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君又做噩梦了,梦中那个面容阴郁的男子,又在质问她,为什么?

    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她从未见过这个男子,却觉得他很熟悉,为什么他们明明素不相识,他却总是在梦中,声声质问她。

    “你是谁,是谁……”

    裴玄度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闭目养神,睡意刚来袭,就听见女人睡梦中的梦话。

    裴玄度走到女人身前,她靠着墙,头往一边歪去,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苍白的嘴轻声呓语。

    裴玄度轻轻蹲下来,想听清女人到底在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不知道……”

    果然是梦话,他重新站了起来,回到刚刚坐着的位置,准备酝酿睡意,若是他不睡着,怎么给女人机会,让她故技重施。

    正准备坐下,却见女人单薄的身影,虽盖着之前给她的衣裳,但那衣裳虚虚的搭在她身上,遮不住女人原本穿的桂红色衣裙,桂红本鲜艳,却因雨水冲刷,沾染了污渍灰尘,卷皱破败。

    女人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在墙角,好似一株凋谢的枯芙蓉,狼狈又脆弱。

    裴玄度难得发善心,到门口,叫人送来被子,重新走到女人面前,将被子盖在了她身上。

    遮住了那无意间露出的,令人心烦的点点鲜艳,裴玄度才觉得心里舒坦了,重新坐下,一手撑着头,渐渐睡去。

    裴玄度又做梦了,却不是昨晚的梦,这一次,梦中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满身血污,声声的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看清那男子的长相,裴玄度从梦中惊醒,他双目圆睁,一双眼锋利的看向还睡得昏沉的女人。

    难道又是这个女人搞的鬼,他活了二十年,还从未如这两晚上一样,做了那么多梦。

    他被梦境搅扰两晚,已经忍无可忍,两步走到秦玉君面前,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可怜秦玉君在梦中,正要碰到那个一直质问自己的男子,忽然感到肩膀一阵剧痛。

    一睁眼,皇帝一张怒发冲冠的脸杵近前,她下意识的解释:“我什么也没干。”

    肩上那双大手的力道更重了,男人高大的身躯,拎起她如同拎起一只兔儿。

    “疼,疼”秦玉君痛呼挣扎,怎抵得过身长八尺,腰带十围的宏伟男子,只听见撕拉一声。

    布帛裂开,露出莹白孱弱的一角肩,而肩后,是纵横交错,已经长出新肉,却还残留着暴力留下的阴影。

    裴玄度看到了那莹白的一角,也自然看到了纵横的伤痕,是鞭伤。

    他终于松了手,秦玉君蹲下,捡起昨日他发善心给她的衣裳披在肩上,遮住了肩膀和后背。

    她双手紧紧捏着衣服,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从重生回来的那一天开始,什么都好像变了,但却没有朝着更好的方向变好,她只是想活下去,比孙庆宗那样的人获得久一点,为何却都不能如愿。

    她何罪之有,莫名被带来了这里,接受高高在上的皇帝的审视和怀疑。

    “你要我这条命,大可拿去,不必羞辱人,不管你为何杀我,我都只能说,我从未对不起你!”反而是你,你和孙家,你们欺人太甚!

    秦玉君盛怒之下,都只是克制的说了这略显苍白的话,可难道如她这样已经竭尽全力的,低矮的活着都不行吗!

    她闭上眼,“来,杀了我,你不是想知道我的阴谋吗,那么我告诉你,我没有任何阴谋,你手里的剑,轻易就可以了结我的性命。”

    裴玄度没动,他看着一个女人被逼疯后,崩溃的样子,刚刚的烦乱,也归于平静。

    “来啊,怎么不杀了我,难道就连怀疑我,也要我来自证吗,还是说要我自己举剑来杀我自己,你们这样的人,高高在上,杀人如麻,手中的剑,从来都只向下,我告诉你,若我同你一样,手中有剑,我绝不让它朝下指着!”

    秦玉君眼睛因为极度的愤怒的崩溃,泛起了血丝,眼前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男人,她没了畏惧,不过一死。

    她用一双失去理智的眼神,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我真的很看不起你这样的人!”

