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新郎”牵着“鬼新娘”移步后堂,眼见那个小孩儿就那么钻进了“鬼新娘”的肚子消失不见,阎小六忙道:“等等——”上前拽住了那个“鬼新娘。”

    他原本是想抓住那个“鬼新娘”,将那个钻进了“她”肚子里的小孩找出来询问一二,不料却抓错了东西,拽下了“鬼新娘”的盖头。盖头迎面扑来,也挡住了他的视线。等他将眼前的盖头扯开,面前哪儿还有那一对新人,就连烛火都熄灭了。

    他原本站在一处富丽堂皇的大宅里,也变成了处在一处破屋中。这破屋屋顶与窗户全都漏风,蛛网遍地,屋中各处的灰尘落了一层又一层,让人难以下脚。

    饶是反应在迟钝,此刻阎小六也反应了过来。这大半夜的,哪儿有什么夜半迎亲鬼魂送喜之事,不过都是些幻象。

    想到那个小孩儿钻进了幻像中“鬼新娘”的肚子,阎小六的思绪有些混乱。

    难道那个新娘便是这个小孩儿的母亲?看那孩童对那新娘格外喜爱又亲昵,十分喜欢黏着她,想来应该是了!可那新娘是谁?这段幻象又是何时发生?

    鬼魂之事,问不来天上的神官,只能问鬼。半晌,阎小六攥着传音玉佩进了传音阵,小声道:“玄一,你可在?”

    幽都山里那个音唱童谣的小孩儿之事,除了他自己,阎小六便只于玄一说过。鬼界之事,除了玄一,也就只有四个鬼王最是清楚,他也只能将玄一叫出来请她帮忙查上一查这事。

    过了许久,都不曾听见玄一回答,阎小六又叫了她几声,“玄一?玄一?”

    一刻钟后,玄一小声道:“怎么了?”

    这道声音有些沙哑,从里到外透露着疲倦,说话的语气也格外缓慢不似往常。

    阎小六心道:“看来玄一这几日又忙了许久。”他虽心知抱歉,却也等不到其他时候再问这事。只是他还未说出问题,便听玄一道:“你若是又想问我那个下凡的神官之事,便不必说了,没查到。”

    阎小六道:“那倒不是……”

    天上下凡的神官那件事,神官就在他身边,倒是不必再问其他人。只是这事,他不好贸然提起,也不好与玄一说。笑了笑,他道:“我是有其他事想要问你。”

    玄一的幻像进入传音阵,道:“什么事?”

    阎小六道:“你可还记得,我之前与你提起过的,幽都山里吟唱童谣的孩童?”

    想了想,玄一道:“自然记得,我之前不是还替你去查过么,只是时至今日也没查出什么。”

    幽都山里出现的童谣与天界神官下凡之事最是棘手,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实在不容易让人忘记。阎小六道:“我这几日又听见了这首童谣。”

    玄一一怔,“什么?”

    阎小六只得将刚刚那句话又说了一遍,“我这几日又听见了这首童谣。”

    顿了顿,道:“不止,我刚刚还看见了那个音唱童谣的孩童。不过那个小孩儿并未露脸,或者说,我刚刚看见了一场幻象,而那个孩童便在其中,大概五六岁左右的样子。”

    玄一迟迟不语,不知在想什么。阎小六只得将这几日在附近的所见所闻以及无印村村志上的记录都与玄一说了一番,不过却未说自己掉进涂山幻境的事,此事应当与渊印城闹鬼无关,说出来无用不说,可能还会干扰到玄一的判断。半晌,玄一思索片刻,道:“你现在在哪儿?”

    阎小六道:“渊印城。”

    好吧,他刚刚只说了事件,忘了说此事发生在了何地。

    玄一又是想了片刻,道:“这地方听着怎么这么耳熟?我好像什么时候听说过。”

    阎小六道:“此地从前名唤渡渊,多年闹鬼,我从前在——”

    他还未说完,便听玄一便道:“你便是告诉了我地名,也是无用。时间太久,我这会儿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你且等等,我帮你查一查,晚些时候告诉你结果。”

    阎小六道:“有劳。”

    往常说到此处,玄一便已经离开去查了,不想这回玄一却停了一下,纠结了片刻,嘱咐道:“这事我先去查,你莫要插手,我总觉得此事并不简单,可能会牵扯甚多。”

    阎小六应下,与玄一一同退出了传音阵。

    这事若说没牵扯到其他,他自然是不信的,偌大的一座城,不拜神佛不拜鬼,连自家逝去的先祖都不祭拜,这怎么可能呢?!而这事玄一显然也是闻所未闻的,只能说有什么东西能只手遮天,既瞒住了天上的神官,也屏蔽了鬼界,以至于让两方都一概不知。

    若不是先前与北辰的一番对话,阎小六定不会想到此处,只会以为城中只是普通的闹鬼。如今看来,这城中闹的鬼,只怕他也奈何不得。

    退出传音阵,阎小六皱着眉头在这间破屋中看了看。先前跟着幻象一路走走停停,此刻却是不知走到了何处,一阵阴风吹过,窗子更加摇摇欲坠,被风吹的“吱呦吱呦”响了两声,便整个脱落。正当他不知何去何从时,身侧一道声音道:“先生,你去了何处?”

