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后。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魔皇,我徒弟的死与你无关?”桑葵反复琢磨了下这几句话——

    也就是说,她报仇报错了人。

    也就是说,她前世偷烧了藤魉的魔府,砸了藤魉的老巢,甚至最后一箭把他穿心刺死……全部弄错人了?

    桑葵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又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最后双手撑住了自己那颗已经信息爆炸的榆木脑袋。

    她不相信,绝不相信。

    那夜她亲眼所见,自己的徒弟死于藤魉剑下,又是从问星阁处得知,自己徒弟的死与魔皇出世息息相关。

    两者结合,方才推断藤魉为未来的魔皇。

    还未等她质疑,藤魉便冷声反问道:“那夜你不是只看到我与你徒弟的尸体,便一口笃定是我杀了他?”

    “至于问星阁。”藤魉嗤笑一声:“江湖骗子。”

    桑葵立马也反问道:“难道那夜的剑是假的?那夜的血也是假的?”

    那夜的剑下,她徒弟的血将大片的山雪染红,几乎无数次成为她午夜惊醒的噩梦。

    “这有原因。”

    “说。”

    藤魉的眸子轻抬,之前包裹着桑葵的冷意更甚,丝丝都犹如尖刺徘徊在她脖颈的细嫩肌肤上:“桑葵,即便如此,我也无需你来质问。”

    桑葵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仿佛丝毫不在意他的有意无意的逼迫,掐着嗓子道:“我无辜的魔修而非魔皇的藤魉大人,求求你快把我徒弟的死因告诉我吧。”

    ……

    空气静默。

    藤魉顿了半响,方才道:“原因暂时不能说。”

    空气再度静默。

    桑葵笑了笑,笑完之后想把藤魉的头锤爆。

    可惜她暂时做不到。

    就在桑葵背对着藤魉的头比划怎么锤比较容易爆的时候,那人忽而回头,平淡无波的眸子看着那双僵在空中的手。

    桑葵干脆摊了摊手:“你总不能逼迫一个神女不去相信她的眼睛,而去相信一个魔修。”

    藤魉沉默半响。

    桑葵确实是三界闻名、问星阁亲点的绛宫神女没错,但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除了在绛宫的时候人模狗样,贵坐高台上诵读经文。

    然而在余下的日子里,她几乎日夜吃喝玩闹,无所不为,丝毫不摆神女的架子,像是靠着一张冰清玉洁的脸混饭吃。

    就算未见过桑葵真实面目的人,其实只需要认真望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都仿佛能从那如潭浅水般的眸子中看见浮光跃金,息息不止。

    藤魉望着这双眸子不语,只是示意她看向窗外。

    这是一个极其荒芜的村子,或许是因为过于空旷的缘故,显得一眼望不到尽头,天边纤云涌动,干涸的田野看不到青苗,个个颗粒无收。

    桑葵猛地想起问星阁判词的后一句:“丰雪盖荒年”。

    整个判词的意思就是:百年后,魔皇出世,人间荒芜。

    而如今,这人间早已遍布荒芜景象,而那本该成为魔皇的人,却在自己的身边。

    “明白了吗?”

    桑葵不是傻子。

    眼下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就是她一直被人误导了,旁边的人无一不笃定藤魉就是未来魔皇,连她也不由自主地相信了这种可能,那么无论是她,还是修真界的众人都确实有愧于藤魉。

    然而还有一种可能……万一是藤魉此刻还未成皇,而那颗魔心的种子正在生根发芽呢?就怕有朝一日破土而出,她成了为虎作伥的伥鬼。

    她仅仅是思考了两秒就做了决定,仰起来的眸子像是盛了沉甸甸的阳光,笑意中不似掺假。

    “我信你,我将以神女之名起誓,若你替我找到魔皇,我将为你洗清冤屈。”

    如果藤魉说的是真话,她便报了双仇。

    如果藤魉说的是假话,那近在咫尺的心脏也随时可以刺穿。

    “洗清冤屈?”藤魉重复了一遍,似乎觉得好笑,却是连笑也懒得给一个:“无用之举。”

    “那你要什么?”桑葵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几遍魔修的大脑和常人是不同,人不能和脑子长歪的人计较。

    藤魉这时候面上那抹薄红才随意勾起一点弧度:“你又能给什么呢?”

