪,从此以后终于不再受她指派、被她控制、让她丢人、叫她不满了。

    “放心吧,我不会提前走的!”在告诉你这场婚姻的骗局之前,在体会到我们之间的关系平等之前,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所以请尽管放心就好!

    莫聪独自在谢家老宅里等付丽君,满心斗志,心潮澎湃。

    有些时候,在她的想象里,付丽君的脸由于听到她说出真相而扭曲吃瘪的模样,真叫她觉得泄愤又快慰。

    但喜悦过后她又渐渐觉得失落。

    环顾这熟悉的老洋房,那曾被她把持的厨房、由她清理打扫过的角角落落、精心修剪照料的凤尾竹和蝴蝶兰,以及被谢迎参啧啧称叹的被她养的要爬藤的文竹。

    在即将彻底远离这一切的时候,她又忽然开始觉得不舍。于是慢慢的,就又静下心来,想作最后的告别。

    那天的傍晚时分,莫聪告别了这幢房子里和她有关的边边角角。但唯独没有再去谢郁堂的房间。

    她觉得道过别了,反复的道别就是不舍,她没有,所以不必要再作多余的举动。

    最后一站是这座工字型大宅子里她最喜欢的地方——那个后排北边尽头的卧房。

    它的窗外是一簇巨大的夹竹桃,夏天的时候开玫红色花,状似水仙,有很多很多花。在别的花都被晒的萎缩暗淡,凋零散落时,它安静的在那无人问津的窗外开的繁盛又灿烂。

    不被打扰。安静又强劲。让莫聪钟爱不已。

    在这家人讳莫如深、视若无物、不愿涉足、充满忌惮的这间卧房里,静静躺着一个人。

    他安静又有耐心,和那株夹竹桃一起陪伴着莫聪,他们一起度过了许多对她来说艰难的时刻。

    莫聪觉得,他是这家人留给她的唯一温情,和夹竹桃一样,尽管他不说话,却可以给她以力量。

    现在,她来和他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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