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乱作一团。

    此时所有人的因果线都缠绕在一起,随便一动都是不得了的变故。

    “我当时顾不上旁的,就想先把钧凌的魂拘下来,留在他肉身内,再用仙法给他渡点气,他应该是能活过来的。”

    红芍原就紧皱眉头,听到这里更是眉心揉做一团:“寻常施法就已经会造成因果线反噬,上神大人你施的,竟还是强行留住已死凡人命魄的大咒......”

    连星的声音凉得就跟那日殿外漆黑的夜一般,辨不出是什么情绪:“若是钧凌去了,便又只剩下师傅一人,这定然是不行的。”

    红芍轻而易举的抓到关键词——又。

    看来两人还是上神时,估计也是遇到什么不好的变故,但此事复杂,现在不便展开说,红芍把疑问吞回肚子里,默默听连星接着讲。

    “我那时还未将仙术放入钧凌体内,便遭到因果线反噬,全身绽开许多血口子,我想着倒也省事,做引子用的血,不必我自己划开取。”

    红芍一脸汗颜:“上神这格局,小仙实在是佩服。”

    可不是吗,为自家师弟能跟自己心上人双宿双飞,搭上自己的命,确实不是一般心态。

    “师傅就是这时候赶到的,应该是她有探子在殿中,看见出事,去给她通风报信。”

    一身红衣华服的许柔惠,一脚踹开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倒地的汪钧凌,乱作一团的北沧军和侍卫。

    场面很是难看。

    她迈步进入殿中时,手里还拽着那张本应该等新郎官亲自来揭开的盖头,周遭文武百官见着她,都在说些,公主你怎么来了,此处危险之类的废话。

    能够逼得皇亲国戚吐出银钱的公主,自然不是什么无用的闺秀。

    如瀑的长发被沉重的凤冠束着,这也没能压弯她高昂的头颅。

    她昂首阔步迈入殿中,眸中如带烈焰,正视着大殿上的人,银白的刃被她从殿门侍卫手里抽出,架在白皙纤细的脖子上,迅速染出一道红痕。

    她凌厉地喊道:“都给我停下!”

    红芍心如明镜:“公主应该是想保下这批北沧军,这都是军中有头有脸的能将,又是汪钧凌过命的兄弟,如果今日都交代在这,不仅无法跟死去的汪将军交代,也无法跟城外驻扎的部队交代,这可是会出大乱子的。”

    说罢红芍代入一下自己,自认无法在那般悲痛的状态下,还能条缕清晰的辨明事态,做出正确的决定。

    这位上神师傅,哪怕变成凡人,那也真的是凡人翘楚中的翘楚。

    难怪上神一直心心念念着她,如此女子,可不要太帅!

    “嗯,师傅那个样子吓了皇后和北沧军一跳,两边的人看到师傅脖子上有血留下,都不约而同地大喊停手,场上一时停住。 ”

    连星颇为黯然地沉吟道:“那时候,我的仙法已经打进钧凌体内,却不起作用,他的魂魄好像本来就是碎的,强留在体内也没法凝成型,我一直唤不醒他,因果线的反噬直逼心脉,比我预想中还要难对付。”

    说着说着,咱们的上神大人竟还有些委屈:“我还得在施法过程中,分神去维护自己的心脉,即便这样坚持到我晕厥,还是没能留住他的魂魄。”

    红芍听完及时顺毛。

    她心里暗自思索,寻常凡人死亡,应该是地府的同僚,前来勾走魂魄送去轮回,怎会是这般形状,这两位前上神在凡界,到底是在受怎样的劫难。

    “我晕倒后无知无觉,醒来时就在你这屋内,是你告诉我,师傅和师弟双双死在那。”

    小花仙心中腹诽:“我那天还差点以为是你们三,一起陨落呢!”

