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澜躺在溪水边的草丛上,马已经跑远了。

    他的马受马蜂惊扰,狂奔不停。叶芷苓的身体力量不足,他无法控住马,看溪边草丛较厚,他便从马上跳了下来,还好没有伤得很严重,只是有些擦伤,又扭伤了脚踝。

    在躺着等救援和起身回去间,他选择先躺一会儿。

    他有些累了。

    前几日晚上营帐倒塌的事和今天马匹受惊的事情,都让他想起了他儿时的经历。

    那时他的运气比现在还要差。

    出门必摔倒,骑马必受惊,甚至吃饭喝汤时,碗都能莫名其妙裂开。更不必说吹风必着凉等,一年到头都病恹恹的,把药当饭吃,愁得镇南侯和忠贞将军两人夜夜难寐。

    因为体质太差,他无法习武,只能习字看书。又因为运气不济,他只能减少出门的次数,成天待在院中看天自娱。

    少时,他也没有什么玩伴。初时旁人不清楚他的体质,南渊城许多官员和将军都会将孩子送来陪他玩。但是只要待在一起,没过多久,不是他受伤就是那些孩子受伤,渐渐地他们便不来了。

    只有陈维纵将军会将自己的儿子带去陪他,他很感激。

    后来,父母求了玄真道长,请他为自己祈福,一切才慢慢好了起来。自从戴上了那个莲花纹玉佩,他便如同正常幼童一般,不再常常生病,也不会碰上那些倒霉事。

    但这几日发生的事让他又有些害怕。

    换魂后他离开了玉佩,即便是在别人的身体里,霉运也与他寸步不离,稍稍离玉佩远一些他便会碰上倒霉事,让他特别无奈。

    他看着天上的蓝天,只想撇清所有的烦扰休息片刻。

    叶芷苓骑着墨云,很快便追上了寻萧定澜的军士。

    “世子殿下,叶姑娘是朝那个方向去了。”军士指着前方道。

    叶芷苓朝前方看,马匹夺路而逃,离开了大路,踩踏杂草的痕迹极重,并不难寻。她摸了摸墨云,心中安慰自己,自己自小与各种动物都特别亲近,这几日也和墨云混熟了,骑着它离开大路应当无事。

    墨云似乎是感受到叶芷苓心中所想,不待她发出指令,便朝萧定澜的方向追去,一路上跑得又快又稳,不一会儿便将军士们甩在身后。

    是萧定澜先看到的叶芷苓。

    他躺在溪边,心中异常难过,恍惚中好似要哭出来。

    这时却听到了一阵熟悉的马蹄声。

    是墨云的声音,他想。

    他抬头朝树林的方向望去,果然便看到了墨云载着叶芷苓从树林中走出。也不知叶芷苓是如何办到的,她明明不怎么会骑马,他想。

    叶芷苓一出树林便看到了萧定澜躺在了溪边,她连忙策马上前,匆匆滚下马到萧定澜身边问道:“怎么躺着,哪儿受伤了,没事吧?”

    “无事。”

    “那怎么躺着?你看,衣服都破了。唉,你先别动,我看看。”叶芷苓很心疼,这几天她的身体可遭了大罪,天天受伤。

    上下察看了一番,叶芷苓放下了心:“一些皮外伤,但是脚扭伤了,还好没有肿起来,不算严重。”

    叶芷苓四下看了看,树林边缘有一些三七,正好能给萧定澜敷扭伤的脚。

    于是她脱下外袍,给萧定澜垫在身下,嘱咐道:“你先别动,我去采点药给你敷上。”

    萧定澜看着她忙忙碌碌,心中有些酸涩,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便只是漠然相对。

    经过这几日,叶芷苓也知道萧定澜的性子,给他将衣服垫好便拍拍手去采药,并不等他回应。

    树林里的三七很多,叶芷苓很快就采到了一大把。她的运气向来不错,老天都格外眷顾她,每次采药时,只要她想采什么,往往都能找到,这次也是如此。

    三七在树林中长了一大片,可有几个地方却很奇怪,像是被人踩过。这深山老林,哪儿来的人呢?叶芷苓感觉奇怪,便循着踪迹走了几步。

    没走两步她便停下来了。她看见了一小片藤甲。

    她知道,这是南伽国象兵所有。她找到了南伽国象兵的踪迹,也许前方就有几名南伽国的象兵。

    自己去探查?她摇摇头,算了,算了,自己去只能被抓,要是镇南侯世子被南伽国抓住,那她就真的完蛋了。

    她拿上藤甲碎片便回去,决定将此事告诉萧定澜,请他做决定。

    到了溪边,叶芷苓用石头将三七砸碎,敷在了萧定澜脚踝上。

    萧定澜一直未说话,只是眼神却不曾离开叶芷苓。

    直至一切都处理完毕,叶芷苓才将树林里的发现告诉了萧定澜:“世子殿下,我方才采药时,发现了南伽国象兵的踪迹。”

    她将藤甲递给了萧定澜,又说道:“三七丛中有一些脚印,我沿着脚印朝前走,便看见了这块藤甲碎片,我没敢再往前了。”

    萧定澜顿时来了精神,他急忙坐了起来,将藤甲拿在手中细看,“的确是南伽国象兵的藤甲,你可发现有几人吗?”

