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长道:“这,恐怕是没有人再见过了,至于那个最开始见过鬼的人,不巧,那人前两年便上了吊,这会儿尸身恐怕都烂了。”

    阎小六:“……”

    问到这里,刚问了一个问题他便有些问不下去了,问了等同于是没问。

    北辰道:“那人为何要上吊?”

    旁人“嗐”了一声,道:“还能是因为什么呀,之前见到了鬼,就被吓得整日都魂不守舍的了,后来说是夜夜都能梦见那鬼,然后受不住就上吊了呗。”

    阎小六心道:“这么一说,那人也是不容易。夜夜被鬼缠上,还能多活了五六年。只是……”

    他思索着道:“那人真的是自己上吊死的吗?”

    村长道:“不知道呀,我们好几天没见到人,就过去找了找,等我们找去过去的时候,那人就在房梁上上吊着呢,也没有挣扎的痕迹,人早就凉了。”

    司运道:“那人的家里人就没人发现吗?”

    一妇人道:“那人是个寡妇,一辈子无儿无女,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的。年轻时克死了儿子女儿,后来又克死了丈夫,家里就剩她自己了。之前来我们村的道士都说她是孤寡命,魂又弱,得不了善终。”

    若是没有家人,便也说得过去了。阎小六略一思索,道:“不知除了刚刚几位说的那个上吊的老妇,村子里闹鬼的这段时间,可还有其他人殒命。”

    鬼害人,绝对不会只害这一个,如今知道的就已经死去两个了。村长道:“有,怎么会没有呢,闹鬼的这几年,村里的人已经死了快两只手了,有岁数大的也有岁数小的。”他细细数着,“干活突然倒地不起的李家老二,张家前几年生孩子的媳妇。”

    “奥,对了。”他恍然大悟道:“我们村前几天还刚给一个孩子出了殡呢,老刘家的孩子才十一二岁。前几天下雨,他上房修屋顶,结果摔了下来,孩子当场就被砸吐血了,老刘头的腿也折了。”

    他说一个,阎小六就在心里多加一个数,闹鬼的七八年间,已经死了九个人了。而这些人中,只有那个上吊的老妇人是个年迈之人。

    司运瞪了先前进土地祠里的那几个人一眼,无语道:“这些你们刚才怎么不说。”

    其中一个人被他看的心慌,瓮声瓮气地道:“你们也没问呀……”

    这时,村长忽然想起来了点什么,一拍大腿,激动地道:“对了,那个,我们村百年前也闹过鬼,差不多也是秋冬天的时候吧,但是……但是百年前是过去这一阵也就好了。还有二百年前,也是这样。”

    闻言,仨人一怔。

    阎小六皱眉看向那两人,心道:“不好。”

    一时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他们仨之间蔓延开来。

    若那村长说的是真的,事情便不对劲了。一个地方闹鬼闹个三五年、十几年还能说得通,百年以上便让人无法理解了。哪有一个地方闹鬼闹了上几百年的?还是每百年只闹这一段时间?而且村子里闹着鬼,许多人还都安然无恙。

    若是那些鬼魂想要害人,渊印城和无印村这会儿恐怕一个活着的人影都没有了。

    他们思索间,便有人不信地道:“村长你别闹,百年前的事你怎么会知道的。前年前村子里的人早就死光了。怎么可能之前也闹鬼,你别编笑话骗我们了。”

    不只是一个人这么觉得,旁人也纷纷附和道:“就是啊,村长,你可别瞎说。”、“村长,你不能编瞎话骗人啊。”、“村长,你可不能乱说啊,这要是把这三个道长也吓跑了,可就没人帮我们驱鬼了呀。”

    眼见没有人相信自己的话,那村长怒骂道:“都滚一边去,我编瞎话,我用得着编嘛,都是村志上写的,那村志上都写了好几回了。”

    阎小六、北辰、司运:“……”

    看来,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反射弧都挺长的!说了半天,才能说道重点。

    北辰叹了口气,道:“不知那村志是何人所写,现在在何处?”