    红芍虽不知那日确切发生何事,但也不难猜测。

    事出突然,公主来不及布置,也没有别的筹码可用,应该是打算用自己性命做挟,让皇后求皇帝放过北沧军。

    那位看着还是有些母爱在身上的皇后,定是求了,心胸狭窄的皇帝估计,也是先应下了。

    悲痛欲绝的公主,走到将士们的跟前,应是劝说过一番,让他们为这好不容易挣来的太平日子,放下仇恨。

    将士们正是愤愤不平,连带着怀疑起这位本就出身皇室的公主,并不愿意退去。

    红芍赶到时,公主已在汪钧凌身旁死去,不握刀那只手还牢牢抓着将军的手。

    想来死前,不是说着把自己的命赔给北沧军,然后自刎;就是说服北沧军退下,觉着了无牵挂,然后自刎。

    无论是哪一种,都令人唏嘘。

    那新婚夜唯一剩下的疑点,便是为何汪钧凌的酒杯里会有毒。

    红芍猜不透,她细细想来皇后不像会做此事的人,而皇帝也犯不着在大婚当日,一众将领都在现时,如此高调地谋害汪钧凌。

    此事蹊跷得紧。

    可惜上神施法后,因果线有过短暂的紊乱,婚礼当日的回溯一片模糊,无法探寻。

    这只能是桩悬案了。

    汪钧凌和许柔惠的死,并不是终点,后面还发生过更令人揪心的事。

    那批北沧军,注定不能活着离开皇宫。

    一旦他们出宫门,外面的北沧军铁定不会信什么查明真相这种话,说不定带着大部队,还拐着一部分京都的城防军,就要进宫谋反。

    狗皇帝在公主自缢后,索性下令把这批将士格杀在场,一个都不曾留下。

    这血染宫门的大婚,经过一番粉饰,才传到民间。

    那是个极为荒诞的说法,托词是汪钧凌和许柔惠因大婚过于雀跃,喝过许多酒,又不带侍从,溜到花园里赏月,两人是不幸落入湖中,被淹死的。

    皇帝厚颜无耻地跟将军母亲说,将军被发现时,已经泡过一夜的水,面目肿胀,辨别不出生前的样子,为避免损坏一代名将的形象,特赐火化,死后两人骨灰送入皇陵安葬。

    换句话说,将军的母亲高高兴兴将自己儿子送出门去娶亲,回来就只剩下一套可做衣冠冢的喜服。

    莫说是孩儿的尸骨,就连骨灰都是未曾一见。

    听闻噩耗,将军的母亲在府内坐了一夜,第二日前来打扫的下人推开屋门,发现她被一根白绫,吊死在自家屋内。

    镇国大将军一脉,就此死得一人不剩,真真是皇恩浩荡。

    府里下人感念主家恩义,用那套被掩盖掉血渍的喜服,给将军立上衣冠冢,逢年过节,还有人备上薄酒和纸钱前去拜祭一二。

    而那些被皇帝格杀的将士家眷就惨了,他们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捞回来。

    官府只是下公告,说这批人吃完酒席便从宫门顺利离去,在回城外军营的官道上,遇到准备撤出北沧的民乐国探子,双方交战,敌国探子手段狠辣,那批将士全部英勇战死。

    至于死在何处,尸骨如何收置,都被公告上的玉玺堵住,谁人都不能质疑那份公文。

    那些人都是军中颇有威望的将领,连着将军一起死在宫内,北沧军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不服的。

    昨日紫弥君回来时,跟红芍提过一嘴,这批大军已经投奔民乐国。

    他们反了。

    苦的还是两国的百姓。

    寻常凡人,高寿不过百,英年早逝之人不过二十、三十,这战役从他们出生打到他们死去,他们终其一生都难以等来一日太平。

    做神仙的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天道无情呐。

    红芍说完后续的事情,发现上神兴致不高。

    她柔声安慰道:“汪将军和柔惠公主这辈子命数已定,这都是无法挽回的,上神还是莫要太神伤的好。他们死后定会再入轮回,你若是想念他们,得了空,再去看看他们就是。”

    连星深呼吸吐出胸中浊气,低落地说道:“寻不到的。他们两人名字不入生死簿,不走寻常轮回路,神格也早就消散。我之前试过许多遍,无论是何种仙法,都无法探寻他们在凡界的踪迹。”

    “......上神的意思是说,如果不是此次汪将军的祈愿主动选中你,你是寻不到他们的?那你又是如何认出他们的?”

    “钧凌虎口上的胎记,其实是妖王留下的恶咒,能跟着他万世轮回不消散,只有见着他时,确认他身上的印记才能知道那是他。但如果不是得到他在何处的消息去寻,仙法是搜寻不到妖王恶咒的。”

    红芍暗叹,难怪这位爷在当时事情结束后,没有把自己关回那夜归殿里玩自闭,原来是怕自己不盯着他们,这二人就找不着了,这三人的纠葛果真水深。

    上神说找不到的人,一个没有见识,没读过几本古书的小花仙,当然也是没有什么好建议的,多说只是徒增伤怀罢了。

    红芍思来想去,憋不出什么安慰的好话,便打算早早拜别上神,让病人早日休息。

    连星倏地跟着红芍站前,想起还有一件事。

    他用仙法捋出来一份礼单,琉璃金光幻化的瘦金体映在空气里,红芍放眼望去都是没听过名字,但是一看就是气质不凡的好东西。

    小财迷歪头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上神:“?!”

    连星抬手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尖,把视线从小财迷的笑容移到那礼单上:“之前你说请我吃烤鱼,我就随你挑件珍宝,虽说你出尔反尔,但我还是会信守承诺的。”

    真真是好大一口黑锅,好心被当作驴肝肺!

    后知后觉的红芍,此时终于品出味来,为何刚刚用膳时,上神如此别扭,原来是在惦记那口鱼。

    不过,还有如此大方的礼单任选,红芍当然是小仙有大量,什么都不计较的。

    小花仙雀跃不已,暗自盘算:“少了好几日当值的俸禄,刚好用这些弥补一二,只是选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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