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逍从宫中回府,刚到门口,翻身下马,就听他随身的侍卫前来通报。

    “将军,三皇子来了。”

    陆逍随手将缰绳递给门前牵马的小厮,听见这话,他面上不禁有些疑惑:“他来做什么?”

    印象里,陆逍并不记得自己跟三皇子有何来往。

    况且,他回皇城这么久,除了陛下封赏庆功宴那一次,三皇子朝他敬了一杯酒外,其他时候他们连面都少见,三皇子又怎么会主动到府上来找他?

    但陆逍念头一转,又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紧接着就听侍从说:“三皇子说,是为了忠义侯之子秦慕阳的事来跟将军道歉的。”

    陆逍大步踏进府门,看来是被他猜对了,这件事跟他有牵扯,但关系不大,所以三皇子特意来找他,必定有其他目的。

    “人呢?”他问。

    侍从道:“在前院等着呢。”

    他们说了大将军不在府上,可三皇子偏要等,侍从们哪里敢悖了三皇子的话,便只能让他等着。

    陆逍将要迈进偏院的步子一顿,转而走向前院的庭前,他穿过长廊,远远地就看见沈明睿坐在厅中。

    “微臣陆逍见过三皇子。”他躬身拱手,神色淡然。

    见陆逍来,沈明睿起身,笑着应和:“本皇子可算是等到大将军回来了,大将军不在府上,本皇子连杯茶都没得喝,只能苦苦等着。”

    陆逍一愣,招手示意侍从进来:“去给三皇子殿下倒杯茶。”

    “将军,咱们府上……有茶吗?”侍从也愣了一瞬,想想,他们将军好像从来不喝茶的。

    陆逍:“……那就去烧壶热水。”

    侍从拱手出去,陆逍面带歉意地跟沈明睿说:“三皇子殿下见谅,微臣府上清寡,没有茶水可喝,只能委屈殿下喝点热水了。”

    陆逍是行军打仗之人,甚少有时间在府上居住,自他十五岁替父出征开始,连皇城都没回过,这将军府自然也就闲置了,别说喝茶,有水喝就不错了。

    且他是武将,府上伺候的都是些粗糙的汉子,往日只知练兵打仗,根本想不到这种倒茶伺候的小事。

    沈明睿心里清楚,自然也不会真的跟他计较,只开着玩笑说了一句:“看来,本皇子倒是让大将军为难了。”

    “岂敢,殿下莫怪就好。”

    陆逍长臂一伸,引着沈明睿坐下,将军府里的桌椅板凳也都是多年前置办的,他没在府上的时日里,甚至都无人打扫。好在陆逍回来后让人简单整理了一下,总算是没太过难看。

    他开口道:“殿下今日突然到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

    说着话,侍从刚好端着杯盏进来,给沈明睿递上了一杯清澈的热水。

    沈明睿余光瞥一眼,笑道:“大将军应当知晓,本皇子今日来,是为了秦慕阳的事。”

    “秦小侯爷何事?”陆逍故作听不明白。

    心知他在装傻,但沈明睿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慕阳今日长街纵马,不小心撞上了五皇妹,若非大将军出手,只怕这两人今天非得闹起来不可。”

    沈明睿手指碰了碰杯盏的边缘,热水滚烫,透过白瓷传出热度来,烫得他陡然收了手。

    “慕阳骄纵,性子又顽劣,五皇妹也是个不肯退让的性子,被父皇惯坏了,他俩碰到一起,不闹上一闹是不会轻易罢休的。也幸好是遇上了大将军,不然旁人恐怕是治不住他们。”

    他轻描淡写的将秦慕阳伤了沈枝意的事归结为两人顽劣,与寻常打架无异,不过是个两个没长大的孩童玩闹罢了。

    但这话听在陆逍耳朵里,却不是那个滋味。

    他的公主受了伤,险些从马车上摔下来,如此严重的事情,仅仅是顽劣两个字就能一笔勾销的吗?

    陆逍沉了眸子,面色却如常:“殿下言重了,臣原不知马车中的是五公主,不过是凑巧遇上,唯恐小侯爷长街纵马伤了百姓,这才无奈出手。”

    沈明睿闻言,神色一敛。

    长街纵马,再伤了百姓,这罪责可是还要再加一等的。

    “慕阳性子急,不知轻重,多谢大将军提点,本皇子回去后定会好好教训他。”

    陆逍微微颔首:“微臣多言,还请殿下莫怪。”

    “怎会?”

