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就像一束初秋午后透进餐厅的阳光,明媚又不刺眼,柔和地将别墅里原本略显阴郁的男性氛围一扫而空。

    自她来到这里,便悄然填补了家中缺失的女主人角色,带着少女的热情与朝气,自然地主持起每日的餐桌。

    每天晚上,唐·托马西诺都会带着些新鲜的消息和那种长者特有的宽厚语调,来到别墅和他们一起吃饭。

    和第一次在教堂见面不同,唐·托马西诺是那么的可亲、和蔼,让倪雅瞬间就明白,为什么迈克尔对他态度尊敬又亲近,为什么他能成为人人都称赞的好人。

    她渐渐参与厨房事务,小心翼翼地试着将自己的味道渗入每日三餐。得益于孔切塔多年的烹饪经验,只要倪雅把做法比划出来,孔切塔总能精准还原,甚至做得更好。

    那天晚上,面包、面条和湿哒哒的烩饭让倪雅有点吃腻了,她想尝试一道清爽的土豆泥沙拉。

    “先把土豆和鸡蛋煮熟,在这个时候用盐腌一下新鲜黄瓜片和洋葱……家里还有玉米吗?也可以放一些,加点盐和黑椒,拌一拌就很好吃了。”

    她一边讲解一边演示,手势自然又带点兴奋。

    孔切塔将土豆放进锅里煮,转身见倪雅往装着黄瓜和洋葱的陶盆里舀了一大勺盐,心下一惊,“阿波罗妮亚,你是要做盐渍凤尾鱼吗?”

    “孔切塔,别担心,先加点盐让黄瓜出水分,这样黄瓜就会脆脆的,洋葱也不辣了。”倪雅见孔切塔大惊失色的样子,以为她是怕太咸了,笑眯眯宽慰她,“等一下还要用水洗一洗呢,不会像盐渍凤尾鱼那样咸啦。”

    孔切塔却露出有些肉疼的表情,“可这些盐是从镇上托人带回来的,一小袋就要好几枚里拉呢……不过你说得也对,要是能让黄瓜变脆、洋葱不辣,那确实值了。”

    土豆和鸡蛋煮好后,倪雅挤干过水后的黄瓜和洋葱,把所有材料倒进陶盆里。厨房里只剩木勺在陶盆里搅拌的沙沙声,气氛温暖而安静。她一时放松了警惕,低声喃喃:“要是有美乃滋就好了。”

    没想到孔切塔耳朵那么尖,立刻问道:“什么是美乃滋?”

    倪雅顿了一下,不确定西西里乡间这个年代是否已经出现了美乃滋,只好谨慎为上,含糊道:“就是……用生鸡蛋和橄榄油搅拌,加上一点盐和柠檬汁,打成一种像奶油一样的酱。”

    她一边说,一边随手比划起打发的动作,试图轻描淡写地带过去。

    没想到孔切塔听得很认真,嘴里跟着默念:“橄榄油……盐……柠檬汁……”说着,已经麻利地转身,“我去看看今天有没有新鲜的鸡蛋。”

    不多时,她拎来一篮还带着草屑的鸡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鸡蛋有了,橄榄油也够,你说怎么做,我来打。”

    看到餐桌上出现的新菜式,桌上的男人纷纷露出善意的微笑。

    祷告过后,唐·托马西诺第一个开动,也最先表现出欢迎和认可,“这道菜不错。”他尝了第一口就咧开嘴笑了,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圈,“肯定是阿波罗妮亚做的。”

    倪雅得意地点头,像是额头被贴了小红花的小孩,竖起耳朵等着听更细致的赞美。

    “嗯,口感清爽,黄瓜脆脆的,洋葱也一点不冲。腌黄瓜加得好,让土豆泥的层次更丰富,还有奶油的绵软……”

    唐·托马西诺一边认真分析,一边继续往嘴里送,最后有些为难地放下叉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叹了口气,“自从阿波罗妮亚来了,带着她的新菜谱,我的胃口越来越好。可我的腰围,也越来越危险了。”

    他说这话时,那对爱跳舞的眉毛在圆润的脸上一扭,成功引得餐桌上的人一阵轻笑。

    他仿佛还不够尽兴,又笑眯眯地瞥了迈克尔一眼,语气半真半假:“她做菜这么好,你要是敢惹她生气,我可就带走她,让她到我家来做饭了。”

    迈克尔配合地露出一副乖乖听话的模样,在桌底悄悄握紧倪雅的手。

    他尝了一口土豆泥沙拉,味道与他记忆中纽约的某家小餐馆几乎一模一样。土豆绵密,黄瓜脆爽,酱汁温润轻盈,拌得恰到好处。

    他低头又吃了一口,眉目沉静,却在咀嚼间微微一顿,松开紧牵着的手。

    “你以前做过这道菜?”他看向倪雅,语气轻描淡写,带着微笑,像是随口一问。

    倪雅正被托马西诺的调侃逗得眉眼弯弯,听他问话,下意识点了点头,问道:“怎么了?不好吃吗?”

