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柔也从正座起身,放下手中的红梅,不紧不慢地行礼。

    李婉压根没看她,趾高气昂看着宋疏遥,嗔斥道:“宋娘子,踏雪寻梅那日本宫刚引你为知己,今日你倒是给旁人伴起驾来了,你置本宫于何地?”

    被李婉称为旁人的李柔面色一冷,宋疏遥却面色一热。

    好家伙,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李柔不怀好意,李婉也未必怀了好意,虽然她方才想宁愿接触李婉也不愿接触李柔,可此刻见了那张嚣张的脸,她依旧有些头大。

    进退维谷之际,薛冷竹先道:“不成想在此处得见殿下,早些时候疏遥还正念着您,说要入宫拜见呢。”

    听闻此言,宋疏遥暗暗定心,薛冷竹建议她选择李婉,她也正是这样想的,打定主意,向李柔拜了一下,李柔心领神会,笑如冷风,扬了下头:“去吧。”

    迈着沉重的脚步,宋疏遥走向了李婉,李婉嫌恶地打量了一眼,这才满意了,对众人道:“你们接着玩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了锦华园,李婉这才停步,其他人也跟着停了,宋疏遥跟在李婉和谢字卿后面,隔着一段距离。

    李婉回眸看她,蹙眉,撇嘴,欲言又止,片刻后道:“宋疏遥,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该干什么,不干什么,小心选错了人,死无葬身之地。”

    她的言语对宋疏遥构不成威胁,自始至终她也没想过投靠贤王,但她还是温声道:“多谢殿下教诲。”

    看着她这幅任人揉搓的样子李婉就生气,加之谢字卿也在场,她心中忽然升起了很恶劣的心思。

    念头一出,李婉冷哼一声:“今日你不必跟着我了,我和表哥还有话要叙,走吧。”

    说罢,她翩然转身,谢字卿便走在她身侧。

    他没有看宋疏遥一眼,哪怕是多余的一瞥都没有。

    刑部的那些日子,好似都是很久以前了,宋疏遥恍了神,甚至都不确定那些时日是否真实存在过。

    她真的喜欢过谢字卿吗?谢字卿又给过她温柔吗?

    倒是不重要了。

    谢平从她身侧经过,爽朗地笑了笑,好像在鼓励:“疏遥,保重,改日再叙。”

    “郎君保重,改日再续。”

    话音刚落,李婉的衣裙上忽然掉下个东西,啪嗒一声碎成几片,正落在她方才走过的石板路上。

    这一下,仿佛是故意做给她看,宋疏遥犹豫一下唤住李婉:“殿下有东西落下了。”

    李婉回过身了,笑了笑:“是吗,有劳疏遥帮本宫捡回来。”

    宋疏遥不敢推辞,走过去一看,面熟,难以置信地将那东西捡起来,米色的璎珞,挂着一块透粉蝴蝶佩,翅膀断裂,破碎的像深秋折翼的死蝶。

    她立马就蹙眉了,难以置信这是李婉身上所佩戴之物。

    一股悲屈慢慢涌上心头,本已平复的心情忽然又起了波澜,像湍急之水中即将倾覆的一叶小舟,甚至激荡到她的手指都微微颤抖。

    李婉嗤笑:“怎么了疏遥?”

    宋疏遥的指尖挑着璎珞,那块残破的玉佩便悬在众人面前,她缓缓道:“敢问这块玉佩是殿下的吗?”

    她又看向谢字卿,目不转睛地认真望着他:“还是侍郎大人的?”

    蓄着寒波的眼睛盯得人发慌,楚楚可怜的样子,任谁看了都有负罪感,只想抱抱她,柔声询问怎么了。

    谢字卿眉心一沉,李婉满意笑道:“哦,这块玉佩啊,是表哥赠我的,怎么了?”

    宋疏遥蹙着眉,咽了一口眼泪,委屈道:“这是我的。”

    她不再顾及李婉的威胁,定定看着谢字卿,颤声道:“谢大人,你若是不喜欢,可以还给我的。”

    那目光好似一点火源,瞬间将他烧穿,谢字卿微微一僵,随之而来的是隐隐酸涩,那一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不起?还是那又如何?

    抑或是解释,转赠给李婉并非他的本意?

    都不对,的确是他把这块玉佩转手于人,他是罪魁祸首。

    “我……”谢字卿手指蜷缩,想上前一步,脚下却好似有千斤重担,拖着他寸步难行。

    李婉笑着打断道:“原来如此,那你就拿回去吧,物归原主。”

    “是,物归原主。”宋疏遥抿着唇,将玉佩紧紧攥在手中。

    就好像第一次将玉佩捧给他时一样,紧紧攥着,而后摊开手掌,笑靥如花仰面看着他,他记得她说的是:这个你拿着玩吧,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再送你一块好玉。