    沈明睿手中的茶水渐凉,但他始终没拿起来,只是缓缓地用指腹摩挲着杯沿。

    “大将军在外征战多年,不知皇城中情况,难免觉得似雾中看花。如今父皇年事已高,已无过多精力处理这些琐碎小事,朝中之事本皇子多少都能过问些,大将军若是有何疑虑,大可来找本皇子探讨,本皇子定会大开宫门,静候大将军的。”

    陆逍抬眼,正对上沈明睿期待的目光,他心知沈明睿的意思。

    三皇子如今正得陛下看重,连朝政都让他插手,可见是要当做储君来培养的。且三皇子有忠义侯府和秦贵妃做后盾,论实力,也没有哪个皇子能与他一较高下。

    他是最有机会成为太子的人。

    正因如此,三皇子才要拉拢陆逍,有他手中兵权在侧,太子之位便是稳上加稳了。

    但陆逍却委婉拒绝了:“殿下的好意微臣心领了,但微臣一介粗人,只知领兵打仗,不懂什么朝堂之事,可能也没什么机会跟殿下探讨。”

    知道他在拒绝自己,沈明睿意料之中的笑了笑,眸中闪过一丝玩味。

    “不急,大将军如今归朝,咱们要相处得时日还长,总有一日大将军会需要本皇子的帮助的。”

    陆逍要是那么快就答应了,他反而觉得这人无趣,配不上跟他一起稳坐江山。

    这天下都快要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还怕制不住区区一个陆逍吗?

    陆逍但笑不语,沈明睿心领神会。

    于是他拿起桌上的杯盏,轻轻掂量了一下,说道:“大将军这儿到底没个能伺候人的,茶水都凉了,也没人来添上。”

    “让殿下见笑了,微臣府上都是些粗人,学不来那些伺候人的架势。”

    便是凉了的水,陆逍也端起来一饮而尽,丝毫不在意。

    沈明睿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大将军若是不嫌弃,本皇子改日给将军府上添几个丫鬟来伺候着,粗手粗脚的侍卫哪能比得过姑娘家贴心,照顾周到呢。”

    ……

    秦慕阳在公主府门前当众道歉的事传到了宏德帝的耳朵里,沈枝意虽出了口气,但自己也没讨到好,被宏德帝宣进宫又教训了一顿。

    说她往日里不知都学了些什么,功课没做好就罢了,总归是个女儿家,不指望她文采有多斐然。武功好歹也随师傅练了几日,居然连秦慕阳都打不过。

    要知道,秦慕阳在宏德帝的眼里已经算是个无用的废人了,沈枝意跟他打架还能吃了亏,简直就是丢人。

    于是,被好一通教训的沈枝意回府后痛定思痛,决定开始努力上进。

    文不成武不就,这话可不能用在她身上。

    她嫌晦气。

    林谢母亲的事还没处理完,翰林院那边又急忙召他回去,两边的事都让他焦头烂额,一个头两个大。

    好不容易办完公务回府,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沈枝意坐在府内庭院里,右手边坐了五个细皮白嫩的书生,左手边立着五个脱了上衣的侍卫,而她正坐在中间面带笑意的喝茶。

    林谢大惊,揽着衣袍踏上台阶,指着他们问:“公……公主,他,他们是?”

    听见林谢的声音,沈枝意抬手让他们先停下。

    “驸马回来啦。”

    沈枝意看着他的脸色,心情大好,笑道:“本公主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公主的驸马,林谢。这几位是翰林院送来的书生,听说个个文采斐然,学富五车,才学不在驸马之下。这几位是羽林卫送来的侍卫,教本公主防身之术的。”

    她说着话,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林谢,林谢也看着那几人,诧异的面色泛起一阵青白,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这简直……简直就是没眼看!

    “公主找他们来做什么?”林谢听着更是疑惑了。

    沈枝意道:“父皇总说我课业学的不好,叫我多跟驸马学习,本公主想着驸马如今公务繁忙,怕是没空来教导我,于是便让翰林院替我寻了这些书生来。”

    林谢:“这是……书生?”

    “不是吗?”

    沈枝意眨巴着杏眼,瞥着身侧齐刷刷一排端坐的白嫩少年们,个个穿着素色衣衫,头发用布带挽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捧着各种各样的书册。粉色的薄唇一张一合,念出来的诗词都比太傅念得好听。

    这不是挺好的嘛,看着他们,沈枝意觉得自己的求知欲都爆棚了。

    “他们……”林谢气急,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哪里的书生会跟公主坐一桌喝茶说笑?

    但林谢不敢说,他只能转向另一侧,指着那几个脱了上衣,正在一动不动扎马步的侍卫:“那他们呢?”

    沈枝意目光转向那几人:“哦,他们啊,他们是父皇安排来的,说是贴身护卫,顺便教我些防身之术。”

    免得下次再遇到些不长眼的,受了伤事小,丢了皇家颜面可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教防身之术需要脱衣服吗?

    而且一个还不够,还要五个,学得过来嘛!

    但听说是陛下安排的,林谢有再多话都只能咽回去,哪里还敢再问。

    他长舒一口气,对沈枝意挤出一抹笑来,说:“天色不早了,公主还要学到何时,还是早些让他们回去吧。”

    “回去?”

    沈枝意摆摆手。

    “他们不回去,从今儿开始,他们就住进公主府了,方便日日教导本公主,驸马可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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