    “没有,我很喜欢,尤其是里面的美乃滋。”迈克尔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神色,右手拇指缓缓地摩挲婚戒。

    倪雅正要说话,系统突然冒出来:

    【警告:目标人物察觉异常,进入试探状态。请宿主注意言行,谨慎应对。】

    她心下不由一颤,如果不是系统提醒,她根本没察觉迈克尔那温柔眼神下藏着的锋利试探,好险!而且,他问的那句话,根本就听不出什么。

    此时,她才真正生出一种“伴君如伴虎”的胆颤心惊。

    她忍不住吐一串被系统屏蔽的语气词,哔——哔——什么人啊我哔——,气头上的委屈和无奈混在一起,生出一种“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愤懑,差点想把他面前的盘子给掀了。

    系统的声音在这时候都比那个人有人味:

    【十分理解宿主此时的情绪。请尽快平复心情。目标人物的行为属性源自其成长环境及家族背景,对一切保持警惕,并非对宿主个人的敌意反应。】

    很快又补了一句:

    【建议宿主不必将此类试探视为否定或质疑,而应视作目标人物情感防御机制的一部分。请问是否需要播放舒缓音乐缓解心情?】

    终于轮到倪雅做惜字如金冷漠无情的人了,“不。”

    这一停顿,便没有接上迈克尔的话。

    塔扎医生并没有注意到这段无声的交锋。

    他端起酒杯轻轻一晃,瞥了在座的三人一眼,嘴角带着笑意打趣道:“阿波罗妮亚可不能总做这么多好吃的,不然等你们宝宝洗礼那天,托马西诺进教堂还得请人先拓宽门框。”

    也只有他敢开唐·托马西诺的体态玩笑,毕竟是唐的亲叔叔。

    餐桌上的男人听到塔扎医生的话,不约而同地露出微笑。

    倪雅只是适当的低头,仿佛带着少女的娇羞,实则面无表情。

    迈克尔发现,小兽般精力旺盛的少女突然变得恹恹的、容易烦躁,时常皱着鼻尖看他,眼神里带点莫名的小脾气,像不想被人靠近的小猫。

    与此同时,别墅里的老妇人加紧为她缝制干净的白色布料,悄悄摆放在房间角落。

    迈克尔顿悟,大概是快到经期了。

    为了让她重新高兴起来,迈克尔提出教她开车。果不其然,少女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像一只重新苏醒的小鹿,兴致勃勃地坐进驾驶位,手指紧紧扣着方向盘,一脸跃跃欲试。

    倪雅刚成年就拿到手动挡驾照,四个科目都是一把过,当然会开车。只是上大学没考当地驾照,略微有些生疏而已。

    此刻坐在有点老旧的阿尔法罗密欧的方向盘前,忍不住对这辆老古董左看右看。

    迈克尔的意大利语水平不足以让他说出“刹车、离合、档位”这种词汇,他只好用英文教她。

    他认真叮嘱,可惜他太太根本没在听,眼神亮晶晶的,全神贯注在方向盘和仪表盘上,就像拿到玩具立马开始玩,完全不打算读“说明书”的小孩。

    他只好再三强调,“轻一点,别紧张,慢慢来,最重要的是安全,听见了吗?”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摇头,他什么时候成了这样啰嗦的人了。

    小妻子果然不耐烦,兴冲冲挂上挡,踩了离合,油门一踏车子猛地往前一窜,吓得他脱口而出:“慢一点!脚轻点!”最后不得不一手伸过去,重新夺回方向盘。

    倪雅看他大惊失色的狼狈样子,心里那口郁结的气终于顺了一点。当然,她并不是记仇的人。她一般选择原谅。

    只是呢,她一向最关心最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心里有气必须解气才行,这才不得不小小报复一下,为了预防乳腺结节。

    合情合理,顺理成章。

    系统也许是被嫌弃多了,已经开始有点眼色,知道谁才是队友,没出声,默默放了一首庆祝胜利的BGM。

    迈克尔并不知道她复杂的心路历程,只以为她是初学者犯了点小错。

    他怕自己反应太大,挫伤了妻子学车的积极性,便压下想说的话,换上柔和的语气,耐心地重新解释档位和踩离合的时机。

    他想保护她眼里亮晶晶的光。

    他知道,这种光一旦被打断,就很难重新点燃。

    很快,迈克尔就发现,鼓励型家长确实不那么容易做,在又一次心惊肉跳的车程结束,扶着车门下车时,他忍不住回头,对车里热情未减的妻子说,“明天还是教你英文吧,要安全许多。”

    倪雅心里偷笑,脸上却一本正经地反驳,“我会说英文!”

    她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天,刹车,离合,油门……”

    迈克尔探头进车窗,挑眉看着她:“学会这么多,怎么不记得‘慢’、‘安全’、‘轻’怎么说?”

    倪雅不想听他继续念叨,干脆凑过去,用嘴唇堵住了他的啰嗦。

    他想听的单词,倪雅很听话地留在那张华盖床上念了。迈克尔终于确认她坏点子多,只好以暴制暴,用行动又教了几个反义词。

    婚后一周,他们白天时常开着阿尔法罗密欧外出野餐和游玩,倪雅在这段时间重新熟悉开车,耐着性子听迈克尔讲那些无聊的教小孩子的英文启蒙词汇。

    晚上和唐·托马西诺、塔扎医生共进晚餐,饭后一起坐在花园聊天,在玫瑰的暗香中听黑手党故事。倪雅总是对这些故事好奇,极大程度地满足了塔扎医生强烈的倾诉欲。

    西西里的日子美满得像伊甸园,让人生出一种梦境般的恍惚。

    直到有一天,唐·托马西诺带回来了一个,悲痛得令他无法说出口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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