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小就这么爱管闲事?”还未等梵音回应乔月,李承胤就将人拉走。

    梵音趔趄一下,差点被拽倒,随后不满嘟囔着为自己辩解,“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遭难,我可做不到。”说着便翻身上马。

    “这世上有些人的命就是不值钱的。”李承胤不知为何冒出这句话,后自然牵过缰绳,拉着她往回走。

    倒是把一旁贾无忌看得心惊胆战。

    主子自小都是金尊玉贵,哪侍奉过人,这小妖女不知给殿下喝了什么迷魂汤,日后他定要寻一位高人好好给主子驱邪。

    李承胤没发话,梵音倒是不自然起来,她俯下身,想从他手中拉回缰绳,“我只一介小官,殿下为我牵马,实在是折煞我。”

    可他像是听不见似的,“你很机灵,知道借我的势来威慑他人,但此举属实僭越。”

    “...”

    梵音被看破,一时窘得脸颊微烫,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李承胤脑回过头来看她,“我允许你偶尔放肆。”

    梵音惊得一颤,迅速低下头,但红晕已爬上耳根,“殿...殿下说这些做什么,要打要罚,悉听尊便,何故拿我取笑。”

    贾无忌在后头巴不得上前捂住李承胤的嘴。

    这宋家女虽说身份显贵,父亲生前乃封疆大吏,但政绩也随生命而消亡,眼下两人身份实属不相配。

    且不提娴妃娘娘早就相中光禄大夫家的小女儿,要让她知晓,宋今越虽说有皇后护着,但在朝堂上的仕途怕是走不平坦。

    行至刺史府门前,天上传来一阵鸣叫,抬头望去,是一直黑鹰在头顶盘旋。

    梵音自小就怕这尖嘴羽毛的玩意,可偏偏魏铮就爱养这些,说是送信方便又安全,比鸽子靠谱。

    李承胤看出她不安,随即拿来弓箭,反手从狼髀石箭囊中抽出一支鵰翎箭,随后拉弓射出。

    梵音制止已经来不及,“别!”

    箭簇破空的瞬间混着风声嘶鸣,饶是那鹰再机敏,也措不及防被射中翅膀,犹如断线风筝坠落,不知掉在哪处窄巷。

    “这是魏将军的鹰,他特意留下送信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她迅速翻身下马,也不管什么君君臣臣繁琐礼仪,朝李承胤发一顿脾气,随后头也不回找鹰了。

    贾无忌差点气得翻白眼,翘起兰花指点她背影,“好!好一个没规矩的野丫头。”

    李承胤不知这鹰是魏铮留下,心中鄙夷,早知射死了事。“你派人跟着,别出什么岔子。”随后冷一张脸,撩袍下车气冲冲地回府。

    贾无忌虽讨厌梵音,但吩咐下的事不得不做,不情不愿叫几人,跟着梵音去找鹰。

    明月堂偏殿,香炉升起熏香,桌案上摆着几本帐谱。

    李承胤在这翻了快一个时辰的文书,也不见有人来找他。

    纸上的字一个也瞧不进去,都像是在嘲笑他矫情自饰。自己好心替她,反倒成了他的不是。

    李承胤将文书拍在桌案,“这里外的人都死哪去了!”

    没一会,进来十几位下人,弓着腰朝他行礼,贾无忌稍迟几步,脚步悬浮差点给门槛绊住脚,“殿下有何吩咐?”

    他里里外外打量一眼,见梵音不在人群中,问道,“宋今越滚哪去了?”

    贾无忌低着脑袋,眼珠却骨碌一转,回道,“御笔此刻在小花厅,让医官给那畜生相看呢。”一言甫毕,又去瞧主子脸色。

    李承胤当即起身,朝小花厅赶去。

    老远便瞧见,庭中半蹲一位白须长面的老者,从药箱里拿出一小瓷瓶,往地上黑鹰的翅膀上撒。梵音则在三步开外,弯腰打量,但又不敢上前。

    李承胤不禁发笑,满腔怨气瞬间消散,这模样是从来没见她表露过。

    梵音瞧得仔细,并未发觉有人站身后,待医官将黑鹰包扎完毕,李承胤才上去拍了拍她。

    “一只畜生而已,值得你这么上心?”