    上下两辈子,秦玉君没说过这样直白的,直抒胸臆的话。

    眼前人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握天下人生杀大权的帝王,是让她痛苦,让她进入深渊的罪魁之一。

    讽刺的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却在一个破道观里,猜忌她有什么天大的阴谋。

    她能有什么阴谋,她最大的阴谋不过是要让孙庆宗去死,让孙家早日破落,可这又碍着这位皇帝的什么事了呢。

    比起那些鱼肉百姓的贪官,比起那些无恶不作的匪徒,比起那些杀人如麻的刺客,甚者比起孙家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侯府,又有什么值得这位皇上的怀疑。

    她真的受够了,本就压抑已久的情绪,在这样的一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被引爆了。

    人人都道她这个孙府六少奶奶是个没脾气的泥人,若她是大姑娘那样有父母撑腰,疑惑她是孙庆宗那样的男儿,她自然不做那样的你泥人。

    裴玄度想,她对这个女人的认知可能有些错了,她贪生怕死,只是胆子一点也不小!

    没想到有朝一日,从一个女人嘴里听到,她看不起他的话,他以为这样的话,会从自己那个皇叔的嘴里说出来的。

    裴玄度收敛了态度,他确定眼前的女人不会是瑞王派来的,瑞王,没有这样的气量。

    “如果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是流着泪说,我想我会更加欣赏你的。”

    帝王疑虑尽消,春风化雨,那张轮廓凌厉的脸,因为这丝笑容,神情俊爽横生率意,摄人心魄,饶是秦玉君刚刚才因为他而崩溃,也一时看呆了。

    “主子?”门外,有人喊了一声。

    裴玄度陡然笑了几声,走出了屋子。

    “许世子那边传信,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丘于说。

    裴玄度道:“呆会你找人将屋子里的人,送到武安侯府园子附近。”

    “是。”丘于又问:“需要找人看着?”

    “嗯。”

    秦玉君听不见外面的人说话声,就算能听见,她也紧闭双耳,知道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她是深有体会了。

    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里面的衣裳已有一个裂口,无法恢复,她索性将黑色的外赏穿在外面,仔细留意外面。

    门外迟迟没有动静,她迟疑片刻,走向门口,狐疑的打开门,门外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她心中大喜,难道他们已经离开这里回了皇宫,那她也要赶紧回去。

    只是刚走两步,就正撞见姿貌嶷然的皇帝手里拿着两个烧饼。

    她一时立在原地,不知道该是退回房间,还是说点什么解释一二。

    “怎么,想跑。”皇帝语带戏谑。

    戏谑的笑容,让帝王凭添瑰丽,难怪这位年轻的皇帝,能让孙府的大姑娘一见误终生,便是只有这副好相貌,也足够女子倾心。

    只是她忘不了他失控时眼里浓重的掌控欲望,以及昨晚看向她时,冰冷刺骨的眼神,还有刚刚质问自己时,霸道的杀意。

    “我跑得掉吗。”裴玉君泄气。他再好看,再宽和,也是是手握她生杀大权,杀死她如同杀死一只蚂蚁的——帝王。

    帝王心思诡谲,难以揣测,刚才还对自己一再试探,如今却像忘了之前自己对他的不敬一样,当真是伴君如伴虎。

    裴玄度将手里的烧饼递给女人,见女人迟疑片刻后,伸手接过了烧饼,一个贪生怕死的胆大女人。

    “你可以走了。”裴玄度背对秦玉君,看着阴沉的天空,雨虽停了,天却未晴,他不由又想到那个梦,那梦中,严州发生了洪涝。

    而发生的时间就在选秀前后,他清楚的记得那个场景,选秀到一半,魏邕匆匆来告诉他严州洪涝严重。

    他回到宣政殿,才知道,严州农田已经毁坏将近三分之二,因水淹和饿死者高大二十万,活生生的二十万人啊,可恨严州知府竟然将此等重要的消息瞒报,导致朝廷救灾不及。

    虽只是一个梦,可裴玄度却依然气得想将严州知府碎尸万段,严州知府刘允,在那梦中,因为怕被自己治罪,投靠了瑞王!

    想必洪涝的消息之所以延迟将近一个月才到京中,少不了自己那位皇叔的推波助澜。

    “你说你是孙家的女儿,行几?”

    秦玉君手里的烧饼才刚刚吃下去一半,有些被咽到,咳嗽了几声。

    她在拖延,因为昨天她说谎了,不知为什么,当皇帝问她是谁时,她本可以老实回答自己是承恩候府三房的的儿媳妇,可是她却撒谎了。

    她不能让他回忆起那天的事情,是他和自己,否则她毫不怀疑,他会杀了自己的。

    裴玉君垂眸小声道:“行四。”

    “名字?”

    “啊?”

    “怎么你的耳朵不想要了?”

    “孙,孙兰清。”

    “今日发生的事情,你知道应该怎么说吧。”

    “我不认识您,死也不认识。”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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