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园内,侍从摆上琳琅满目的时令鲜果,园内花香果香沁人心脾,几位宗室女子正端坐席上,中间那位格外出挑,是宣亲王的女儿舞阳县主李柔。

    宣王是先皇的第七子,李岳川的弟弟,自贤王隐隐得势后,便与贤王接触的愈加亲密,这一势力的加入,更让人怀疑废太子不过是早晚的事,而若贤王登基,宣王便是辅佐王上的功臣,其他皇叔自然不能与他相比,故而其女舞阳县主近日来风头正劲。

    众人行礼:“见过舞阳县主。”

    李柔气度非凡,抬眼漫不经心道:“诸位娘子都落座吧,不必拘束。”

    众人列席,侍女将方才在院中采撷的花材放于桌上,还有插花所用各色瓶器、剪刀、金错刀都于桌上放好。

    宋疏遥和薛冷竹刚要落座,就听李柔道:“宋娘子。”

    “殿下。”宋疏遥已经弯下了半个身子,复又站直行礼。

    李柔勾唇笑道:“早就听闻宋娘子才情绝伦,想与之结交,今日便与我相伴吧,可好?”

    宋疏遥一听,暗暗“啧”了一声,说来也怪,她们李氏之人都爱找她麻烦,李柔的脾性虽不似李婉一般骄矜,可她的本意依旧让人怀疑。

    暗暗猜想出两种可能,其一,李柔与李婉不睦,故而拉拢她这个同样跟李婉有过节之人,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其二,宣王和贤王已经结党,李柔是在帮贤王拉拢宋世群。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宋疏遥感到冷汗涔涔,她和李婉不是敌人,她根本没有和李婉对立的资本,再者,太子纵然失势,只要一日不废,也是正统,宋家只忠君主,可李柔若是有意拉宋家进入党争,她又该如何是好?

    薛冷竹也心中犹疑,片刻,在桌下轻轻拍了拍宋疏遥的腿,给了她一点勇气。

    宋疏遥与她心意相通,盈盈一笑:“臣女受宠若惊。”

    走到李柔身旁坐下,只觉那人浑身都冷冰冰的,宋疏遥妥帖的整理裙角,生怕碰触到这位殿下惹上麻烦。

    李柔抬手示意左右:“诸位娘子都动手吧,倒也别看着了。”

    众人这才拿起手边的工具修剪起花枝来,梁国公家的女儿柳娘子擅于插花,拈着花朵巧手上下翻飞,各位贵女互相请教,气氛宜人。

    唯有宋疏遥如坐针毡,她本就不是长袖善舞之人,从来不会虚假的曲意逢迎,只能硬着头皮递上剪刀,对李柔道:“县主请。”

    李柔微微一笑,她平日里的笑意都带着些淡淡的讽刺意味,说话时尽量温声细语让自己的冷漠不太明显,可依旧让人觉得疏离,她缓声道:“我不擅长这些,宋娘子玩吧,我看看你的技艺。”

    宋疏遥叫苦不迭,她再也不说李婉难缠了,她宁愿被李婉压迫,也不想同李柔相处,总觉得稍有不慎就要粉身碎骨。

    “是。”知趣地笑了笑,宋疏遥挑拣了几枝能配得上县主身份的早春牡丹。

    剪刀修剪,正欲插瓶,却听李柔一笑:“宋娘子喜欢牡丹?”

    宋疏遥警惕道:“臣女什么都喜欢。”

    李柔对着身旁的侍女微微偏头,那侍女立马心领神会,取了旁边一枝红梅递给李柔,她拿在手中,裁下一节花枝,抬手便要簪到宋疏遥的发间。

    “衔霜当路发,映雪拟寒开,宋娘子不畏霜雪,迎寒而开,我欣赏你的气节,这支朱砂红梅正与你相配。”

    这句应是意指她在梅林与李婉唇枪舌战,而后又在箭术比试上略胜了李婉一筹,宋疏遥可受不起她这一赞,她若坦然接受了,便是有意与她相交,加入县主的阵营和李婉成为死敌,外人也自然会认为宋家有意与宣王交好,这是很危险的信号。

    宋疏遥心头一沉,绝不能上她的贼船!

    “县主谬赞,臣女实在惭愧,”宋疏遥迅速起身拜道,“不瞒县主,我因爱看美人,在坊间早有轻浮之名,好人家的郎君听我的大名,都要关门闭户,能躲便躲,实在受不起县主所说的高风亮节啊。”

    她鼓着嘴颇为痛心疾首,李柔微微一愣,没想到她竟敢当众自毁名节,众位贵女也是一惊,虽说大渊对女子名节看得不如以前重要,可这轻浮之名也不是什么好听的,她随口便说了出来。

    本来那些贵女便对宋疏遥和谢字卿的轶事颇感兴趣,听她主动提起此事,已经有人想议论了,薛冷竹适时帮腔:“疏遥,在县主面前还敢说这些大逆不道的,当心县主治你的罪。”

    一位李姓宗室女平日便心直口快,此时一听就来了兴致,起哄道:“宋娘子,你倒说说,听闻谢太尉家的大郎君同你有些情谊,这事可是真的?”

