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秋无虞将自己那包火锅底料拿了出来,打开捣碎成几块放在盘子里。众人围坐在桌前,看着几块丹色的碎块,里面夹杂着几瓣辣椒,皆不知所以。

    秋无虞示意他们三人,一人拿起一块放在鼻间闻上一闻,并谈论一下此物是由什么构成的。

    旺德福家的火锅底料和别家不同,包装上并没有写具体的配料,所以只能凭借着记忆自己复原。

    “辣椒和姜。”方望津最先开口,“还有桂皮。”

    孟雨竹闻着闻着,便被这东西呛的不行,眼泪直流。

    “小孟先放下吧。”

    孟雨竹听了这话,立马将拿的那块火锅底料放回了盘子里。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喝了口水才缓和过来。

    她在姑苏一带,从未见过这种东西,闻着便觉刺鼻,用它烧菜又怎会好吃。

    “朝天椒,八角,桂皮,香叶。”林遂川拿起了一块,闭上眼睛仔细闻其中滋味,又接着说:“草果,白蔻。”

    秋无虞有些惊讶,想不到林遂川嗅觉竟这般灵敏,竟将她旺德福的配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由得投去欣赏的目光。

    “不过你这油脂,”林遂川又多拿两块反复品味,面露疑色,“这是牛油吗?”

    秋无虞点头以示肯定。

    “可是牛油昂贵,若是以后用牛油,怕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这我想了一下,要是牛油太贵,我们就用猪油替代吧,多加一些花椒和盐来增味。”

    “这里面的料,就这些吗?我总觉得还有一些,只是和别的料混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失去了原本的风味。”林遂川放下那几块火锅底料,问道。

    “这里面有酒。”方望津突然说道。

    秋无虞一喜,赞叹道:“这其中只加了一点点酒,用来发酵,都被你闻出来了。”

    “不是啊,我只是对酒比较敏感,而且酒这东西,放的时间越长,味道越香。不过你这到底什么酒,感觉比寻常的酒要香不少。”

    “在家的时候,家里自己酿的酒,我们条件有限,就拿寻常的酒替代吧,方望津,既然你对酒有理解独特,给你五十文,帮我买一坛回来,别自己路上偷偷喝了。”

    方望津掂量了一下那些铜板,面露难色,说:“您快别跟我开玩笑了,五十块能买来什么好酒,真的好酒起码得二钱银子。”

    “让你去就赶紧去,少废话,买不到好的就买劣质一点的,反正我做的第一顿火锅是你来吃,自己看着办吧。”

    方望津只得拿五十文,去买她想要的好酒。

    秋无虞在纸上写着其他配料,又递给孟雨竹,上面写着小葱一捆,生姜两块,蒜一头,半两茱萸,同样给了她五十文。

    “小孟,这是你的任务,葱生姜和蒜去菜市场买,茱萸去医馆买,记得要买‘食茱萸’。”

    孟雨竹接过了那张纸,虽然不认识上面的字,不过她已经将秋无虞的话记心里了,嘴上不断重复着生姜两块蒜一头,生怕出了门便忘了。

    “那我呢?”

    屋子里只剩下秋无虞和林遂川,林遂川看着她落笔,不由得赞叹了一句:“字真的隽秀,有书圣的风范了。”

    “过誉了,我的字比起林捕头,那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是给你的。”秋无虞将笔放下,干脆利落。

    林遂川打开那字条一看,上面写着八角两颗,桂皮一段,香叶三片,花椒二两。

    林遂川将字条收进怀里,靠近了一点,“可是我不记得八角,桂皮,香叶长什么样子了,买错了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

    “当然是掌柜的陪我一起去咯,不过我不需要五十文,所有的钱我来付就好了,掌柜的觉得如何呢?”

    紧要关头,能省一笔是一笔,秋无虞咬了咬牙,“成交。”

    秋无虞关了店门,和林遂川一起,打算先去医馆问问,八角桂皮香叶等物,不仅可以用来制火锅底料,也可用来入药,想来寻常的医馆都是能买到的。

    两人打算去最近的回春堂,刚到医馆门前,便听得有一女子喧哗。

    “你们听不懂话是吗?我说了三遍我要的是食茱萸,不是什么山茱萸,还有你这东西都放了多久没人买了,都臭了还敢拿来卖。”

    孟雨竹将那山茱萸扔到他面前,与药童争辩了好一番。

    秋无虞见状,连忙上前将她拉了回来,安抚道:“没关系,茱萸我来买吧,你去买葱蒜姜,这次可千万别买错了。”

