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号包间,三个女人,其中两个是醉鬼。

    醉鬼正蹲在矮几上相拥而泣——

    一个痛哭:为什么我爱的人不爱我?

    一个哀嚎:为何我待网文如初恋,网文总是虐我千百遍!

    剩下一个不醉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头秃地看着她们,一脸无奈。

    顾琉琛抱着双臂靠着包房的门框看热闹。

    “来都来了,行行好呗?”

    程静起身,指了指相拥的两只,“顾天晴归你,米安安我来。”

    “我以为,你师兄会比我更乐意效劳。”

    嘴上虽然这么说,还是甩开手大步进了包间,把与米安安难舍难分的顾天晴拉到身边,一托一带从矮几上弄了下来。

    可能是喝了点酒,程静比平时少了点内敛,眯起眼道,“没大没小!顾同学,那是我师兄也是你师伯好吗?再说顾天晴是你堂姐,你不效劳谁效劳?”

    顾琉琛架着顾天晴胳膊,乜斜她一眼,“你也就是仗着我小,欺负我。”

    说完半托着醉醺醺的顾天晴往外走。

    米安安是看着显瘦,实则有肉的类型,程静扶着她,一路走得辛苦。

    喝醉的顾天晴不老实,动不动就要挣扎几下,不时捧着顾琉琛的脸骂渣男,把顾琉琛折腾得几次想直接丢下她,可回头一看见程静扶着米安安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又忍下来。

    X大女生宿舍,宿管老阿姨相当严格,宿舍不允许男生随意出入。

    程静只能独自把顾天晴和米安安从宿舍楼下分两次把人“运回”宿舍,好在她们的宿舍在二楼并不高。

    即使是冬天,连着“运”两只醉鬼上下楼,程静也觉得身上微热,额头上渗出些微潮气。

    “今天,谢了。”

    要不然一个人想搞定两个醉鬼还真难。

    顾琉琛微微俯身,凑到程静跟前嗅了嗅,“你喝了多少?”

    “酒味儿很浓?”

    程静向后退了退,也举着胳膊左右闻了闻。

    顾琉琛站直身体,“满大街都能闻见。”

    “你怎么不说全国都能闻到?”白了顾琉琛一眼,程静一边摆手一边往校外走,“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

    “能喝酒能唱K能爬楼,既然病好了,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吧。”

    顾琉琛点头,“行,从明天开始每天放学,我们一起回去。”

    程静惊讶,“每天?我们时间能赶到一起?”

    十三高离X大是不远,可十三高的放学时间和X大的时间安排天差地别。

    就算顾琉琛作为走读的高中生,每天放学很准时,她也不可能拿大把的时间去等顾琉琛。

    “十三高五点半放学,从那边到X大有两个站地,也就五到十分钟的车程,五点四十左右,我来X大门口等你。”

    程静无奈扶额,“顾祖宗,我也有自己的事情,不可能每天在门口等着你。放学后,你只要乖乖回家,然后准时在书房恭候我的大驾就行了。”

    程静腆着老脸说出恭候她大驾这种话,半点不带脸红的。

    对此顾琉琛也见怪不怪了,只说,“你能准时赶到书房为我辅导,在X大门口聚齐就办不到?五点四十也不妨碍你安排自己的事情吧?

    从这里到我家,要绕过大半个景城,地铁到不了,坐公交车又要转好几次,时间根本就赶不及。

    所以你每次去我家都只能打车,对吧?正好,我每天回家也得打车,两个人拼车总比一个人打车来得便宜吧?

    你我都省钱,双赢。”

    “顾同学,几天不见,你变得越来越狡猾了,居然说得我有那么一点点心动。这是抓住我爱财惜财的软肋了啊!”