    这位宗室之女已经说的相当温和了,另一位跟公主交好的楚娘子便没这么好的脾气,冷言道:“不止是有些情谊吧,听闻谢郎君每日都拒宋娘子十次,宋娘子却仍旧穷追不舍,甚至连命都不要了,追到了泽州军营,还被人撵了回来。”

    “别乱说了,捕风捉影的事……”有人拽了拽楚娘子的衣袖。

    “又不是我说的,你问她啊。”楚娘子眼珠一翻,似乎势必要为李婉扳回一局,让宋疏遥在众人面前出丑。

    宋疏遥坦然一笑:“确有此事,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也只能是抱憾而归了。”

    “你……”她这样坦诚,想看她笑话的人顿时哑然,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楚娘子嘀咕着,“你还要不要名声……”

    李柔没有想到一个打岔,局面乱到这等地步,她想说的话也没说成,微微凝眉,可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兴高采烈,竟无人在意她的表情了,甚至有人开始问宋疏遥,都接触过哪位郎君,谁家的郎君脾性好,诸如此类。

    宋疏遥笑着一一答对,忽有一人道:“欸,那边站着的不就是谢家的两位郎君吗?”

    另一端,谢平急匆匆跟在谢字卿身后,两人一路从刑部风尘仆仆地赶来梁国公府。

    遥想梁国公下请帖那日,谢字卿拿到请帖看都没看一眼,直接丢给了谢平,说道:“你去吧,我没空。”

    谢平自然也去不了,刑部大牢里还关着两位待判的大官,倒是今早穆浩然在衙门提了一句,说的是“我夫人和宋相国家的林夫人约好了一起去春花宴。”

    江书城在旁边问了一句:“好久没见着宋娘子了,她去不去赴宴?”

    穆浩然想了想,答道:“听我夫人说是,去。”

    彼时已快到晌午,谢字卿拉过谢平,说自己和礼王有事要议,需得去梁国公府寻他一趟,两人骑着快马一路狂奔,进了国公府听说公主和贵女们应该在锦华园那头插花,礼王兴许也在那头,两人便直奔锦华园了。

    谁成想没走几步就见着宋疏遥了,先是县主的不怀好意,而后是那位楚娘子出言相机,谢平碍于身份,急着想如何解围,却见谢字卿若无其事地立于一旁,静静看着,不想出手。

    谢平无语道:“堂兄,你就任由旁人欺辱疏遥,她不是你朋友吗?”

    谢字卿不语。

    只听到宋疏遥玩笑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也只能是抱憾而归了。”

    她看起来已经痊愈,不像分别那日伤感。

    有人说:“那边站着的不就是谢家的两位郎君吗?”

    下一刻,她也看了过来。

    隔着花红柳绿,梁国公府无尽的春光,两人彼此相望了片刻。

    而后她便落下眼,浓密的睫羽遮蔽住她眼中的水光,转回身同旁人谈笑风生了。

    谢字卿的指尖微微一动。

    他的身后传来了李婉的声音:“表哥。”

    “殿下。”谢字卿回身行礼。

    谢平却轻哼了一声,冷冷道:“殿下。”

    李婉气得想去揪谢平的耳朵,骂道:“你闭嘴。”

    谢字卿收回目光,已经够乱了,他若出手,只会更乱,旁人会怎么想他,又怎么想宋疏遥。

    更何况,他和宋疏遥,那日就说清楚了。

    李婉却看了过去,见宋疏遥像只兔子一样站在李柔身边,立马冒火了:“她们俩怎么混在一起?”

    她此前没怎么注意过李柔,李柔在她面前表现的总是恭敬,可自从贤王得势,她就隐隐觉得不对,李柔不再韬光养晦,暗暗开始跟她这个公主较劲。

    听见李婉发问,谢平忽然跟她热络起来,煽风点火道:“县主什么心性殿下还不知道?她方才还折了一枝红梅,对疏遥说了‘衔霜当路发,映雪拟寒开’,还说欣赏疏遥的气节,殿下觉得她想要做什么?”

    都是权利场上追逐的人,李婉虽然暴躁,谈到局势却也不含糊,一听便明白了。

    “岂有此理!”

    今日李柔拉拢宋疏遥,明日就会拉拢旁的敌人,宋世群是纯臣,把这样的臣子推到贤王那头,对她来说,很是不利。

    她不想让太子夺权,更不能让贤王得势。

    想罢,她携着一群侍从便迎了上去,众人见是公主驾到,纷纷行礼:“参加公主殿下。”

章节目录

决裂后侍郎大人火葬场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李雪白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李雪白并收藏决裂后侍郎大人火葬场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