    村志一般都是由村中年老威望众的人所写,流传下来,遇到事情也能当个依据。村长笑呵呵地道:“村志在我家呢,上一任村长临走前给我的,我也记录了挺长时间的了。”

    阎小六道:“不知能否拿出来让我们看一看。”

    那村长立马道:“行。”不过他见此地人多,他犹豫道:“要不几位道长跟我回家吧,这里人多眼杂的,村志丢了可就不好了。这玩意还得传下去呢。”

    阎小六心道“也罢”,点了点头,道:“也好。”

    一刻钟后,一群人哗啦啦就都换了地方,由土地祠走到了那村长家,阎小六他们仨几乎是被人推着走过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村长家有热闹可看。

    村志记录的年头有些久,村长将村志从屋子里拿出来时,手里攥着几本。只是一本比一本破旧,纸张都泛着黄。

    一中年男人看见那村志,小声问旁人道:“这就是村志啊,看起来怎么这么破呢,还能看吗?”

    旁人扬声道:“村长,你还识字呢啊,你咋都没跟我们说呢。”

    村长白了那俩人一眼,道:“去去去,都一边玩去。”而后客客气气的对阎小六仨人道:“这些年村里发生的事都记在这上边了,一些怪事历代村长都做了标记,三位道长可以慢慢查看,不着急的。”

    村里已经闹鬼了许多年,想捉鬼也急不来。那人见村长不搭理他,又道:“村长你还没说你什么时候识的字呢,你要是识得多,还能教教我儿子。”

    阎小六道:“村子里其他人都不识字么?”

    村长摆了摆手,道:“嗐,都是一群粗人,识什么字啊,能认识粮食就得了。大伙又不靠识字读书活着。”

    “那您?”

    村长道:“我们家从前也是读书人家,后来落魄了,就都流落到了此地。村里从前识字的人就不多,灾荒年间连活着都费劲,谁还愿意识字啊,老村长也是无意间知道了我识字会写,才把这个村长给我的。”

    他说着时,北辰和司运已经翻开看起了那沓东西,只是这二人的面色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一个接一个的皱起了眉头。

    阎小六不明所以的翻开自己手中的村志,只一眼,便有些想将那东西合上了。他往那俩人身边凑了凑,看看旁人手里的,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那份,眼前的东西仿佛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司运将手里的村志一合,骂道:“艹,这特么是谁写的鬼画符,这玩意儿就是来坑害老子的眼睛的吧。”

    阎小六:“……”

    北辰:“……”

    北辰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不如我们一起看看吧,应该还能认出些字。”

    阎小六思索片刻,道:“也好。”

    话音刚落,司运就将那一沓东西甩在了他们眼前,道:“若不是知道这玩意儿有用,我特么现在就放一把火烧了它。”

    闻言,那村长立刻将那本村志抱在了怀里,忙道:“这可不行啊道长,这可使不得,您若是一把火将它烧了,我可怎么下去见祖宗啊。”

    北辰叹了口气,听见阎小六道:“司运他开玩笑的,您别介意,我们俩不会让他烧了的。”

    那村长有些不信,戒备的看向司运。

    司运翻了个白眼,道:“我不烧,拿来吧。”

    村长跟司运俩人僵持了一刻钟,放下时还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嘱咐道:“这玩意儿可不能烧哈。”

    这村志上写的东西本就让人分不清是什么,村长这一耽误,又拖了些时间。

    仨人拿着最近的一本看了起来,勉强了一炷香,在那堆鬼画符里终于认出来了两个字——【渡渊】。

    阎小六想了想,道:“那渡渊是何处?”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看见这个地名了,上一次还是在菩提村的小院里,奇闻异事的书上看见的。

    村长道:“可能是以前这附近的地名吧,我们村的村名这几十年都改了几次了,之前叫无影村的,但是无影村的村名听着有点吓人,就改了。”

    这回答有些无用,阎小六便不问了。

    有人在他们身后一块看着那本村志,小声道:“这就是村志啊,之前怎么没听人提起过呢?”

    旁人也如他一般所想,纷纷摇头道:“不知道。”、“不知道。”

    村长扬声道:“村志这玩意儿,还能传的满天飞啊,没事的时候谁看它啊。老村长离世之前我都不知道,也就历任村长知道有了。”

    村志已经找到了,有事也不用在找人询问了,村长让这群人闹得有些心烦,道:“行了行了,都回去吧,回去忙你们自己的事吧,都在这围着干什么呀,你们又不认字。”

    一刻钟后,就将这群人都不情不愿地打发走了。那村长交代了小六子一句,让他守在自己家大门口,谁要是还敢来,就打人了,他家这才安静下来。

    ·

    一个时辰后,三人终于勉勉强强看完了一本,去翻下一本。

    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去,才从那些鬼画符里半懵半猜的拼凑出了一段过往的大概——