    阎小六一惊,连忙朝着身侧看去,却不见半点儿说话之人的影子。除了北辰,无人会称呼阎小六为“先生”,阎小六有些不确定地道:“北辰,是你么?”

    对方虽然叫着他“先生”,那道声音却不似北辰,更让他想不通的是,此处不见人,为何能听见有人说话?

    北辰见有人回话,忙道:“是我。”又连忙问:“先生,你去了何处?”

    阎小六看看周围,有些犹豫,“这,我也不确定我现在在何处,总之……”

    他顿了顿,道:“总之,我刚刚跟着那个音唱童谣的孩童和一队迎亲队伍,便走到了此处。”

    北辰沉默了一瞬,好一会儿,才道:“什么迎亲队伍?”

    阎小六道:“就是童谣后出现的迎亲队伍啊,你没看见么?”

    北辰道:“没有,那大雾出现后,你便不见了。我虽也听见了那首童谣,却什么也没看见。”

    “这……”阎小六一时无语。

    北辰如此说,那便是他真的没看见了,那迎亲队伍只有阎小六一人看见,反倒让他觉得不安,生怕那幻象是他不知何时沾染上的因果。半晌,阎小六无奈地道:“罢了,我们见面再说吧。北辰,你现下在何处?为何我只能听见你的声音,却不见你的人?”

    北辰却连忙道:“先生在何处,我过去寻你吧,从饭馆出来时,我在先生身上贴了一张寻人符,所以先生能听见我说的话。”

    阎小六心下明了,也不再纠结谁去寻谁,走出破屋描述了一番屋外的摸样。只是,他才刚说完,破败的院墙处便出现了一道人影。阎小六看向那道人影,轻声道:“北辰?”

    这城中闹鬼,大半夜的哪儿还有人敢在大街上四处乱走,那道身影若不是北辰,便只能是鬼了。索性那人听到声音,赶紧看了过来。

    等他走近,阎小六略感庆幸地道:“原来你就在这院外啊北辰,怪不得来的如此快。”

    他确实觉得庆幸,庆幸幸好过来的这道身影是北辰。来人若不是北辰,只怕这会儿自己已经和这道影子打了起来。北辰见他身上没有任何异样,略微松了口气,道:“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我们赶紧回饭馆吧。在耽搁一会儿,我怕司运会出来寻人。”

    话落,他便伸手攥住了阎小六的手腕,大有一副不论在发生任何事都绝不松手的模样。不过他才刚转身,便听阎小六忙道:“等等——”

    北辰不解道:“怎么了?”

    阎小六认真地道:“北辰,你再好好看看此处,你不觉得此处地建筑很是眼熟嘛?而且,一点儿都不似城里的人家。”

    经过阎小六的一番提醒,北辰果然仔细在周围打量了起来,此时虽不如白日里看的清楚,却也隐约能看见些许影子和四周各处物件上的轮廓。先前告诉北辰自己在何处时,阎小六便瞧着这地方与别处不同,但是为了不干扰倒北辰,他便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这会儿北辰也在这,他想了想道:“北辰,你有没有觉得,这地方像是别处供奉神明的庙宇?”

    北辰的眼神盯着一处地方,皱眉道:“确实像。”

    阎小六刚想说“不如我们在旁边找找吧,没准能查出什么。”便见北辰的手心出现一团火,火焰被他轻轻扬起抛向半空,在空中炸出道道火花,直接照亮了周遭的实物。

    先前两个人还只是猜测,等看清这座原落后,两个人更是确定了,此地先前一定是城中的百姓为了供奉神明所建,只是不知为何,这座庙宇如今却破落了。那破屋屋顶处的四个角不是如平常人家一般,是倾斜向下的,而是高高挂起拖出了一个弧度,每一个角上都拖着一个神兽,镇守这四方。院落虽然破败,却不难看出从前也曾香火鼎盛。

    阎小六喃喃道:“不知这座庙从前供奉的是谁,想来香火一定不少。”

    北辰道:“确实。”

    阎小六提议道:“北辰,不如我们在这找找吧,或许能查到什么,至少知道从前供奉的是谁也好。”

    北辰却纳闷道:“庙里没有石像嘛?”