    温润剔透的美玉,散发出似有若无的梅香,是她身上的气息。

    后来在泽州,她又送过他一块好玉,可他却说……他说什么来着。

    谢字卿只觉心乱如麻,不由分说地心间一痛,好似内伤发作般痛不可忍。

    “疏遥……”他开口。

    “大人不必解释,左不过是我一厢情愿,怨不着旁人。”宋疏遥惨然一笑,仿若自嘲,而后冲着李婉拜了拜:“臣女先行告退。”转身便往身后的花丛中走去。

    直到走了很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这才抹了几滴眼泪,她的确想大哭一场,可一来怕哭花了妆,二来,她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泽州那日,她已经知道了谢字卿不喜欢她,也知道了他和李婉才是情投意合的一对,他不必照顾她的情绪,他也可以随意处置她赠予的东西。

    她不能强求别人,那对有情人被她掺和了一阵子,也是很无辜的。

    这半个月,她已经从难过到渐渐麻木,再到天朗气清,晴空万里,她开始好了起来。

    凡是伤口,总有痊愈的一日。

    这块玉佩,虽然让她难堪痛楚,却不会让她沉溺其中了。

    擦了擦眼泪,感觉这件事也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她和谢字卿之间,已然如滚滚江水,一去不回。

    自春花宴那日起,宋疏遥再也不去想谢字卿,起居有常,饮食有节,憔悴的气色渐渐好了许多,白日写书,游春,夜里敷完珍珠粉便早早睡下,不过半月便恢复如初,越发如出水芙蓉了。

    二月底,薛冷竹送来拜帖,说是三月初一来相府找她玩,初一一大早宋疏遥便带着小蝶在门口迎她,哪知薛冷竹没到,谢字卿倒是先来了。

    他难得穿雪白的袍子,静静站在远处仿若沉思,宋疏遥看了,很快便认出了他,清了清嗓子,招呼道:“谢大人?”

    谢字卿后背一僵,半晌才转过身来,见宋疏遥神清气爽,面色极佳,看不出愁容的样子,仿佛没有记恨他,这才缓缓迎上前来。

    他们又半个月没见了。

    谢字卿站在宋疏遥面前,清风徐来,轻嗅时,鼻间是她身上淡淡的蔷薇花香,她不再用梅香,已是春日,她一年四季的喜好都不相同。

    “……”谢字卿欲言又止,看着她瞪得圆圆的眼睛,少女神色,憨态可掬。

    他该说什么呢,又该乞求什么呢。

    他觉得他没错,可又大错特错。

    “谢大人?”宋疏遥看他的眼神里有点疑惑。

    谢字卿忽然想揉一揉她的脑袋。

    见谢字卿有话不方便同她说,宋疏遥明白了,对他道:“你等一下。”

    她刚要往府内走,宋既安就出来了,宋疏遥一把抓住他:“兄长,谢大人找你。”

    “哪呢?”宋既安疑惑,他今日好像没约谢字卿。

    宋疏遥努了努下巴:“就那呢,站了半天了。”

    宋既安一望,谢字卿今日真是清爽,清清白白,像一动不动的雪山,煞是好看。

    宋既安甚至猜测他要去相看夫人。

    “字卿?”宋既安迎了过去,一把按住谢字卿的后背,把他推上宋府的马车,“有什么话路上说吧,我这急着去趟齐大人府上,议的是沈清正的案子。”

    谢字卿:“我……”

    他望着宋疏遥,她拿着风筝在等人,很期待的样子,就好像以前在等他一样,不过自泽州之后,她就再也没去过刑部。

    一开始,他如释重负,没有结果的事情,他不想浪费时间,可总有某个时辰,日薄西山,夕阳西下的傍晚,他便会想起一条烟火味的街,一双清亮的眼睛,她骑马射箭时的飒爽英姿,还有带给他的点心,淡淡的甜味彷佛还在他的舌尖,可他分明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于是,春花宴的那个晌午,他莫名的想见她,没想到又把她惹哭了。

    谢字卿再次欲言又止,不过宋疏遥好像过得不错,不需要他这个无足轻重的道歉。

    那样挺好的,至少他不必再受内心的煎熬,不必在午夜梦回时,怅然若失。

    思及此处,他一低头,和宋既安一道上了马车。

    路上,宋既安对他说了几句沈清正的案子,这案子还在三司会审中,他身为御史台的人,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都得斟酌,边说边思虑,忽然一看谢字卿,却发现他并没好好听,而是垂首沉思什么,很认真似的。

    “啧。”宋既安立即来了兴致,谢字卿在谈论案子的时候走神,这些年来他可没见过。

    好像发现了好玩的,宋既安笑着唤道:“字卿啊,你说这案子能这么审吗?”

    “御史台怎么审要看齐大人,我不好定论。”谢字卿忽然像回过了神,应了一句。

    宋既安打趣道:“听见我方才说什么了吗?”

    “当然。”

    “那你复述一遍。”

    谢字卿蹙眉,随即一五一十一字不差的将方才宋既安所说之事重述了一遍。

    “呦,佩服。”宋既安赞道。

    他虽然没听,但确实都听见了。

    眼见他没有聊案情的兴致,宋既安也猜出他的来意了,想说又不敢说,想做又不敢做,宋既安轻笑了一声,彷佛是在嘲笑谢字卿的骄傲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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