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功无赏,赵令徽说一点不在意那是假的。

    但她是活过一次的人了,不会因为眼前这点小赏赐而悲喜。

    她要的,是更大的权力。

    况且刘邦这个人,他可以给你赏赐,但是你不能问他要。

    话虽说的违心,但对君王来说受用足矣,这对赵令徽来说不过是信口拈来。

    她乐得说两句违心的谎话,哄得君王欢心。

    刘邦不是吝啬赏赐的人,有功不赏,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忌惮,一种是踌躇,踌躇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成为他的心腹。

    前者比如说前世做了齐王的韩信,功劳大、能力强、得人心、又年轻,怎么不叫刘邦忌惮?

    她再了解不过了。

    本身一个有功的将军足够叫君王忌惮,她前世故意推着韩信往嚣张的路上走,让刘邦更加猜忌。

    时有时无的猜忌,加上她的推波助澜,君臣彻底离心。

    之所以这么做,她是要将韩信逼到绝路,只能奔吕雉去。

    谁承想,这人倔的要命,哪怕是死,也不肯朝吕雉低头。

    白白叫她谋划一场。

    说起来就恨的牙痒痒。

    眼下她只是个谋士,刘邦又知道她是个女儿身,自然不会是前者。

    至于后者……

    依旧是因为这个女儿身,刘邦在犹豫,她值不值得为他所用,甚至成为他的心腹。

    原先那几十杖,只是让她入了他的眼,要他完全信任,还需要更大的投诚和付出。

    刘邦拍着赵令徽的肩膀,语重心长:“令徽啊,这一群文臣武将里头,我就对你最放心了。上一次并不是我不给你加封,实在是想等机会,给你一起封个爵。”

    想想时间,前世此时应当是说服九江王英布的时候,前世是一个叫随何的人去的,今生汉王的意思,应当是要她去。

    九江王英布,世人多称黥布,曾经因连坐而在脸上刺字,成了囚徒,后来又做了强盗。跟随项羽屡立奇功,分封诸侯,做了九江王。

    此人性子,比起项羽,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说客,可谓是险之又险,稍有不慎,就可能丢了性命。

    “臣愿意为大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赵令徽语气坚定,“大王有吩咐,臣必定去办。”

    一句话让刘邦吃了半颗定心丸,哈哈一笑:“倒也不用你赴汤蹈火,就是这个英布吧,要是他和项羽联合起来,是个麻烦……”

    “大王,可是要臣去说服九江王?”赵令徽一语道破。

    刘邦摸摸胡子:“就是不知你肯不肯,这是个苦差,我知道,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怪你的。”

    “臣愿意的。”赵令徽不假思索,“大王可是要臣即刻动身?”

    刘邦眼里充满了狡黠:“最好是呢……明日就动身。”

    “臣明白了,臣回去就收拾。”赵令徽答应地干脆,“这事可需要臣保密吗?大将军那边臣可要说一声?”

    见她答应,刘邦爽朗地笑了几声:“你是他帐下的,跟他说声那是自然的。”

    赵令徽:“臣明白了,只是……”

    看她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刘邦心情正好:“令徽有什么事情一起说了吧!哦那个冯珥对吧,我看他不错,救驾有功,加封这件事先缓缓,等跟你一起。”

    彭城那一箭,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赵令徽当然明白刘邦不可能连这个都吝啬加封。

    赵令徽直言:“臣的意思是,对九江王,不能空口说,需要些宝物诱惑。”

    “哦哦哦,”刘邦拍着脑袋,“原来是这个,我本来的意思是,给你一万两,外加玉环一对,宝剑两把,别的你自己看着办,是不是不够啊,那……”

    刘邦话没说完,被赵令徽打断了:“这些足矣,臣多谢大王!”

    她就不该多嘴问这一句,早该知道刘邦大方的!

    向刘邦告退后,赵令徽回了营帐。

    赵令徽方坐定,就听外面一个熟悉声音道:“令徽,你在里面吗?”

    听是韩信的声音,赵令徽都懒得起身迎接:“将军进来吧。”

    营帐外静默了一瞬,在赵令徽怀疑人已经走了的时候,一阵夏风徐徐将人送了进来。

    韩信有意和赵令徽坐的近,又怕什么似的,稍稍隔了段距离。

    闻着身旁人身上没什么酒气,赵令徽舒展了眉头。

    她虽好酒,可厌恶旁人身上的酒气。

    没待韩信开口,赵令徽道:“将军,属下有事禀报。”

    韩信看着她平静的双眼:“正好,我也有事和你说,你先说吧。”

    心里头疑惑着韩信有什么事要说,赵令徽道:“大王需要我去说服九江王从汉,属下答应了大王,因此明日就动身。”

    “路上风霜,多加保重。不管成不成,一定保住自己。”似是早有预料般,韩信并不惊讶。

    点了点头,赵令徽问,“大将军说的事情呢?”