    梵音则是一抖,见来人是他,不免松口气,“这可不是普通的鹰,能日行千里,要不是殿下箭术精湛,它怎么可能负伤。”

    李承胤自小骑射由皇帝亲自教导,加上他天赋异禀,十岁上下即可穿杨射柳,每年冬天围猎他所得猎物最多,皇帝为此赏过他不少好玩意,那把牛角弓便是。

    “我就当你在夸我。”李承胤不免得意,连带着心情宽络不少。

    那医官将鹰立在腕间,只是摇摇晃晃保持不了平衡,宽慰道:“在修养几日便好。”

    梵音点头,“麻烦您好生关照,我必有重谢。”她送走医官后,贾无忌便带着一人赶来。

    只觉一阵尸味扑面,那两人便在庭中站定,“殿下,仵作有要事禀报。”贾无忌朝他弓腰,随后便识相退下。

    那仵作是个矮小男人,面如黑铁,头发用木簪扎起,下巴一小撇胡须,背着一包袱,倒是有茶馆说书人的味道。

    他朝梵音看一眼,李承胤便道,“无妨。”

    “前几日殿下要求小人验尸,眼下已有眉目,那具骸骨年龄九岁,因这常年劳作缘故,身子要比一般孩童矮小,头骨上刻的梵文,小人翻阅古籍并未找到相关诠释,但梵文是出自天竺,要想知晓其中奥秘,需得寻来一些天竺古书。”

    李承胤对这线索有些失望,只道,“这还不简单,天竺年年朝贡,我届时向使者要几本便是。”

    那仵作咧嘴一笑,漏出黑牙,“那是再好不过。”

    梵音追问,“先生,就没有其他线索吗?”

    许是很久没人这么称呼自己,仵作一愣,忙道,“贵人称小人金六便是。”

    随后他从包里拿出一颗头骨,拿一块绛色布头垫着,指着后脑一块黑处道,“这块是被硫磺给碰过。”

    两人即刻蹲下身,朝那处看去,金六指头在上面摸一把,随后揉捻,空气中瞬间散出一股味道。

    他又将头骨翻面,朝眼眶骨指去,”殿下,贵人,请看。”

    梵音俯下身,眯着眼仔细瞧,那骨头上布满蜂窝状的孔,她问道“这些小孔是怎么来的?”

    仵作打量她一眼,“这是被硝石给腐化的。”

    “不错。”李承胤点头,“只是这硫磺与硝石都有朝廷管控,地方州府只有在作战期间,才会下发,而且由户部记造在册,难不成这刘昶真有通天的本事。”

    梵音默思良久,突然开口,“我看未必是刘昶。”

    她看向李承胤,“殿下在梅园向任城王发难,绝非无心之举。”

    “哦?”他漏出玩味模样。

    “济州刺史根本没给朝廷递折子,至于这消息,不过是殿下放出去让任城王着急罢了。”

    梵音娓娓道来,“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故意让任城王知晓,告诉他自己手中有把柄,但不知道是虚是实,能抓个现行,却要让他们以为目前下不了手,未出一兵一卒,先让对方乱了阵脚,殿下这孙子兵法用得极妙。”

    一言甫毕,梵音煞是得意,自己聪明剔透,一眼就瞧出其中门道。

    李承胤倒也惊讶她这么快就能瞧出端倪,恭维道,“御笔灵心慧性,学富才高,就是将我府上的幕僚先生一齐加上,也无可比拟”

    梵音听后,随即嫣然一笑,自夸道,“殿下缪赞,不是小臣夸大,我这样幕僚,怕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平日里李承胤对她不是奚落就是嘲弄,难得听他开口夸人,不免更加得意。

    见她如此,李承胤倒是没开口,只觉着她笑起来好看不少。

    仵作禀告完毕,便不在停留,朝他们行一礼,便带着头骨告退。

    现下无事,两人也就闲庭漫步,预备着回书房处理公文。

    小径两旁桃花盛开,被风捋下几片花瓣,幽幽晃晃落砸青石板上。

    梵音盯了好一阵,突然开口,“我一直想不通,那日刘昶设宴款待,平日里守备森严的刺史府,怎么会让以为手无寸铁的老妇给闯了进来。”

    她余光细细打量李承胤的脸色。

    谁知他也不瞒着,“在启程前几日,我的暗卫就查清楚,接风宴就是个幌子,皇后的目的就在拉我入局,好叫父皇觉着我无用,渐渐厌恶罢了,既然戏台搭好,不唱两曲不是辜负人家好意?”

    梵音未曾料想,此人在动身前就将一切安排妥当,心下不免佩服,但转念一想,此人若是与自己为敌,怕是个难缠的对手。

    “殿下妙算神机,小臣自愧不如。”

    李承胤笑回:“这种挤兑的话,也就你敢对我说。”

    梵音还想问,这鬼刀客殿下如何识得,兖州城密道图对他有何用处。但思忖片刻,便将话留在肚子里,毕竟知道太多对自己没有好处。

    现下空出脑子,忽然想到魏峥,今日他启程,自己与李承胤赴宴抽不开身,不知他现在如何,鬼刀客一行人盘踞在此许久,鹰嘴涯地势险峻,饶是官府在他们身上也吃了不少亏。

    虎贲军此次意在拿下这些山匪,望他大获全胜,借此扬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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