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在妆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萧明昭赤着脚站在铜镜前,雪白的中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露出一截纤细的锁骨。

    她拿起鎏金苏合香膏盒,凑近鼻尖嗅了嗅,眉头微蹙。

    "奇怪......"她又取了一盒新的,揭开盖子,却依旧闻不到往日清冽的香气,"这批香膏的货有问题?"

    话音未落,一双温热的手从身后环住她的腰。沈砚之下巴抵在她肩头,晨起的嗓音还带着几分沙哑:"怎么了?"

    "香膏......"她刚要转身解释,突然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打横抱起。

    沈砚之的臂膀结实有力,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气息,几步就把她抱回床边。

    "你这个习惯......"他单膝跪地,握住她冰凉的玉足,指尖拂过脚底沾着的细尘,"什么时候能改改?"语气无奈又宠溺,从床边取来软缎绣鞋,仔细为她穿上。

    萧明昭晃了晃脚,珍珠流苏在晨光中划出细碎的弧光:"习惯哪有那么容易改的?"

    沈砚之替她系好最后一根鞋带,指尖在她脚踝轻轻一捏:"差人做的绒毯今日就到,往后赤脚踩上去也不会凉。"他抬头,目光温柔又无奈,"你要学着照顾自己,别总让我......"

    话未说完,萧明昭突然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学不会就学不会!"她鼻尖蹭了蹭他的,眼里盛着狡黠的光,"你照顾我一辈子就好了。"

    沈砚之呼吸一滞,双手撑在她身侧,眼睛死死盯着她:"昭昭......"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愿意让我照顾一辈子吗?"

    "那当然~"她拉长声调,指尖卷着他垂落的发丝,"沈大人可不能耍赖。"

    "好。"他郑重点头,眼底似有千言万语。

    萧明昭余光忽然瞥见案几上的紫檀木匣。

    那日皇帝留下的官印和朝服静静躺在其中。

    她好奇地伸手:"这是前几日皇兄给你的?我看看......"

    沈砚之却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将人往怀里一带。

    妆台上的铜镜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他埋首在她颈窝,声音闷闷的:"不过是些旧物......"

    窗外,蜀锦端着药盏愣在原地。

    她分明看见大人说"好"时,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床幔,骨节发白。

    而那个木匣底层,露出一角明黄绢帛——分明是赐婚圣旨。

    "我就是要看!"萧明昭执拗地拽着沈砚之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

    沈砚之无奈一笑,牵着她走到案几旁:"好。"

    木匣打开的瞬间,熟悉的雪色官服映入眼帘,银线绣的云纹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萧明昭指尖轻抚过官帽上的玉蝉,忽然抬头:"我好久没见你穿官服了,今日穿给我看看好不好?"

    "在东陵时天天穿,还没看够?"沈砚之笑着摇头。

    "看不够。"她踮脚凑近他耳畔,"沈大人穿官服的样子,最是俊朗。"

    不等他回应,萧明昭已动手解开他的外袍系带。沈砚之配合地张开双臂,任由她摆弄。她的指尖偶尔擦过他的脖颈,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抬手。"她轻声指挥,将雪色官服披在他肩上。

    沈砚之垂眸看她认真的侧脸,喉结微动——她正专注地为他系领口的盘扣,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阴影。

    穿到一半,萧明昭突然蹙眉:"这腰带怎么系来着?"她朝门外唤道,"蜀锦!来看看这腰带对不对?"

    门外,蜀锦猛地回神,慌忙端药进来。药盏放在桌上时,她瞥见首辅大人官服半敞的模样,立刻低头:"公主....."

    萧明昭头也不抬,继续和腰带较劲,"这个玉带钩该怎么卡?"

    沈砚之突然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将玉钩扣进暗槽:"这样。"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却在不经意间收紧了力道,仿佛要将这一刻的温存烙进骨血里。

    蜀锦看着穿戴整齐的二人,轻声提醒道:"大人,药要趁热喝。"

    萧明昭闻言猛地抬头,手指攥紧了沈砚之的衣袖:"你心疾又犯了?"

    "只是有些咳嗽......"沈砚之刚开口,蜀锦却已经接话:"昨夜大人咳血,怕惊扰公主,独自在廊下......"

    "蜀锦。"沈砚之声音骤冷。

    "咳血?"萧明昭手指一颤,"你自从解了牵机引的毒,除非饮烈酒才会......"她猛地抓住沈砚之的手腕,"昨夜你去竹屋喝酒了?"

    沈砚之摇头,官服袖口的云纹随着动作轻晃:"自然不敢。"

    "那怎么会......"

    "没有蜀锦说的那般严重。"他反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拇指在她掌心轻轻摩挲,"别担心。"

    萧明昭心里一紧,仰头盯着沈砚之有丝许苍白的脸,声音发颤:"为何不告诉我?"