    那渊印城从前应该叫【渡渊】的,此处也算是【渡渊】城的地界。从前城中发生过一见骇人听闻的事,大概是一富商的女儿被城中守城将军的儿子看上后给抢了,那富商的女儿是已经成了婚的。后来十几年后,那守卫一家便一夜之间被人屠杀殆尽了,【渡渊城】也一夜之间被抹去了【渡】字。

    在三四百年前,渡渊城有一段时间每天都不见太阳,还曾叫过【白夜城】,意为白日如黑夜般永不见光。

    村长提过的百年前和两百年前村庄和附近的渊印城闹鬼之事上边也有写,百年前此处闹过十年左右的鬼,二百年前闹了近二十年。但是鬼都没有害死过太多的人,只是频繁出现吓了他们许久。

    北辰合上那最后一本村志,道:“也许,是那渊印城被什么人下了禁戒,所以招鬼。”

    村志也没有记录太多东西,只看书本上的东西终究是无法寻到问题所在的。他道:“不如我们今日再进一趟渊印城吧。或许是我和司运这几日都忽略了什么,也说不定。”

    阎小六点了点头,道:“好。”

    他将那几本村志收好了走到院外的桔梗垛旁还给了村长,道:“有劳您了,我们今日还要再进一趟渊印城,或许能查到什么。”

    村长放下手里的叉子,抬头看了一眼日头,诧异地道:“这么快就去啊,要不留下吃点,这都中午了。”

    说着,他便要去做。

    阎小六道:“多谢您,不过不用了。”

    借用了历任村长记录的村志这么久已经算是多有打扰,让他们留下再用午饭,就太过失礼了。他赶紧回到院中,对两个人道:“我们走吧。”

    北辰道:“好。”

    话落,便站了起来,司运却不为所动。俩人在仔细一看他,这人竟是已经一只手支撑着头睡着了。

    北辰无奈的叹了口气,晃了一下那人。听见司运懵着道:“要吃饭了么。”

    阎小六:“……”

    他一瞬间就尬在了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瞥见村长进了院中,他便赶紧跑了。

    脸这东西,还是省着点丢吧。

    ·

    午间的渊印城,实在算不得热闹,便是有些店铺摊子开了张,大街上也没有吵吵闹闹的叫卖声,只有许多人匆匆的路过,买完东西又匆匆地离开。

    三人在街边寻了一处馄饨摊子坐下,点了三份馄饨,梳理着头绪。

    那老伯将馄饨端上桌,阎小六道:“老伯,这城里是发生了什么吗?为何这么安静啊,竟没有一个人吵闹?”

    说话间,馄饨摊子对面那家纸扎铺子开门了,在门口放了许多纸人和纸扎动物。

    那老伯道:“这不是贺家的忌日快到了么,哪有人敢吵呀,下午时会好一点,城里有人专门举办了给贺家的祭拜仪式,会热闹一点。”

    北辰道:“贺家是?”

    老伯道:“贺家就是几百年前的渊印城的守卫,贺辄家呀。贺家死的都太冤了,城里有人说是他们家的鬼回来找人寻仇了,城中半夜才总是处处遇见鬼,所以便准备了祭祀活动,说是平息那些冤魂的怒火。”

    司运忍不住笑了一下,道:“头一次听说,加害者居然有人祭拜的。”

    那守城将军的儿子抢了富商的女儿,富商女儿又嫁了人,那女子的丈夫一家没准就让贺家害死了,这群人不去祭拜被抢那富商家的女儿的丈夫一家,反倒是祭拜起了逼良为娼的一家,实在可笑。

    老伯无奈地道:“谁说不是呢。要我说,这贺家就是被那女子的原配丈夫一家回来索命了,不然怎么死的那么惨。就凭那女子的原配一家无权无势,就能肆意杀害嘛,报官无门嘛。”

    北辰道:“那贺家死的有多惨?”

    老伯道:“那谁知道呢,都死了几百年了。不过……”他凑过来了一点,小声道:“据传说是,贺家男子皆身首异处,女子上吊而亡,整个贺家都是血,那个血多的呀,都流成河了,一个活口都没,就数贺家儿子和十几岁的孙子死的最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剁成了好几块,身上没一块好的了。”

    阎小六道:“敢问那贺家如今可还在?贺家的宅子又在何处?”