    叶芷苓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只看到脚印散乱,分不清究竟有几人。”

    萧定澜也没抱太大希望,能寻到踪迹便是好事,只是如今他们两人却不宜去探查,便道:“先回去,等陈将军来。”

    “好,但你怎么回去?不然,我抱你回去?”叶芷苓跃跃欲试。

    “……把我扶到墨云身边,我能上马。”

    “噢。”叶芷苓有些不甘心。

    经过这许久的折腾,陈维纵也带着人追了上来。

    看到溪边的两人时,他心中总算开心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摸了好几下胡须:太好了,世子殿下开窍了,他在给叶姑娘牵马!

    萧定澜看见陈维纵,心中暗道:这算我运气好还是不好?马受惊却找到了南伽国象兵踪迹,心中想着要等大队人马来,立刻便见到了他们,这实在难以衡量。

    叶芷苓已经很有当世子的自觉,见到陈维纵时不谈如何寻人,也不谈别的事,单说象兵踪迹一事,让他派人探查。

    “是。属下这便派人,叶姑娘真是福星,这样的情形下竟然也能寻到他们。”陈维纵近日对顶着叶芷苓身体的萧定澜大加赞赏,让萧定澜心中着实有些醋意。陈维纵也算是他半个师傅,幼时他虽也得过一些夸赞,可也没有这么频繁。

    吩咐过军士后,陈维纵又带着军医过来,“世子殿下,属下已派人前去探查,此处地势开阔,咱们便在这儿暂时扎营等待,料想不必多久便能得到消息。看叶姑娘情形,是不是受伤了,让军医看看吧。”

    叶芷苓也怕自己没检查清楚,便让人搬了把椅子来,又竖起帷帐,把萧定澜半托半抱了下来。

    “她脚扭伤了,其余地方都是擦伤,可能也有我没注意到的,请军师细细察看一二吧。”说完,叶芷苓还不走,想看着军医检查。

    “出去。”萧定澜冷冷地说道。

    叶芷苓盯着萧定澜许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出了帷帐。

    陈维纵在一旁看着好笑,此时却也不便上前打趣,便指挥着剩余的军士轮班休息、喂饱马匹。

    这一次来巡边的不过百名军士,粮草、装备带的并不算多,故而除却军医、伙夫、杂役兵外,还有七十余名精干军士。方才陈维纵将五名斥候都派去探查,剩余的人便原地扎营,布满了溪边的一小片空地。

    叶芷苓心中多有感慨,之前在青溪镇时,她一直认为城里的侯爷和兵营的士兵不过是拿着钱财闲散度日,南伽国不敢来犯是全因南渊山险峻,却从未想过边关还需这么多人日日跋山涉水的巡逻。

    “禀世子,叶姑娘没受重伤,一些小伤口我都包扎好了,扭伤不算严重,我也给她脚踝敷了消肿止痛、活血化瘀的药,明日便能正常行走。”

    “好,辛苦了。”

    萧定澜让人撤掉了帷帐,叶芷苓蹭到他身边,问道:“世子殿下,你们要经常这样巡边么?”

    “不是,这次是接到了线报。”

    “那平常都不需要巡边?”

    萧定澜被她问烦了,这有什么好打听的,没好气地说道:“平常由五人一组进行巡逻,每日都有。”

    “那可太辛苦了,天天跋山涉水的。”

    萧定澜不语,他是镇南侯世子,他们家世代都需在边关镇守,巡边只是一项日常的任务罢了,一般不会有性命之危。若是有敌来犯,自他家起至普通军民,死伤只怕不止数万。

    过午时分,探查的小队总算回来了。

    “禀世子、陈将军,我们循着踪迹,找到了一队象兵和一个平民,象兵有二三十号人,平民和他们关系极近,也许也是象兵。他们身边没有大象,正聚在一处休息。我们不敢打草惊蛇,留了两人在盯着,我们回来禀报。”

    萧定澜扶着叶芷苓便站了起来,急道:“拔营、去追,务必将他们拿下,最好能抓几个活的。”

    叶芷苓急忙说道:“按她说的做,陈将军,您说呢?”

    “可,传令下去,追!”

    为不延误军机,叶芷苓和陈维纵带六十军士先行前往,萧定澜跟着杂役兵和辎重、粮草在后面慢慢走。

    临行前,萧定澜特地嘱咐叶芷苓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身为镇南侯世子,可以不必自己杀敌,留四个人保护你,在外围等着便可,二十余人并不难歼灭。”

    叶芷苓信心满满地前往南伽国营地的。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害怕,家中开了医馆,她也见过许多断手断脚之人,但战场并不是如此。

    军中大多数士兵都带了弓箭,到南伽国营地附近时,军士们在箭头上缠裹上油布,点燃后射出。

    不过片刻,南伽国的营地中顿成一片火海。军士们挥舞着长枪冲进去后,叶芷苓便只能听到喊杀声和惨叫声,她只能闭上眼睛。

    闭上眼没多久,叶芷苓却听不到这些声音了,自己的马仿佛还在一直前行,她蓦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行走在树林之中。

    “这是哪里?”她慌张地问道。

    一旁的军士笑着回她:“叶姑娘,咱们在去南伽国营地的路上啊,还没到呢。”

    叶芷苓连忙上下检查自身,这是自己的身体!左手上的红绳尚在,左脚踝还有些痛,自己和萧定澜终于换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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