    沈砚之抬手想抚她的脸,却被她躲开。晨光里,他官服银线绣的云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真的无碍。”

    沈砚之轻声安抚,却见萧明昭眼圈已经红了。

    她不由分说拉着他坐到桌前,力道大得惊人。

    "坐着别动。"她按住他的肩膀,转身端起药碗。浓黑的药汁在白玉碗中晃动,散发出苦涩的气息。

    "张嘴。"她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沈砚之望着她紧蹙的眉头和微微发抖的指尖,喉结滚动,终究还是顺从地张开嘴。药汁入喉的苦涩,远不及看她为自己担心时的心疼。

    "以后不许这样。"萧明昭又舀起一勺,声音哽咽,"别怕吵醒我,不舒服就要告诉我..."

    沈砚之抬眼,正对上她泛着水光的眸子。他噙着泪轻轻点头:"好。"

    一勺接一勺,直到碗底见空。

    萧明昭将空碗递给蜀锦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他湿润的唇角。

    窗外,斩渊和蜀客的马嘶鸣声划破晨雾。

    苗银匣子碰撞的声响,像是命运在敲门。

    青樱踏入门槛,银铃在裙摆间清脆作响:"斩渊与蜀客回来了。"

    "他们去了何处?"萧明昭疑惑抬头。

    青樱目光扫过沈砚之,见他几不可察地摇头,便转了话锋:"你体内的毒未清干净,还需一味药引。"她取下腰间的苗银匣子,幽蓝光芒从缝隙中渗出,"他们特地去南诏取了回来。"

    萧明昭不疑有他,温声道:"有劳青樱姐姐。"

    青樱将匣子放在案几上,转向沈砚之:"此药需三日内服用。"她指尖在匣面轻叩三下,暗含警示。

    "知道了。"沈砚之语气平静,袖中的手却攥紧了官服下摆。

    青樱转身离去时,银铃声中混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沈砚之望向窗外,阳光透过杏花洒落一地碎金:"今日天光甚好,不如去亭中对弈?"

    萧明昭眼睛一亮:"好啊!"她起身时带翻了绣凳,却浑然不觉,只顾着去抓棋盒,"这次定要赢你三局!"

    亭中石案上,黑白子错落如星。

    萧明昭执白,正欲落子时,眼前忽然一阵恍惚。玉子"啪"地砸在已有黑棋的格位上,两枚棋子碰撞出刺耳的声响。

    "......"她盯着重叠的棋子,睫毛剧烈颤动,"对不住,我没看清......"

    沈砚之猛地攥住她悬在半空的手,指尖阵阵冰凉:"不下了。"声音哑得不成调,"我有些累,陪我去走走可好?"

    萧明昭怔怔点头,任由他牵着走进花林。

    沈砚之牵着萧明昭的手,漫步在杏花纷飞的园中。满树繁花如雪,落在她的发间、肩头。

    "真好看。"萧明昭仰头望着花枝,眸中映着细碎的光。

    沈砚之凝视着她的侧颜,眼底藏着化不开的不舍:"嗯,好看。"

    "不过,还是东陵宫里的海棠更好看。"她轻声笑道。

    "可想回去?"他低声问。

    萧明昭摇摇头:"这里也很好。"

    "东陵的供给更周全些。"

    她噗嗤一笑:"说得好像傅辰亏待了我们似的。"

    沈砚之沉默片刻:"可东陵终究是你的家。"

    萧明昭停下脚步,转身望进他的眼睛:"有你在的地方,才是家。"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刺进沈砚之的心口。他喉结滚动,声音发颤:"那......你想回东陵做公主,还是想随我去游历山川?"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她笑得明媚,"你不是说过想去江南开茶楼吗?等春天来了,我们就动身。"

    他呼吸一滞。她的眼睛太亮,照得他所有隐秘的痛楚无所遁形。

    "可你以前说,想回去做公主。"

    "哎呀,人总会变的嘛。"她踮脚拂去他肩头的花瓣,"现在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沈砚之突然将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昭昭,我要你任何时候都做自己,不要为了我改变。"

    "我没有勉强。"她在他怀里仰起脸,"我很认真,等天暖了,我们就去江南。"

    "那你要记住..."他拇指摩挲她眼下那颗淡痣,声音发颤,"无论去哪里,都要带着我。"

    萧明昭笑着将脸埋进他颈窝:"那是自然,我怎会抛下你,说好了,开春就去江南。"她呼吸间的温热透过衣料烫在他心口,"你煮茶,我收钱。"

    沈砚之突然收紧手臂,力道大得让她轻哼一声。他埋首在她肩头,滚烫的泪浸透轻纱:"答应我..."

    "嗯?"

    "就算..."他喉间像含着沙砾,"就算有一天你眼前再看不见杏花..."

    她在他怀里仰起脸,却被他用掌心轻轻覆住眼睛。

    "也要记得..."他的唇贴着她耳垂,字字泣血,"我穿官服的样子,我教你写字时握笔的姿势,我..."

    "砚之?"她拉下他的手,却被他的泪灼痛了指尖。

    “你怎么了?”

    他抵着她额头轻笑,泪却落得更急:"我是不是很贪心?"

    杏花雨中,他吻住她惊诧的唇,将所有的痛与爱都碾成齑粉,混着咸涩的泪渡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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