    老伯抬下巴指了个方向,道:“不就那边呢吗?当年的城主府没人敢住。这几百年连乞丐都不愿意进去挡风避雨,后来的官员都自己新建了府邸,嫌那贺家晦气,就是个鬼宅。”

    阎小六与那两人对视了一眼,老伯又继续回去煮上了馄饨。他道:“不如,一会儿我们去那贺家看看吧。”

    北辰和司运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们还没吃完,馄饨摊子前不知何时便出现了一个老妇人,旁人或许是认识她,三两口吃完馄饨,扔下铜板便跑了。一瞬间,馄饨摊前就只剩下了阎小六坐的这桌。

    那老妇有些疯癫,拽着司运道:“你们看见我孙子了吗?”她伸手比量着,“就这么高。”

    司运见是一妇人,脸色温和了许多,道:“没有。”

    她刚想来问北辰和阎小六,就被馄饨摊的老伯拽走了。老伯对她道:“这几个人都是外来的,哪见过呀。”

    那妇人闻言,痴呆了一瞬,然后便跑了。

    仨人就看见她在大街上四处拉着人询问道:“你见到我孙子了吗?你见到我们家小石头了吗?”

    旁人都说没有,她便在大街上哭了起来,哀嚎着喊道:“小石头,你在哪啊,你快出来啊,和奶奶回家了。”

    阎小六刚想询问馄饨摊前的老伯,便听他道:“都是苦命人啊,这老太婆前段时间丢了小孙子,早就已经疯了,现在靠着街坊邻居施舍一□□着呢。”

    阎小六叹了口气,听见那老伯也叹了口气,道:“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

    仨人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沉默了下去。快速吃完了馄饨,北辰在桌上放了几个铜板,几人便朝着贺家的方向去了。

    贺家的大宅,几百年间已经破落的不成样子,大门掉了一半躺在地上落了一层厚重的灰,屋子的砖瓦掉的掉碎的碎、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仨人见四下无人,便迅速进了宅子。才刚进去了片刻,司运便搓着胳膊道:“怎么这么冷啊。不会真有鬼吧?”

    阎小六和北辰对视了一眼,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谁都没理他。

    司运无奈,便随便选了个方向寻了过去,三人在后院碰头,纷纷摇起了头。

    阎小六略一思索,道:“要不我们晚些时候再来,白天也许看不出什么?”

    如今什么都没寻到,确实要另作他法。北辰道:“那便晚上再来吧。”

    这时,一阵阵嘈杂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不多时,便有一道声音道:“快快,把东西都赶紧挂上去,放好了赶紧走,这鬼宅小也一刻钟都不想多待,怨气一看就很重。”

    那人的说话声刚落,一旁的漏花墙上便出现了一道身影,紧接着这人身后出现了许多随从,像是那人的家丁。

    对方看见后院里有人,“咦”了一声,道:“这怎么还有其他人啊,你们进来干嘛,不怕撞见鬼呀,这宅子多晦气呀。”

    那人说着,已经有人在花园各处贴上了东西,纸扎人也放在了各个角落。

    阎小六道:“你是?”

    “奥。”那人放荡不羁地道:“我是这城里太守的儿子,我爹让我过来放点镇宅的东西。”他在阎小六仨人身上打量了一圈,道:“你们在这做什么?”

    若不是能看见地上的影子,他都要觉得对面的人是鬼了。

    司运道:“我们是道士,过来捉鬼。”

    那人“切”了一声道:“道士有个屁用,都是废物,若是有用,还能轮得到你们啊,城里早就不闹鬼了。”

    司运一听,便要上千与他理论一番。阎小六拦下他,道:“既然城中闹鬼,那你们为何不都搬走?”

    附近村庄的农户因为没钱搬不了,渊印城里的人应该会富朔许多吧,总不至于还缺钱。

    那人道:“搬不走,有鬼打墙,带着行李根本出不了城门。”

    原来如此。问出了想问的,阎小六与北辰对视了一眼,小声道:“不如我们先去外面那片树林吧,晚上再过来。”

    北辰“嗯”了一声,司运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跟着走了。

    三个人才刚走没多远,就听那太守府的公子骂道:“你们倒是快点呀,小爷都快冷死了,我可不想死在这。”

    仨人走到府门口,那少爷带着一堆随从便匆匆跑了出来,跑到大门口外,倒地了一堆人,都是喘得不行。那少爷更是跑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司运看向那少爷,就想冷嘲热讽一番。

    他刚想说“该”,便被北辰扯着胳膊拽走了。走出去许远,那少爷看不见他们的影子了,两个人就听他道:“你拉我干什么,怎么都不让人说话了。”

    北辰道:“你消停些吧。”

    说完,司运也蔫了,仨人便一路无话的出了渊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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