    韩信:“魏王叛汉,郦食其去劝,没成,过些日子,我也要动身去平魏了。”

    赵令徽心下一惊愕,这几日心里头只想着彭城和荥阳的惨事了,竟忘了这个节骨眼上要平魏了。

    仅是惊了一下,赵令徽心里又恢复如初,不论敌人是谁,韩信都能轻松应对。

    “那属下祝将军势如破竹,一举收魏。”赵令徽顺手提了茶壶,往两个杯子里各倒一盏茶,“属下以茶代酒,敬将军。”

    韩信接过茶,一饮而尽:“你也多保重……安危最要紧。”

    赵令徽笑而不语,待他喝完了茶:“将军怎么不和诸位将军多饮几杯,属下瞧着,几位将军甚是佩服您。”

    “我不爱喝酒。”韩信眉眼低垂,凝眸看她。

    恍然一句,赵令徽瞳孔颤了下。

    前世他被囚长安那一年多,可以说是日日饮酒,烂醉如泥。

    连刘邦传召都每每推拒,更别说上朝了。

    经常一个人昏昏沉沉地坐在屋顶上,也不知是醒着还是醉着。

    原来……他不爱酒的么?

    可是他们大婚那日,他喝了很多。

    自己这奸细做的,也忒差了,连他不爱酒都不知道。

    “你的酒,我要喝的。”韩信补充,眼神仍未从赵令徽身上移开,“我喜欢你的酒,只要是你的。”

    眼神并未让赵令徽不适,这句话说的暧昧,在她心头泛起一阵涟漪。

    忽地有了一种他们从不曾发生过什么的错觉。

    她未重生,他未死。

    他们琴瑟和鸣,耳鬓厮磨。

    前世做夫妻,他常常讲这样的话。

    比这直白十倍的话,他更是日日讲。

    今生乍一听,令人恍惚。

    该是听得习惯了,怎么就泛了涟漪呢?

    赵令徽抬眼看他,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表情来,她试图从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看出点什么来,然而什么都没有。

    从前的猜测隐隐加深了。

    赵令徽眉眼绽开,眼角染了丝情意,如他所愿:“好啊,属下荣幸之至。”

    演情意,她最会了。

    “一言为定。”见她笑了,韩信也不由得微微扬起唇角。

    极力忍着不露出过多的喜悦,心上蹿下跳,早不受他控制。

    他很喜欢看赵令徽笑的样子,眼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越这么看着,越后悔前世他顺水推舟,应了刘邦的赐婚。

    不是他不想和她做夫妻。

    他做梦都想。

    只是,令徽更喜欢指点江山,谈笑风生,而不是,方寸间,虚与委蛇。

    他更想要令徽做她真心实意喜欢做的事情。

    赵令徽见他欲言又止,往前坐了坐,勾了勾他的腰带:“将军可是舍不得属下?”

    韩信瞳孔震了几震,终究是没狠心躲开,声音暗哑:“外头有人。”

    “将军和司马议论军事,有何不可。”赵令徽不屑,扬眉,挑衅十足,“将军怎么不瞪我了?这可是将军自己送上来的。”

    情欲一点点沾染韩信眼尾,唇抿地更紧了,似乎是在隐忍。

    即便是这样,他也狠不下心推开她。

    “令徽,这个给你。”韩信握上赵令徽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摸起来很凉、扁扁的,似乎是玉佩。

    往手心一看,是一枚莲花玉佩,赵令徽面上闪过一丝愕然,有意的勾引也就淡了些。

    这玉佩,赵令徽认得,是韩信祖传之物。

    前世他们大婚的时候,韩信给了她。

    不过那时她并不知道它的来历,只道是寻常玉佩,寻常定情信物。

    直到他们和离,她将玉佩归还于他,才从别人口中知道了来历。

    到底他也没要那玉佩,说送她之物便是她的了,无须归还。

    赵令徽笑了,松开勾着他腰带的手指,撩起眼皮:“将军这是什么?莫不是什么保命的暗器?”

    为了让这句话更可信,赵令徽还张嘴咬了口玉佩。

    韩信无奈笑了,解释:“并非是什么保命的暗器,是我求来的平安符,保你平安的。”

    他当然不能告诉她,这是韩国王室之物。

    哪怕知道她知道它的来历,韩信还是编了这么个荒唐的由头,让自己送的顺理成章。

    赵令徽举起玉佩对着烛火看去,玉佩洁白无瑕,一看就非凡物。

    “将军果真赠我?”赵令徽狐疑,细绳缠在她手上,一圈一圈地绕着,生怕他要回去似的。

    就是此时韩信说假的,她也不可能还了。

    到她赵令徽手里了,哪还有还回去的道理?

    “军令如山,绝无戏言。”韩信伸出来三根手指头,朝天发誓,神情严肃,绝非玩笑。

    赵令徽再次打量了一边玉佩,塞进了腰里:“那属下收下啦,多谢大将军。”

    与此同时,赵令徽伸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抱住了他,语气里难免欢愉,“属下别无他物回赠,这个,就当谢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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