    “既然心动,那就这么定了。”

    顾琉琛没再揪着她请假却不告诉他这事儿不放,程静也想清楚了,发烧那晚不论是不是她的错觉,等她替顾琉琛找到比自己水平更高更适合他当前水平的家教时,就立刻辞职。

    她马上要进入大四下半年,很多事情都要做好清晰而详细的规划,把顾琉琛料理好,也能放心去规划自己的未来。

    这晚回到住处,她特意在之前加入的几个家教群里跟每个群主都聊了一会儿才睡下。

    *

    从X大到水云间,路程比较远,路段又比较堵,程静一下课就往水云间赶,到水云间门口的时候天还是黑透了。

    她下车时,另一辆出租车也在门口停车位处停了下来,她没留意直接进了水云间。

    水云间后堂巨大的玻璃穹顶下,又多了些巨大的珍稀亚热带植物,在这种华灯璀璨的时刻走进来,给人的感觉完全不是来吃饭的,反而更像特地来赏景的。

    为了不让顾琉琛挑刺,这次她特意提前给他发了消息。

    但一个小时过去了,一直没收到回音。

    程静依然路痴,廊道迂回,绿植参天的后堂里再次转向,正打算再抓个服务生问问,就见不远处的雅间门口宋司年和孟子飞正聊天。

    孟子飞先看见了她,笑着招了招手,道,“小师妹过来这边!”

    “不好意思,路上实在太堵了。”

    “啧啧,小师妹,怎么几年不见就生分成这样了!都是一起摸过鱼偷过瓜的感情,至于吗?!”

    孟子飞显然很不满程静总是这么拘着,让他觉得这都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程静了。

    宋司年微微笑着说了句,“看样子,你这路痴的毛病,一点没好。”

    程静对自己这毛病也十分无力,“确实没好,一到不太熟的地方就容易转向。下次得带个指南针在身上,防转向。”

    “啧,带什么指南针,把你宋师兄带在身边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对吧?”

    孟子飞抬胳膊肘撞了撞宋司年。

    宋司年凝视着程静温和地一笑,“我倒是没什么意见的,就是不知道阿静怎么想的。”

    如果青春年少,程静大概会心如鹿撞,心里头甜腻又忐忑,然后红着脸偷瞄宋司年的表情,但现在她只能干笑一声,“这个玩笑不好笑哈。走吧,我们进去聊。”

    说着率先推开雅间的门,一抬眼就看见主位上已经坐了两个人,一对五十出头的夫妻。

    这对夫妻衣着朴素,眉目之间和宋司年多有相似之处。

    正是宋司年的父母。

    可以说,宋司年的长相很好地遗传了他们的长处。

    程静有一秒的僵滞,好在很快就恢复常态,扬起脸灿烂一笑,“老师、师母,别来无恙!”

    宋勤见了程静从位置上起身,脚步微晃,已经爬上皱纹的眼角堆到一处,“你这丫头,总算是还记得有我这么个老东西!说断联系就断了联系,一点消息都不给!知不知道这几年我这心里有多担心?”

    雅间不算大,实木椅子又略显笨重,宋勤起身时显得有些费劲。

    程静红了眼眶,赶忙上前两步搀着宋勤的胳膊,声音微哽,“宋老师,您膝盖不好,快坐下。对不起,是我太不懂事了。这几年您身体还好吗?”

    对宋勤,她是真的又感激又愧疚。

    宋勤给她的温暖和帮助,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老师应承担的职责。

    而且宋勤的身体因为常年操劳落下了病根,腿脚也因为久在讲台上一直不是太好。

    “我的身体还算硬朗,你不用牵挂,倒是你,这几年过得辛不辛苦?”不等程静回答,他又叹了口气,满眼都是疼惜,“什么都靠自己怎么会不辛苦?”