    如今各间庙里供奉的神明石像都各有特色,只要看一眼石像便能知道供奉的神明是谁。若是屋里有石像,阎小六便也不会如此提议。

    见阎小六轻摇了摇头,北辰的掌心又托起一团火,而后在周围找了一根木棍点燃,两人便这么一人拿着火把,一个拖着掌心的火苗在庙宇里翻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阎小六寻到了破屋中的一处坍塌的墙角,刚好看见一根断裂的石头手指。赶紧道:“北辰,这。”

    两个人将那石像从墙角处翻出来,那石像却早已断成了几节,腿部断裂的更多,石像的脸上也是模糊不清,看不清是谁。等那碎裂的石像被拼好,阎小六只觉得这个石像看着格外眼熟。他一瞧北辰,正好看见北辰阴沉着脸,想来是知道这座庙宇是谁的了。不待他开口,北辰却是又蹲下捡起了那石像底下被劈的半碎的牌匾。

    那匾额上不多不少,只剩一个“运”字,北辰皱眉道:“这座庙宇可能是祁运殿,先前供奉的是司运。”

    阎小六:“……”

    他看看那碎裂的石像,又看看牌匾上剩下的一字,微微心凉。怪不得他会觉得这石像如此眼熟,不成想这庙居竟是司运的。这是什么仇什么怨?不在供奉便算了,竟是将石像毁成了这样,没了颜面不说,腿也断成了几节,站都站不起来了。

    阎小六思索片刻,道:“北辰,司运可曾与什么人有仇。”

    北辰道:“没有。”

    阎小六心道:“也是。”堂堂神官,怎么轻易与人结仇!却听北辰道:“这庙宇之事还是别告诉司运了,我怕他会……”

    不消北辰说完,阎小六却已经懂了他的意思。这事若是让司运知道,非得气疯了不可。阎小六道:“那这牌匾……”

    北辰一挥手,牌匾和碎石像却是都没了,这下彻底死无对证了。

    待两人重新回到那间饭馆,只见那掌柜和司运挨得极近,此刻正大眼瞪着小眼,再仔细一瞧,竟是那饭馆掌柜整个人蝉在了司运身上。

    阎小六看看北辰,对俩人道:“二位这是?”这俩人如此行径,实在是有碍观瞻。北辰只看了那二人一眼,便转过了身。

    司运一看这两人已经回来了,连忙推开了那掌柜,青黑着脸道:“你们俩要是再不回来,我的清白也快不保了。你们俩这是干嘛去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说话间,那掌柜已经蹲到了桌子下,抱起了桌子腿。北辰道:“遇到了一点事。”

    那掌柜哆哆嗦嗦地道:“那,那两位道长见到鬼了么?”

    一个见到了,一个没看见,这话要怎么回答。阎小六想了想,不答反问,道:“敢问掌柜,那城西的庙宇为何会如此破落,怎么如今一个祭拜的人也没有了?”

    她刻意避开了那间庙宇的称呼,只希望这掌柜也不要提起那间庙供奉的什么。与这城中的百姓而言,即便知道供奉神佛无用,应该也会图个心安。

    那掌柜思忱片刻,道:“不……不敢……”

    北辰道:“为何不敢?”

    那掌柜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晌才解释道:“之……之前去拜过,可是,拜一次,那庙坏一次,还砸死过去前去上香的百姓……然后……,然后就没人敢去拜了。”

    北辰道:“那庙坏了多久了?”

    掌柜道:“一直是坏的,太守上任后修缮过一回,近些年此地闹鬼后又坏了,那庙不是白天坏的,是晚上坏的。我们越是祭拜,第二天坏的越严重,太守也怀疑过是人为毁坏,可是派人看守了一晚,被派去看手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

    “有人说,是这些鬼太厉害了,那座庙镇不住这些小鬼,也有人说……,我们这里得罪了天上的神官,天上的神仙不管我们了。”

    司运嗤笑一声,道:“那你们供奉这神官可真够废物的,连自己的信徒都护不住,供奉他有何用。”

    “……”

    阎小六和北辰皆是一阵无语。半晌,阎小六笑咪咪地道:“这话倒也不能这么说。人力有时尽,更何况是神官,一个神官的信徒那么多,顾不过来也是理所当然。”

    他都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司运若是还揪着那间庙宇供奉的神官不放,那可真叫人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谁知,司运却道:“你若这么说,那这个神官看起来还挺小心眼的,被人说两句就要记仇,我倒是更想知道这庙里供奉地到底是天上的哪路仙家了?”

    北辰看他一眼,冷冰冰地道:“那仙家确实挺小心眼的。”

    司运更加好奇了,立刻道:“那庙里供奉的到底谁?”

    坐在地上抱着桌子腿的饭馆掌柜道:“是……”这时,阎小六却突然咳了一声,揉了揉脖子,道:“那庙宇已经被毁了,石像和牌匾都没有,确实看不出供奉的是谁。”

    那掌柜闻言,看了一眼阎小六,却是看见他轻轻摇了下头,便闭上了嘴。倒是司运一听庙宇中的石像被毁了,一副惋惜的表情,悠悠地道:“可惜了可惜了,若是让我知道供奉是哪路神仙,我回去非得……”

    “咳咳……”

    “咳咳咳……”

    这下,不只是阎小六咳了一声,北辰也咳了起来。

    剩下的话司运便没再继续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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