    孟雨竹一见了秋无虞和林遂川,立马又恢复成纯良无害的样子,乖乖点头,往菜市场跑去。

    “你看看这店里都什么人,一个暴躁易怒的小疯子,一个一点都不靠谱的乞丐。”

    秋无虞听了这话便觉不爽,阴阳道:“确实啊,跟他们住一个屋檐下,倒是委屈了林捕头,不如你还是回衙门吧,那里可全是正常人。”

    她想到了第一次去大牢时,里面的衙役一个个凶神恶煞,喜欢用尽各种残忍的手段折磨人,官职高一点的捕快更是神气的不行,就差把“谁不服老子抓谁”写脸上了。

    秋无虞瞥了眼林遂川,心想林遂川长时间和他们共事,内心不会也这么阴暗吧。

    “那不好,一点都不委屈,这里面还有一个聪慧可爱的掌柜,衙门里可都是一群糙汉子。”林遂川将她额前散落的一绺碎发用手别到耳后,温和地说道。

    秋无虞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听见有人用“可爱”这两个字来形容自己。自己的身高放在川渝地区里算得上高挑,加之眉眼凌厉,时常会给人一种压迫感。

    “你的表情好像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对天起誓,字字为真。”

    秋无虞显然还是不信,直接扭头走了,“别起誓了,你前两天已经对菩萨起过誓了,不知道菩萨保佑你没有。”

    “菩萨会保佑我的。”林遂川小声呢喃,随后跟了上去。

    二人一连走了几家医馆,看见的八角、桂皮、香叶要么就品质不纯,要么就放的时间太久失去了原本的滋味。

    “我倒是知道哪里有上好的香料,要不要随我一起去。”

    秋无虞皱眉,仔细思量,说:“上好的,怕是价格昂贵,配那些不上乘的浊酒和猪油,怕是浪费了。”

    林遂川胸有成竹,承诺道:“担心这做什么?我保证这些东西你要多少有多少。”

    秋无虞一路被林遂川拉到蜀城香坊,隔着几丈远就能闻到店里香料散发的香气,虽是几种香料混杂,却层次分明,各有其香,即便是她这种对香料不甚精通的人,也能分辨出这是上好的香料。

    “这是我们蜀城,唯一一家官营的香料铺。”

    二人站在门外,看着里面进进出出的达官贵人,无一不是腰缠万贯,身份显赫。

    秋无虞想了想,还是打算回去,大不了挑一些材质差的,日后挣了钱,再来这里买上好的香料。

    她刚要走,便被林遂川拉住了。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空手而归的。”

    二人刚一进门,便有人认出林遂川来,连忙把他和秋无虞往里间请,并倒了上好的甘露茶。

    “林会长今日到来真是让我们这小小香坊蓬荜生辉,今儿又是来跟我们谈什么大生意啊?”

    “林会长?”秋无虞听了这香坊老板的称呼,微微迟疑了一下。

    “咳咳。”林遂川清了清嗓子。

    “林捕头,小的刚刚说的是林捕头,瞧我这嘴,刚刚接待了两个会长,嘴就瓢了。”

    “无妨,我要八角十颗,桂皮十段段,香叶十片,胡椒十两,食茱萸十两,帮我包好吧,然后帮我送到庆安街八号巷的秦氏面馆。”

    秋无虞连忙拉他的衣袖制止他,低声说:“你疯了?”

    “这次就这些吗?我等下叫伙计们装好晚一点给您送去。”

    林遂川品了品面前的甘露茶,满意道:“有劳了,陈老板。”

    不到未初,蜀城香坊便派人将林遂川要的香料如数送了过来,摆满了半张桌子。

    令秋无虞感到奇怪的是,香坊的人并没有要钱,林遂川也只是随手打赏了一些吃酒钱,远远不够这些香料的价值。但那人只是接了钱,一句话都没问,便离开了。

    难道古代公务员的好处这么多吗?怪不得电视剧和史书里总是提古人对功名科举的执着。

    “可还满意?”林遂川问。

    秋无虞打开那些香料,抓了一些放在鼻间闻,品质确实远胜于那些医馆里真假参半的货。

    “满意,你确实是我们店里,最靠谱的人。”秋无虞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看着他。

    秋无虞和林遂川在回来之前,又在油铺买了半坛猪油,在菜市场买了些其他的辅料和菜。孟雨竹和方望津早早地带着各自买的东西回来了,特别是孟雨竹还剩了几文钱,买了几块糕点,和方望津分着吃了。秋无虞检查了一下他们二人买回来的东西,孟雨竹买回来的葱姜蒜倒是没什么问题,酒确实是劣质的,但还勉强能用。

    她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如法炮制旺德福火锅底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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