    眼睛越发酸胀,眼底的泪就快忍不住了。

    如果还有哪位长辈是真正关心她的冷暖,大概只有宋勤了。

    这是真正把她当成了自己的闺女在关心疼爱。

    “不辛苦,真的!”程静含泪而笑,“我现在做的兼职薪酬很高,完全可以在交完学费之后让自己生活得不错。而且我明年就可以出去实习,找份稳定的工作了。”

    她扶宋勤坐回去。

    宋勤另一边的张静姝插口打断他们,“好了老宋,跟孩子好几年不见了,总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做什么。看,阿静都快让你惹哭了。”

    说完又对孟子飞和宋司年道,“都别站着了,快坐下吧!”

    “夫人说得是!真是老了,总是动不动就回忆过去,还特别容易伤感。”

    宋勤微微摇头,“在那所初中里,优秀的孩子那么多,可最终走出来的,就那么几个,而这几个里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小静。”

    乡村中学的孩子家庭条件差,肯学又优秀的学生不少,可愿意供学生上学又能供得起的家庭不多。

    绝大多数家长都知道,想让孩子走出去只有读书这一条路,但总还有那么一部分并不拿读书当回事,总觉得让孩子早点出去打工挣钱补贴家用才是正事,尤其是女孩子……

    他们所在的乡中,这种情况更普遍。

    “老师放心,我现在很好,学校也每学期都有奖学金,并不是很辛苦。”

    “那就好,那就好!”

    宋勤高兴,连连点头,担忧了几年的心总算放下了些。

    师母张静姝瞧着程静,面目慈祥和蔼,微白的两鬓让她看上去比几年前又苍老了些。

    不过,张静姝是个朴素而又气质温和的女人,岁月给她的痕迹并没败掉她本身的美。

    从前,程静很喜欢她,现在面对她时,心态却变得很复杂。

    “阿静,断了联系这几年,你老师和司年可没少为你担心。司年是出国了没办法,你老师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学校事情又多总也走不开,不然早就找过来了。这次,可不要再断联系了。”

    “老师,师母,实在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说起断联系这事,她最初的本意其实就是想逃避家里无休止的纠缠,但不论她再怎么频繁地更换号码,家里总有办法找到,最后折腾来折腾去,想甩开的人没能甩开,应当保持联系的人倒是都断个干净。

    其实当初换了号码之后,她不是没想过联系宋勤,为此她甚至亲自回去了一趟,只是那一趟之后她真正意识到自己对宋勤一家人来说其实是个不该被他们背起的包袱。

    “哎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小师妹你也别太自责,以后别动不动就换号码就行。起码让我们大家都知道你过得好好的,你说是吧?”

    孟子飞拿起菜单送到宋勤和张静姝面前,“老师,父母您二老看看菜单,咱们先点菜。”

    有孟子飞把话题带过,气氛终于变得活络了不少。

    宋司年拿了纸巾递给程静,“擦擦,都快成哭包了。”

    我明明没有哭!

    程静红着眼接过宋司年递来的纸巾,蹭了蹭眼角,抬眼就见师母正瞧着自己,跟她对上目光时,张静姝轻轻笑了笑,微微点了下头。

    只这一眼,程静就觉得好不容易活络起来的血液又有微凝的迹象。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纸巾,闷了片刻,这时电话铃突然叮叮作响,让她微凝的血液又被打通了似的,“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先点菜。”

    出了雅间,程静觉得空气也变得活跃了些,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号码,拧着眉按下挂断,扭身沿着走廊走到木质小桥边。

    即使是第二次来,依然忍不住要赞一下水云间室内造景的精致,曲水回环间锦鲤悠游,让心情一下平静了不少。

    其实有什么关系呢,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张静姝是师母没错,可也是千千万万父母中的一个。

    如果我的父母待我有张静姝待宋司年千分之一的心,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的吧?

    正想到这里,被她摆弄着的手机发出一声提示音,通知栏多了条消息。

    随手点开,消息内容就几个字:你有种!敢没完没了地挂老子电话!你等着!

    有的东西就像跗骨之蛆,无论怎么甩都甩不掉!

    她冷笑了一声,干脆关机!

    她独自在桥上盯着水里的鱼待了十来分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静。”张静姝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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