    还未等桑葵回答,那股子冷意的源头也随之靠近,伴随而来的还有淡淡的梅香,然而并不真切,让桑葵一时有些失神。

    “或者说,你能为你那个毫无修炼天赋,毫无作为的小徒弟做到什么境界?”

    桑葵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怼道:“我那个徒弟可不是毫无作为!”

    藤魉撑起身子,整个人像是这个茅屋中横生的一枝红梅,盯着她的表情似乎在示意她说下去。

    桑葵住了嘴,笑了笑:“理由暂时不能说。”

    回旋镖击了过来,藤魉随意地挥了挥手,表示没有兴趣的样子:“我用引魂线将你我与那未来魔神的魂魄捆绑在一块,所以你我现在所在的时间与地点,都是离未来魔神最近的。”

    引魂线?桑葵将这个词在口中重复一遍,只觉得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只得放弃。

    不过藤魉似乎早就做好了这个决定。

    “你就这么认为我会有你要的东西?”桑葵眉头轻挑,撑腮问道。

    “会。”藤魉回道:“只是看你舍不舍得给。”

    桑葵在大方这点绝对没话说,当然这只是对同门的,对魔修她有另外一种法则,那就是能做到的绝不答应,能答应的绝做不到。

    于是她看着藤魉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认真又认真地点了点头:“舍得。”

    说罢,为了表现自己的决心,以及为了不让这位狡猾的魔修看出端详,桑葵立马切入正题道:“那我们该怎么找这未来的魔神?”

    *

    在云隐宗吗?

    桑葵琢磨着藤魉说出的这个名字,好巧,还是和来抓他们充奴的修士是同一个宗门。

    从修士身上搜刮完银子分发给了村中众人后,不少人面露惊恐,看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瘦弱姑娘一手把那马车上的修士打晕,往能让人困一辈子的深崖下一丢,然后盯着刻着宗门印记的马车打量半响。

    先前那老媪上前去苦口婆心地劝道:“姑娘啊,别犹豫了,赶紧跑吧!银子多少给自己留点做盘缠啊。”

    桑葵疑惑看向她,“跑?先等会再说吧。”

    老媪听见桑葵碎碎念道:“金漆,先刮下来,这布倒也不错,留着吧,嗯……车倒是没用还容易惹事,干脆烧火吧。”

    ……

    老媪怀疑她根本没听。

    村里每个人又多分到了一捆柴。

    提心吊胆了好些时候,老媪终于欣慰地看到桑葵坐上新马车,远远地冲她挥手告别。

    “姑娘!一定要跑远点啊!离云隐宗远远的!”

    桑葵挥完手后,转头去问一旁的路人。

    “云隐宗怎么走?”

    车马劳顿,一天一夜,高高的马蹄扬起,泥土翻卷、漫天飞尘,摇晃得车头铃响。

    山雾缭绕间,桑葵抬头望向那隐没在云端的山峰,传闻云隐宗的山门就在那薄雾深处,与寻常一味讲究气派的宗门不同,它的山门口种满奇花异草,仙藤怪植,据说只有有缘人才能得见真容。

    然而,虽然传言说得如此神秘……

    换上黑衣的男人连车也没有下一步,不过是轻轻抬手,挂在树上的几道细不可见的丝线便微微颤动,一个东西坠下,却不是野果,而是一个云朵状的银铃铛。

    “你们灵修宗门的护宗阵法就这吗?”藤魉捏了捏手中不堪一击的法阵铃铛。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起死在沙滩上。”桑葵无力道,幸亏她现在不是具尸体,不然能被这些逆子们气诈尸。

    为了潜入云隐宗暗查情况,他们特意走了条小道。

    一般宗门都会有护宗法阵,相对于有弟子把手的正门,往往小道的护宗阵法会设置得更加严密,至少她在位时的阵法绝不会让藤魉一个魔修进来……

    "让开让开!知道这是什么道吗?就敢随便走!"一个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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